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戎機
第三十章 留學
張學良道：「從我個人角度來說，倒是不希望你加入奉軍。」
陳子錕心裏咯噔一下，預感到有事發生。
陳子錕不說話，靜觀吳佩孚的表情，看來自己斷章取義張學良的話起了效果了。
陳子錕正色道：「無非是邀買人心而已，卑職豈能上當。」
張學良亦笑道：「其實未嘗沒有這個意思，我父帥絕不會放過任何削弱吳世伯實力的機會，這次也是他讓我約你的，不過我這個人天生不會做說客，說著說著就推心置腹，把底子給露了。」
陳子錕也不矯情，拿起槍和鈔票告退了。
吳佩孚抓起桌上的電話，搖了一通說道：「給我接外交部。」
吳佩孚笑道：「顧公使說笑了，您在巴黎和會上的壯舉，才堪稱中華脊樑。」
當日下午，陳子錕隨曹吳兩位大帥乘火車返京，未能再見張學良一面，抵達北京之後，在南苑兵營稍作休整。
「昆吾兄，中國之改變，還在你我之輩肩上啊。」夜色中張學良目光炯炯，宛如晨星燦爛。
顧維鈞贊道：「小夥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不過……」
吳佩孚呲之以鼻：「張家小子在東北講武堂上了一年學，出來就是個上校旅長，再去日本鍍一層金，回來后怕是要當將軍了，這個日本陸軍士官學校難道就如此之好？可笑之極。」
顧維鈞道：「話是這樣說，可沒有堅實的英文功底和文化基礎，單憑推薦書入學的話，怕是跟不上課程，反而不美。」
「我是為
顧維鈞道：「那再好不過了，正好我下個月赴倫敦出任駐英公使，不如結伴同行。」
……
陳子錕道：「世事無常，倘若哪天我陳子錕走投無路之際，一定投效奉軍麾下。」
「謝大總統，謝顧公使，謝玉帥栽培！」陳子錕努力控制著不讓眼淚淌出來，大帥待自己真是恩同父子啊，留學美國這麼大的事情，轉眼之間就給辦好了，想想真是像做夢一樣。
天光大亮的時候，陳子錕終於回到了曹家花園，用過早飯之後，拿了兩個盒子來到吳佩孚卧房門前輕輕叩門：「玉帥。」
徐世昌身旁坐著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男子，見吳佩孚進來和大總統行完禮之後，上前握手道：「久仰孚威上將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將軍錚錚鐵骨，真乃我中華之脊樑也。」
陳子錕道：「這是奉張收買我的東西，卑職不能拿。」
「來人啊，筆墨伺候。」大總統一聲令下，侍從官們忙碌起來，將一份中英文寫成的文件鋪在案子上，徐世昌提起毛筆在下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掌印官捧來一個長方形的楠木盒子，裏面儘是中華民國大總統的各種印信，徐世昌從中挑了一顆，在名字下方蓋了一個鮮紅的戳子。
「我說嘛，你的英語很地道，原來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顧維
事情辦妥，大總統另有公務，顧維鈞陪著吳佩孚和陳子錕出了紫光閣，三人在中南海里漫步著，顧維鈞說道：「遠渡重洋，可是個辛苦差使，小陳準備好走哪條路線了么？」
顧維鈞笑道：「玉帥，有沒有足夠的經費讓你的學生周遊列國啊？」
徐世昌道：「此言有理，子玉，你有沒有考慮過這一層？」
說話間，東方破曉，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升起，張學良道：「不知不覺一夜過去了，耽誤了昆吾兄休息，實在是罪該萬死，我預備了一樣禮物來賠罪，還望昆吾兄笑納。」
陳子錕一愣，扭頭看去，張學良若有所思的看著夜幕下的天津城，感慨道：「仗已經打得太多了，再多幾個猛將名將，不過是徒增百姓之苦罷了，中國現在最需要的是建設者，而不是破壞者。」
陳子錕道：「張少帥邀我同去日本士官學校留學，還承諾承擔我的一切費用，被我婉言謝絕。」
顧維鈞道：「有兩條線路，一條是乘船向東橫渡太平洋，中途停靠日本和火奴魯魯，先到美國西海岸的舊金山，然後乘火車橫貫美國大陸，抵達東海岸邊的紐約；還有一條線路是向西穿越印度洋，走紅海地中海先到歐洲，然後經北冰洋直達紐約，你想選哪個？」
顧維鈞看了看吳佩孚身後的陳子錕，點點頭道：「上將軍電話里介紹的人就是
「這槍體型小，適合防身之用，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幾盒子彈過去。」張學良見陳子錕喜歡這個禮物，很是欣慰。
「進來。」威嚴的聲音傳來。
徐世昌微微頷首，向顧維鈞投來探詢的目光，顧維鈞莊重的點了點頭。
陳子錕推門進來，將手中的盒子擺在茶几上，兩個盒子里分別裝著一把手槍、一堆紙幣。
「好了，剩下的就是我們外交部的事情了。」顧維鈞接過侍從官雙手捧來的推薦書，又雙手捧給陳子錕：「拿好，憑這個可以就讀美國西點軍校。」
這段話是用英語說的，陳子錕立刻改用英語對答：「我是1915屆的，後來在北大試讀過一段時間，跟辜鴻銘教授學過英語。」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轉而對大總統道：「美國軍事學院確實遠非日本士官學校這樣的初級軍校可以比擬，它培養的都是高等級的軍事人才，不過入學相當嚴苛，迄今為止，我國還沒有人在西點讀過書。」
今天吳佩孚穿的很正規，軍禮服一絲不苟，馬靴鋥亮，手扶著軍刀坐在汽車裡若有所思，陳子錕坐立不安，但也不敢多問。
陳子錕謙虛道：「學弟未曾遠遊，沒有經驗，還請學長指點一二。」
說著向副官使了個眼色，副官閃身出去，不大工夫端著一個紅木盒子進來，面向陳子錕打開，盒子里紅色絲絨襯墊之上是一把鍍鉻的花口擼子，外帶兩個空彈匣，小巧玲瓏的手槍銀光閃爍，惹人喜愛
汽車抵達新華門，八名衛兵舉槍行禮，朱漆大門上遍布銅釘，帝王威嚴撲面而來，汽車緩緩駛入，總統府內綠樹掩映，翹脊飛檐，青磚地面乾淨整潔，水面碧波蕩漾，岸邊柳枝低垂，若不是隨處可見的侍衛武官，簡直會被誤認為是公園。
大總統徐世昌在紫光閣接見了直魯豫巡閱副使吳佩孚，這是陳子錕第一次見到中華民國名義上的最高領導人，大總統面目慈祥，身穿團花馬褂，端坐太師椅上，言談舉止頗有氣度。
此言一出，兩人哈哈大笑，攜手走出房間，憑欄眺望遠方，天津城籠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大街小巷空蕩蕩的，更夫單調的梆子聲穿透夜色傳了過來。
……
「好槍！」陳子錕把玩一番，讚不絕口，道：「漢卿，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軍人的職責是抵禦外侮，而不是為獨夫民賊看家護院，可惜能認識到這一點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啊。」陳子錕介面道。
陳子錕道：「我想多遊歷一下世界，就走西線吧。」
吳佩孚道：「他就送你這些東西，沒說別的？」
吳佩孚笑道：「大總統，顧公使，你們儘管放心，我推薦的人才，絕對不會給國家丟人，我這個副官，可是聖約翰大學和北京大學的雙料高材生。」
陳子錕嘆道：「漢卿如此磊落，乃真丈夫也。」
「呵呵，漢卿約我看戲之際，我還以為你想拉攏與我呢，本想虛與委蛇一番，哪知道竟然結識一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真乃天意啊
吳佩孚擺手道：「好了，你下去吧，這把槍，還有這些錢都拿去吧。」
吳佩孚道：「讓你拿就拿著，以後張家小子送你什麼東西全接著，我倒要看看，張作霖能下多大本錢收買我的大將。」
顧維鈞眼睛一亮，說道：「沒想到竟然是聖約翰的校友，你是哪一屆的？」
「昨晚張少帥邀我看戲，後來又打了幾圈麻將，這是他從給我的禮物，還有牌桌上贏的錢。」陳子錕報告道。
「其實中國最需要的不是軍人。」張學良突然說道。
陳子錕立刻上前道：「陸軍少尉陳子錕，見過顧公使。」
陳子錕看看吳佩孚，後者微笑著看著他，眼中儘是長輩般慈祥的關懷。
吳佩孚在書桌後面正襟危坐，面無表情道：「張家小子很賞識你啊。」
陳子錕奇道：「這是為何？」
吳佩孚道：「不是說有友邦首腦的推薦書，可以免試入學么？」
「不用謝我，好好學習，為國爭光吧。」吳佩孚拍拍陳子錕的肩膀，殷切希望都在其中。
次日一早，吳佩孚即命令陳子錕陪同自己前往總統府公幹。
吳佩孚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多出去走走我是支持的，至於經費問題，公派留學自然由陸軍部出資了。」
張學良道：「加入奉軍，咱們就是上下級關係，兄弟之情倘若混雜了利益關係，反而不能推心置腹，那還有什麼意思。」
「願與漢卿共勉之。」陳子錕大有得遇知己之感，兩雙年輕的手握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