《蟬翼劍》第十二集 慕容驚變

第一章 義斷情絕

第十二集 慕容驚變

第一章 義斷情絕

付俊搖頭道:「斷魂針上的毒是祛了,但他體內還有一種毒,名為蝕功散,我沒有解藥,亦無能為力。」
楊飛在長安長大,對地形自是極為熟悉,逛了兩圈,便甩去追兵。
「在下見了棺材當然會掉淚。」楊飛語氣一變道:「只是唐小姐喬裝易容,在此伏擊,就為了一件不知所謂的東西嗎?」
幸小月粉臉緋紅,偷偷瞄了楊飛一眼,嗔道:「張嬸,看您說的,小月只是公子的奴婢罷了。」
楊飛自嘲道:「看來我在這裏讓你渾身不自在,時候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白玉霜追問道:「那他人呢?」
幸小月笑容略顯勉強,應道:「是啊。」
幸小月垂首匆匆拭了把淚痕,嫣然笑道:「奴婢差點忘了,公子,快請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付俊柔和的聲音低喚道:「飛揚,我知你就在附近,快出來吧,唐芸已經走遠,我不會害你的。」
幸小龍攔在楊飛面前,惡狠狠道:「你這個壞蛋,不許傷害我大哥。」
付俊四處查探了一番,確定附近無人,方才負起楊飛,解開幸小龍的穴道,低聲對他道:「隨我一起。」
幸小龍方才聽他之言,倒也信了他幾分,猶豫半晌,隨他前行。
「啊」唐芸一聲慘叫,連退七步,每退一步,口中便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黑衣人道:「這裏地形複雜,咱們人手不夠,實在……」
楊飛連連擺手道:「哪有此事?我的意思是說你以後大可自擇良緣,不用跟著我做婢女!」他大感頭痛:怎的幸小月說話的口氣和小蝶一模一樣?
七叔?付無忌果是唐門中人,還是唐芸的七叔?楊飛再次猜中,哪裡高興得起來?
幸小月熱淚盈眶道:「奴婢恩將仇報,公子不但不責怪,還以怨報德,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為報,來生結草銜環,報答公子。」
那婦人匆匆進屋,將大碗放到桌上,繞著楊飛,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嘖嘖贊道:「這麼年輕的後生,小月真有福份。」
「這屋是租的,不過等奴婢賺夠了銀兩,就準備買下來!」幸小月將屋中唯一的那把太師椅仔細擦拭了一遍,搬到楊飛身後,甜甜笑道:「公子請坐。」
付俊握緊拳頭,過了許久,方才鎮定下來,淡淡道:「今晚難以出城,明早我送你們離開長安。」
白玉霜柔聲道:「你姐姐的大仇我們一定會報的,你是個乖孩子,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先讓我看看你楊大哥的傷勢如何了,好嗎?」
幸小月垂下頭去,低聲道:「奴婢願意一輩子服侍公子,公子以後如若有空,就來這裏坐坐,奴婢陪公子說話解悶。」
八根銀錢電射而至,正是先前唐芸射出,不知飛到何處的斷魂針。
不久,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他面前,訝然道:「原來是九公子,為何不見十一小姐?」
唐芸問道:「你想怎樣?」
那黑衣人連擋九劍,已然退出房外。
白玉霜道:「你不要惺惺作態,假裝不知,其實你們父子倆是一丘之貉,當面是人,背後是鬼,你父親那老匹夫為了圖謀那柄蟬翼劍,不但殺了我爹,還栽贓在飛揚身上,要不是飛揚命大,回來報訊,我說不得會被你們矇騙一輩子。」
白玉霜道:「小月是你殺的嗎?」
「那奴婢去拿碗!」幸小月欲言又止,轉身離去。
幸小月嗔道:「公子你想到哪去啦,這幾個月來,要不是張嬸關照,奴婢怕是早住不下去了?」
楊飛明知故問道:「什麼東西?」心想老子才沒那麼笨,交出蟬翼劍,多半被你們殺人滅口,何況那劍眼下根本不在身上。
付俊問道:「找到了嗎?」
幸小龍疑惑道:「我是幸小龍,不過我以前好象沒有見過你。」
楊飛正色道:「小月,自打那張嬸來,你就變得奇奇怪怪的,是不是她以前經常欺負你,這次見我來,故意示好,免得我找她麻煩?」
唐芸受制,幸小月身死到楊飛攜幸小龍脫身,一切言之雖長,卻不過數息之間,那些唐門中人猝不及防,被楊飛衝出,方才如夢初醒,稀稀疏疏發了幾顆鐵蒺藜,梅花鏢之類的暗器,待及追去,楊飛二人早已無影無蹤。
付俊見事情緊急,無暇多說,伸指戳去,幸小龍勉強一擋,應指而倒。他匆匆自懷中取了一個小瓷瓶,倒了兩粒紅色的丹藥,撬開楊飛大嘴,塞了進去。
「公子,你真的還活著?」當幸小月見到楊飛,先是一楞,隨即撲入他的懷中,那陡逢親人,欣喜若狂,熱淚盈眶的激動神情,讓楊飛差點忘記自己與她不過數面之緣。
他轉首望去,頓時大驚,原來暗算他的竟是先前那位好心送元宵的張嬸。
「大哥,你怎麼啦?大哥,你醒醒啊!」幸小龍終究是個半大孩子,見此情形,驚慌失措,略帶哭腔的聲音忍不住大叫出來。
幸小月啊的一聲,急急掩飾道:「沒,沒什麼。」
不知何時,他的輕功變得如此之高,若是楊飛瞧見,恐難置信。
腳步聲移近,突聞唐芸有些驚訝的聲音道:「九哥,你怎麼來啦?」
楊飛老臉微紅,搖頭道:「我跟玉霜姐在此約好子時相見,等她來了便走,離開長安后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二人陡見對方,皆是大驚,異口同聲問:「你怎會在此?」
「姐姐!」幾乎同時,不遠傳來一個大叫,一個矮小的身影奮不顧身,從院落西南角落奔出,正是幸小月失散已久的弟弟幸小龍。
「那是因為她出賣了你!」一個得意的聲音遠遠傳來,楊飛臉色一變,抓起長劍,大喝道:「何方神聖?還不速速現身?」
「嗯」幸小龍向後退開,瞧著白玉霜,想起男女有別,小臉窘得通紅。
楊飛反問道:「你怎麼好象不大高興?是不是在怪我沒有將你弟弟帶來長安與你相聚。」
白玉霜將蟬翼劍還入劍柄,縛回背上,寒聲道:「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就帶飛揚離開長安,以後再見,就是我為父報仇之時。」
黑衣人哈哈笑道:「你死到臨頭,又何必知道我是誰?」
幸小月顫聲道:「是誰?」
首先遭秧的是那張太師椅,滑出丈許的楊飛將幸小月往背後一帶,長劍出鞘,擊落那幾件暗器,大聲道:「你是何人?」
幸好楊飛屎運極佳,過了片刻,咯了幾口淤血,原本烏漆抹黑的老臉終於漸漸轉白,微弱的呼吸也急驟起來,顯是解藥見效。
幸小月強顏笑道:「哪有此事?公子幫奴婢找到弟弟,奴婢感激還不及,怎會責怪公子?」
楊飛追殺出去,突聞暗器破空聲至,不假思索,身形滴溜溜一轉,勉強挑飛來襲暗器,心中大罵:竟連暗招都使出來了。
白玉霜道:「他好象中了毒。」小傷不病她還能應付,療毒非她所能為之。
唐芸措手不及,迎個正著,一聲嬌呼,被硬捱了她兩掌的楊飛制住。
楊飛興沖沖的盛了一碗,拿起湯匙,正欲食用,忽聞幸小月大聲喝道:「公子,不可。」
沉默片刻,一個男子聲音傳入楊飛耳中:「他逃了嗎?」
楊飛心中天人交戰,不知是否搏上一搏,忽聞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只好又縮了回來。
付俊沉吟道:「既然這麼長時間還未找到,那敵人定已逃遠,你們擴大範圍,繼續搜索,若是有何蛛絲馬跡,回來報我。」
「你們果然是唐門中人!」楊飛首次得人贊他是個正人君子,豪氣陡增,強提真氣,抹去嘴角的血漬,輕輕推開幸小月,緩緩站起。
「鐺鐺」兩聲,那黑衣人不知在身體何處裝了精鐵,楊飛一連兩劍,皆刺其上。
楊飛距她不過十丈之遙,若是趁其不備,一個箭步便可衝出將她制住,奪取解藥。
一股麻意緩緩自胸口擴散開來,楊飛咯了兩口淤血,陡然瞧見當場喪命的幸小月,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呼:「小月!」
幸小月加滿燈油,自房內搬了張小木椅,側首坐在楊飛身畔,楊飛瞧著她,忍不住將她略感粗糙的小手捏在掌心,細細把玩。
楊飛舊力已盡,變招不及,功驟後背,硬生生捱了一掌。
付俊循聲掠來,見楊飛倒在地上,膚色如墨,七竅流血,驚道:「他怎麼啦?」
「是的!」白玉霜強抑奪眶而出的珠淚,顧左右而言他道:「飛揚呢,你是不是將他也……」
「小月,你怎麼了?」楊飛用手輕撫在幸小月額頭,竟然都是汗漬。
那黑衣人恭恭敬敬道:「是,公子。」
楊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見幸小月責怪,悻悻笑道:「原來我錯怪好人了。」
楊飛如聞驚天霹靂,那聲音他熟得不能再熟,來人正是與他朝夕相處,生活了八年的表兄付俊,楊飛心慌意亂,暗忖付俊與唐芸是什麼勞什子兄妹,莫非付無忌與唐門不僅僅是勾結在一起,而且壓根是唐門中人,只是為投振威鏢局,改名換姓而已。
「你就如此關心他?」付俊臉色蒼白道:「原來方才楊飛真的去過你房中。」見白玉霜默語不語,往屋內指了一指,頹然道:「就在裏面。」
幸小龍道:「可楊大哥這個樣子,外面那些壞人都在尋他,我們如何逃出長安?」
幸小月輕輕一震,退開兩步,低聲道:「只是有些冷罷了。」
楊飛反唇相譏道:「先偷襲的是唐姑娘,本公子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唐芸道:「你以為我會答應嗎?」
原來幸小龍便被關在附近,想來是那看守之人見幸小月已死,放鬆了警惕,讓他衝出
這不是白玉霜原來說的金屋藏嬌嗎?楊飛怔怔瞧著幸小月,與數月前在軟香居初見她時不同,此時的幸小月粉黛不施,鉛華盡洗,媚態全無,顯得清純秀麗,端莊脫俗,頗有些小家碧玉的風采。
唐芸猶豫半晌,自囊中取了一塊令符,遞給付俊道:「那傢伙奸詐無比,最會偷襲暗算,九哥須得小心提防。」
楊飛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一事,笑嘻嘻道:「小月,我有件好消息告訴你,你聽了可別太激動。」
寒風吹過,台階上的花燈搖搖晃晃地掙扎了兩下,終於翻滾下來,化成兩團火光,霎刻之間,灰飛煙滅,沒有留下一點痕迹。
「死者已矣,咱們還得救沒有死的人,對不對?」付俊丟下這兩句,匆匆進屋,將背上的楊飛小心翼翼放到榻上,又取了兩粒丹藥,喂楊飛服下,搭著脈門,運功助他驅毒。
而幸小龍更是臉色漲紅,雙拳緊握,怒恨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唐芸,若非楊飛沒有表示,他早就拼上小命,衝出為姐姐報仇了。
「走」楊飛趁機拉起伏在幸小月屍首前,痛哭流涕的幸小龍,一連數掌,震開圍在四周的唐門中人,脫出重圍。
八年的兄弟之情換來如此評語,楊飛心若滴血,痛苦不堪。
忽然,付俊身形一閃,掠到巷外,面無表情地負手而立。
張嬸又道:「好啦,你們小兩口久別重逢,張嬸就不打擾了,這些元宵是張嬸的一片心意,可別忘了吃。」
「她與你無怨無仇,為何要殺她?」楊飛緩緩站起,瞪著唐芸,冷冽的眼神令唐芸芳心一滯。
付俊道:「這種毒對身體雖有損傷,一時半會卻要不了命,你們逃出險境,尋找名醫為他醫治,定能根除。」
白玉霜垂下頭去,輕輕道:「所有事飛揚都跟我說了,你父親殺了我爹,此仇不共戴天,我們以後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蝕功散?光聽名字,已知厲害!楊飛暗暗運功,丹田真氣果然一點一點正在緩緩消失,只是他本身內力太過渾厚,一時不察而已。
「你又何必知道?」「張嬸」掠到楊飛面前,冷喝道:「楊飛,你交出東西,我們便放你一馬。」她聲音嬌甜,分明是個年輕女子,也難為她裝得如此之老。
「看看到底是誰死到臨頭?」楊飛大喝一聲,劍光如虹,封住黑衣人去路。
白玉霜道:「此地別無他人,除了你還會是誰?」
楊飛道:「那你為何還是鬱鬱寡歡的樣子?」
楊飛亦是慘叫一聲,幸小月拚死為他擋了七針,最後一針拐了個彎,透入他的胸口。
楊飛道:「若是寒冷,怎會出汗?」
楊飛道:「我在太原碰到一個小乞丐,你猜他是誰?」
唐芸秀眉緊蹙道:「再不答應,休怪本姑娘手下無情。」
「看招!」那「張嬸」右手一揚,楊飛抽身疾退,冷不防先前那黑衣人早守候在此,等他上鉤。
付俊苦笑道:「他也是我的兄弟,我怎會害他?小兄弟快讓開,他中了劇毒,再不救治,恐怕性命難保。」
「這地方是你買的嗎?」楊飛進屋裡裡外外瞧了一遍,此處只有內外兩間小屋,並不寬敞,幸好屋中傢俱不多,不覺擁擠,被幸小月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令楊飛頗覺有種回家的感覺。
你不會害我!楊飛心中一熱,幾欲衝出與付俊重述兄弟之情。
一直在旁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的幸小龍喜道:「楊大哥他好了嗎?」
「張嬸」寒聲道:「看來你不見棺材不掉淚。」
唐芸點了點頭,終於步履蹣跚的漸漸遠去。
白玉霜冷冷道:「你不是自詡有很多女人嗎?如此你豈非少了很多顧忌?」
幸小月神色一緊道:「奴婢是公子贖出來的,自然是公子的人,公子這麼說,難道是嫌棄奴婢?」
幸小龍急道:「那可怎麼辦?」
幸小月聲音反而平靜下來:「是真的嗎?」
那人全身黑衣,身材魁梧,因背對月光,難見面容。
楊飛也懶得追問她女兒家的心事,瞧著桌上的元宵,兩眼放光道:「好久沒吃元宵啦,小月,快拿碗來。」
楊飛微笑道:「只有你能和你兄弟倖幸福福的過完此生,便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幸小龍站在她身後,等她診治完畢,問道:「白姐姐,楊大哥的傷勢怎麼樣啦?」
唐芸以暗器成名,接暗器的功夫亦是一流,雖然猝不及防,仍將所有碎劍悉數接下,還把手中賴以成名的八根斷魂針同時射出。
「不錯!」答話的是一直在外面的付俊,他緩緩行來,臉色愈加陰沈,笑容苦澀無比:「我已經成了以前的嗎?」
宅內寂靜,許是所有人都去尋找楊飛蹤跡,裏面空無一人,幸小月的屍首仍躺在那裡,幸小龍甫入院中,便忍不住撲了上去,號啕大哭起來。
付俊怒道:「那還不快去找!」
唐芸倔強的扭過頭來,怒目相視道:「那你試試看。」
楊飛得意的道:「你不是有個失散已久的兄弟,還托我幫你找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當時我一聽那小乞丐也叫幸小龍,便留了個心眼,後來查到他也有與你一般無二的古玉,才敢確定他便是你的同胞兄弟。」其實此事早被他拋到九霄雲外,若非幸小龍提起,他哪想得起來?
楊飛到嘴的湯圓又吐了回去,愕然問:「小月,怎麼啦?」
楊飛輕輕試了一口,奇道:「不冷不熱,剛剛好啊。」
幸小月猶豫道:「公子,真的要吃這些元宵嗎?」
黑衣人應了一聲,飛掠而去。
「你說什麼?」付俊如中雷殛,呆立良久,痛苦的抱著頭,大聲道:「這不可能,我爹怎麼可能殺了你爹?」
幸小龍小聲道:「外面的那個人說楊大哥中了兩種毒,一種毒他給解了,另外還有一種毒他無能為力,不過那種毒一時還要不了楊大哥的命。」
白玉霜噢了一聲,獃獃望向門外。
而那假張嬸出手之後,竟然無聲無息,原來是虛晃一槍,誘楊飛上當。
她雙手傷痕不少,顯是平時幹活所致,楊飛心中感傷,問道:「小月,你這幾個月吃了不少苦頭吧?」
楊飛身形一晃,忽然平空出現在唐芸跟前,大聲暴喝,掌勢如山而發,唐芸避無可避,與他對了一掌。
「是,是!」楊飛唯唯應是,忍不住問:「張嬸,你如何知道晚輩姓張?」
楊飛忍不住探首瞧去,只見那名黑衣人離去之後,唐芸俯身吐了幾口淤血,倦縮下來,那弱不經風的樣子,令人幾難相信她便是號令眾多壯漢的首領。
楊飛反問道:「元宵不用來吃,難道用來看的嗎?何況張嬸一片盛情,咱們不吃豈非對不住人家?」
片刻之間,楊飛便吃了兩碗元宵,摸著肚子,打了個飽嗝,回頭望向幸小月,卻見她臉色蒼白,嬌軀無力的靠在壁上,輕輕顫抖。
白玉霜道:「我是你姐姐的朋友白玉霜。」
楊飛亦未閑著,連閃帶拂,堪堪避過銀針,呼呼數掌,狂攻而去。
楊飛鮮血狂噴,跌坐在地,老臉蒼白,嘶聲道:「你們是什麼人?」他凝神細聽,四周敵人甚眾,不下數十,將此團團圍住。
唐芸嗯了一聲道:「他中了毒,逃不遠的。」
幸小月急急道:「奴婢真的毫無責怪公子的意思。」
「轟」屋頂洞開,寒風大作,頓將油燈吹滅,一道身影在沙石碎瓦之中,奔襲而來。
這唐芸乃唐門後起之秀的佼佼者,年輕雖輕,在西南武林卻大大有名,人稱「散花天女」,只是楊飛孤陋寡聞,不知而已。
幸小月道:「是什麼事?」
「雖然有些累,但比原來開心多了!」幸小月淚水不覺悄然落下,輕輕拭了一下,展顏笑道:「公子,咱們久別重逢,不要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好嗎?」
「我要死了!」楊飛轉過這個念頭時,眼前是幸小龍焦急驚呼的面容,腦中一沉,昏厥過去。
「她方才受傷不輕,已回去療傷去了!」付俊手執方才唐芸留下的令符,在那黑衣人眼前一晃,淡淡道:「接下來你們受命於我,由我指揮。」
楊飛道:「小月,你太天真了,我雖不知你為何與他們合謀,但你以為他們奸謀得逞之後,會放過你我嗎?」
唐芸不自覺後退兩步,辯解道:「是她心甘情願為你擋針,否則現在躺下的該是你才對。」心想斷魂見血封喉,此人中了一針,為何不倒?
他只覺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已不聽使喚,雙腿一軟,無力的緩緩軟倒在地。
付俊應道:「為兄與他自小一起,他有什麼花招,怎能逃出為兄法眼?」
那唐姓女子冷哼道:「你們兩個,別談什麼前世今生的?楊公子,你是光明磊落,情深意重的正人君子,我唐芸代表唐門對天發誓,只要你交出劍來,並保證不宣揚出去,唐門既往不咎,放你們一馬。」
付俊不答反問道:「你認為是我殺的嗎?」
「我……」幸小月欲言又止,餘下之言難於啟齒。
「你如何知道本姑娘姓唐?」那「張嬸」吃驚不已,左手一抹,頓時面目全非,原本滿是皺紋的老臉變得柔滑如玉,嬌艷美麗,不過可惜的是此刻這張俏臉因驚訝憤怒略帶戾氣有些大煞風景,她冷冷道:「你找死。」戴著鹿皮手套的右手揚起,扣在指間的銀針之上泛著藍光,顯是浸有劇毒。
「你是白姐姐?」幸小龍大叫一聲,又驚又喜道:「我聽姐姐提過你,你和楊大哥一樣,都是好人。」撲入白玉霜懷中,哽咽道:「白姐姐,我姐姐她被壞人害死了。」
付俊道:「事急從權,你在長安受了重傷,若是有個閃失,我爹如何對大伯交待?」
「是,公子!」那黑衣人唯唯應諾,揖手告退,剛剛走了兩步,又聞付俊喝道:「且慢!」他只好回頭,誠惶誠恐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付俊怔怔道:「他是說過,可我從來沒有想過……」
一股淤血衝口而出,幸好楊飛見機極快,強自捂緊,方才沒有咳出聲來,忍了半天,伸手抹了抹鼻端的熱流,瞧了一眼,掌心儘是黑色的鮮血。
可惜的是他火候不夠,施展開來,只能將黑衣人逼退。
楊飛老臉一紅道:「還未請教大嬸是……」
付俊冷冷打斷道:「幸小月不是我殺的,飛揚是我兄弟,我更不會傷害他。」
付俊雙手還提著兩盞燈籠,正是先前答應為白玉霜買的花燈。他將燈擱在一處台階,攙起唐芸,柔聲道:「十一妹,這裏由為兄看著,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白玉霜見他雙目紅腫,顯然剛剛曾經大哭,眉目之間,與幸小月有些相似,算算年齡,立時猜出他的身份,問道:「你是幸小龍,對不對?」
那張嬸裝束未變,可身手矯捷,舉止儀態,根本不似年過五旬的老婦人,連原本勾僂的腰肢也挺直起來。
付俊低喝道:「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了。」他雖與幸小月不熟,見得此景,甚是傷感。
楊飛一臉歉然道:「實因我惹上麻煩,正在逃命,不敢帶著小龍,免得連累了他。」
「公子要去干大事嗎?」幸小月望了望窗外那輪高懸的圓月,道:「距子時還有大半個時辰,奴婢便陪公子說說話兒。」
張嬸愕了一下,道:「你家小月天天把你掛在嘴邊,我們這院子里的都知公子你的高姓大名,小月,你說是不是?」
他心中暗暗自嘲:自己中此奇毒,還懵然不知,要敵人言後方知。
他身為唐門中人,當然有唐門的獨家解藥,只是這解藥對唐芸那斷魂針毒有無效果,尚是不得而知。
付俊道:「那只是我瞎吹,我只有你一個,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決計不會胡說八道。」
落入魔掌的唐芸如玉臉頰湧起兩團紅暈,冷冷道:「想不到你是這麼一個卑鄙無恥,趁機偷襲的小人!」
楊飛上次在太原亦是用擒住楊雲飛后脫身,此次不過故技重施。
白玉霜臉色一變道:「他和殺死你姐姐的壞女人在一起?」
幸小月道:「奴婢跟公子一起,唯恐服侍不周,讓公子不快,所以有些緊張。」
幸小龍忍不住低聲問道:「白姐姐,外面那個人你認識嗎?」
付俊道:「我自會安排好一切,你……」忽然一聲大喝:「什麼人?」身形一晃,出現在門外。
幸小龍鬆了口氣道:「原來那位大哥是個好人,我剛剛見他和殺了我姐姐的壞女人在一起,還以為他也是壞人呢。」
終於黑影漸稀,二人鬆了口氣,忽聞不遠有人低聲道:「六小姐,屬下等搜遍方圓三里,都沒發現那小子!」
楊飛緩緩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在下……」右手內力一吐,手長那把十兩銀子買來的長劍頓時寸寸而碎,化作無數寒星,將唐芸身前要害封得嚴嚴實實。
「哦,差點忘了給公子倒茶,家裡沒有熱水,奴婢這就去燒,公子稍候片刻。」迎著楊飛的灼人目光,幸小月一陣嬌羞,借口脫身,躲到裏面燒起水來。
張嬸左瞅瞅楊飛,右瞧瞧幸小月,愈看那張堆滿皺紋的老臉愈是高興,笑呵呵道:「咱們小月終於守得雲開,今晚元宵佳節,張嬸家也沒啥東西好送的,老身便做了這些元宵,你們小兩口吃過以後,討個吉利,一定和和美美,團團圓圓。」
「不要!」幸小月飛身撲到楊飛身上,大聲道:「你們答應過我,不傷害他的。」
幸小龍警惕的守在楊飛床前,將白玉霜攔在身前道:「你是誰?」
如果這是個陷阱,那幸小月肯定知情,難道讓他來此的白玉霜也不例外?楊飛陣陣心寒,望向臉色慘白的幸小月,哪還不明白她剛剛為何諸多反常?
幸小龍止住哭聲,用力抹了把淚水,迷惑地道:「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楊飛一聲冷笑,正想讓唐芸吃吃苦頭,逼其就範,卻忽然自她眼中瞧見一絲狡黠的嘲笑之意。他心中陡覺不妥,自己得手好象也太容易了些。
院門大開,白玉霜獃獃盯著幸小月的屍首,俏臉蒼白,悲慟不已,她身著勁裝,手持長劍,英姿颯爽,一副行走江湖的女俠裝束。
幸小月低聲問:「公子今晚要在此留宿嗎?」
「公子,小心!」幸小月忽然大聲疾呼,奮力將楊飛一推。
楊飛內力之渾厚,當今武林,後起一輩,數者廖廖,唐芸只是暗器厲害,要論到真功夫,只怕差了老大一截,她與楊飛對掌,比拼內力,豈非自找苦吃。
幸小月臉色大變,又是擺手,又是搖頭道:「沒有,沒有,公子想到哪去了?」
白玉霜心憂楊飛,聞言急忙沖入屋內,那迫不及待的樣子令付俊一陣心碎。
付俊連連搖頭道:「不會的,一定不會的,飛揚肯定在騙你。」
幸小月頗不自然的笑不笑道:「奴婢見它有些燙,公子還是涼涼再吃吧。」
楊飛向幸小月示意,讓她來到身畔,方道:「你讓小月姐弟和我離開,我便放了你。」
白玉霜取上背負長劍,一掀劍柄的機括,裏面的蟬翼劍錚的一聲彈了出來,她冷然道:「這就是你爹要的東西蟬翼劍,其實此劍有子母兩柄,只有合二為一,才能悟出其中的秘密,劍在這裏,你可以現在就殺了我,將劍搶走,向你父親邀功。」
楊飛半信半疑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楊飛倒沒客氣,一屁股坐下,叮囑道:「小月姑娘,你現在是自由之身,不要老是自稱奴婢,免得讓人看輕。」
幸小月好似做錯了事的孩子,垂首小聲道:「那是奴婢看錯了。」
楊飛此時才知為何幸小月聞了幸小龍的訊息毫無喜色,柔聲道:「其實是我連累了你,如果我此次脫險,定會救出你兄弟。」
那黑衣人道:「此處已被我們團團圍住,楊飛,你插翅難飛,若不想死,最好乖乖束手就擒。」
楊飛冷哼道:「好大的口氣,你爺爺我可不信你有這般厲害。」招式一變,使出歸雲劍法最後一式「風雲際會」,這一招頗具威力,最適在這狹小空間斬殺敵人。
幸小龍狠狠盯著他道:「剛才你和那殺死我姐姐的壞女人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跟他們都是一夥的。」
張嬸道:「張嬸心裏跟明鏡似的,你這小丫頭還想瞞張嬸?楊公子,你說是不是?」
楊飛見她如此嬌俏可人,心想如此金屋藏嬌倒也不錯。
她話未說完,幸小月手拎水壺,匆匆趕出,羞聲道:「張嬸,你怎麼來啦?」不知為何,此刻她眉宇之間,隱隱露出一絲難以讓人察覺的愁色。
那婦人含笑道:「老身婆家姓張,別人都稱我張嬸,就住在隔壁。」
楊飛將張嬸送出站外,遠遠道:「張嬸慢走。」回頭見幸小月獃獃怔立,魂不守舍,滿懷心事的模樣,笑問道:「小月,你在想什麼事情,可否說來聽聽?」
又聞唐芸那中氣不足的聲音道:「他先是喝了下有蝕功散的元宵,又中了我那斷魂針上的劇毒,難以逃遠,定在左近,你們仔細再搜。」
他對著暖爐,取了會暖,門口響起敲門聲,一名蒼老嘶啞的婦人聲音傳來:「小月,小月在嗎?」
付俊血色褪盡,臉色蒼白道:「我從未想過搶你的東西,更沒想過殺你。」
白玉霜道:「飛揚騙我?哼,你爹是不是讓你找我要一樣東西?」
七支斷魂針直直沒入幸小月體內,她嬌軀一震,臉上湧起一股黑氣,輕輕道了聲「公子,對不起!」直挺挺倒在地上,美目兀自瞪得老大,當真死不瞪目。
付俊臉色急驟變幻,默然片刻,沉聲問道:「你要離我而去嗎?」
付俊苦笑道:「何謂好人?何謂壞人?壞人會做好事,好人亦會種惡果,為善為惡,不過一念之間。」見幸小龍一臉茫然,才想起他只是一個孩子,哪裡聽得懂這些。
「飛揚,飛揚!」付俊又喚了兩聲。
幸小月住在一間大院中,居中是口井,旁邊還有幾戶人家,他們聞得動靜,全部出來湊熱鬧,一個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幸小月守了這麼久,終於等到自己男人回來了。
白玉霜細細察看楊飛情形,她在鏢局之時常為一幹練功受傷的師兄弟們包紮傷口,長而久之,倒也略通醫道。
楊飛聽到這些風言風語,推開不是,抱住更不妥,尷尬之極,忍不住道:「小月姑娘,外面風大,咱們先進屋吧。」
其實楊飛只是隨口瞎猜,孰料一猜即中。
二人藏在一處黑巷,看著一個個黑衣人自巷口掠過,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小月正忙,大嬸有事嗎?」楊飛匆匆開門,門外是一名中年婦人,雙手托著一個碩大瓷碗,不知內盛何物。
唐芸道:「可是這次行動由我全權負責,七叔答應過決不插手。」
楊飛捏在她玉頸的大手一緊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捏死你,來個同歸於盡。」
白玉霜猶豫半晌,如實相告道:「他是你楊大哥的表兄,也是我以前的未婚夫。」
唐芸趁機脫身,不知何時,八支銀針又回到她手中,每支上面帶著黑褐色的血水,一滴滴落在地上,望著幸小月的屍首,目中閃過一絲悔意。
「他們拿小龍要挾,要我就範!」幸小月連連搖頭,淚流滿面道:「公子,都是我害了你。」
有付俊出面應對,他們一路疾奔,終於有驚無險回到幸小月住的那間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