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軍閥
第三十八章 醉仙居
「原來是夏老爺，久仰。」陳子錕很客氣的打了個招呼，夏大龍在陳子錕身旁的空位落了座，忽然拍著桌子叫道：「老林，上一罈子白乾！」
陳子錕起身爽朗笑道：「那好，我就不送了，趙副官，送送柳縣長。」
陳子錕道：「大風大浪我都經過了，還在乎這小小的南泰。」
陳子錕頷首微笑：「丘團長辛苦了。」
一幫老頭裝聾作啞，唯唯諾諾。
桌上擺著瓜子、各色乾果和茶水，柳縣長向陳子錕一一介紹了在座的諸位，最先介紹的是一個穿黑制服挎盒子炮的麻子臉，說他是縣保安團的團長丘富兆。
陳子錕呵呵笑道：「原來你也看到了。」
夏大龍面不改色，繼續倒酒：「還有兩碗，爺們看清楚了！」
「哦，具體說說。」陳子錕眼中精光一閃，換了個舒服的坐姿。
勤務兵打開了車門，兩位千嬌百媚儀態萬方的夫人下了汽車，頓時讓人感覺眼前一亮，甚至那些老眼昏花戴著瓜皮帽拖著小辮子的遺老們都睜大了眼睛，縣城鄉旮旯哪見過如此風華絕代的女子啊。
一個小頭目大喊一聲：「敬禮！」團丁們挺直腰桿，敬禮的姿勢千奇百怪，顯然是沒受過正規訓練，陳子錕翻身下馬，戴著白手套的右手伸到帽檐邊，向前揮動一下，回敬了一個瀟洒的美式軍禮。
姚依蕾翻了翻白眼，她覺得這個姓夏的太囂張了一些，很令人討厭。
柳優晉抱拳道：「客氣了，請回。」快步出了
陳子錕頗感興趣：「夏大龍到底什麼來頭？」
「夏老爺海量！」
陳子錕等人前去赴宴，來到醉仙居門口，保安團的團丁們早早將閑散客人趕得一乾二淨，門口站了一幫長袍馬褂在柳縣長的帶領下恭迎，臉上都堆著笑。
閻肅道：「后宅有鬼，但我說的這個鬼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鬼，而是柳縣長心裏的鬼。」
鑒冰和姚依蕾都是特地打扮過的，鑒冰是綠色的絲綢旗袍，姚依蕾是西洋式裙裝，中西合璧，相得益彰，為陳子錕掙足了面子。
陳子錕道：「我初到此地，很多情況不甚清楚，還要多多仰仗柳縣長。」
目送年輕的縣長遠去，陳子錕問閻肅道：「參謀長，你看這位柳縣長如何？」
夥計又顛顛的抱來一個大海碗，這回夏老爺終於滿意，捧起酒罈子咣咣咣倒滿一碗酒，他的動作很粗獷，桌上濺了不少酒液，柳縣長微微皺眉，卻沒說什麼。
閻肅道：「南泰縣的情況比預想的要複雜的多，我們要小心應對才是。」
「拿酒碗！」林老闆高喊一聲，夥計飛速拿來一個大碗，夏老爺瞅了一眼罵道：「這麼小的碗，怎麼喝酒！」
「龍兄威風不減當年啊。」
聽了柳縣長的介紹，陳
陳子錕微笑道：「無妨，夏老爺英雄本色，陳某佩服。」
陳子錕笑道：「我可不會上他的當，不過僅僅如此，還談不上提防吧。」
……
「拿酒碗來。」夏老爺聲如洪鐘，將桌上的小酒盅放到了一邊。
接風宴設在縣城最大的酒樓醉仙居，名字挺雅道，可是到地方一看，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兩層的小樓，樓下還零賣散酒和陽春麵，樓上才是雅座，酒樓位於縣城最繁華的所在，門前是一條馬路，路邊屎尿橫流，路上塵土飛揚，野狗亂竄，空氣中瀰漫著各種怪味道。
姓龔的紳士趕緊賠罪：「是是是，我說錯話了，夏老爺莫怪。」
「護軍使，我來晚了，罰酒三碗，您看我的。」夏大龍端起酒碗，一仰脖連換氣都不用，直接就幹了，然後一抹嘴，亮出空蕩蕩的碗底。
柳優晉笑道：「護軍使說的是《石頭記》里賈雨村那種護官符吧，南泰是偏遠地區，沒有那麼多講究，說來縣城有頭有臉的士紳也有那麼幾家，但除了夏家之外，其他的都不足為慮。」
夏大龍忽然又笑道：「和你說笑呢，這麼緊張幹啥。」又轉而向陳子錕道：「讓護軍使見笑了。」
瓜皮帽們搖頭晃腦的稱讚著，夏大龍得意洋洋，可是聽到老當益壯這四個字的時候，眉梢挑了挑，對一位中年紳士道：「龔善人，我雖然大你幾歲，也談不上老
「好！」丘富兆率先拍著巴掌叫起好來，在座的士紳們也都擊掌稱讚。
忽然遠處傳來零星槍聲，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心驚膽戰的望著夏大龍。
「夏老爺真是老當益壯啊。」
柳縣長道：「那是自然，護軍使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
閻肅道：「這個人不簡單，需小心提防。」
「參謀長說的對，我會小心的，待會咱們一起去赴這個鴻門宴。」
「剛才他說了一番夏大龍的壞話，可是仔細分析，沒有一項指控是具體的，換句話說，他有意識的引導你對夏大龍產生惡感，這也無妨，他一個小小縣長，自然想一展抱負，可上面壓著個當地土豪，自己又無能為力，只好藉助你了。」
該介紹的都介紹完了，可是酒席卻遲遲不開始，陳子錕明知道他們在等夏老爺，卻故意說道：「開席吧？」
剛下去，樓下便傳來洪亮而爽朗的笑聲，緊接著是重重的腳步聲，木頭樓板都在顫抖，然後便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紅臉大漢出現在樓梯口，一身黑色拷綢衫褲，手裡把玩著兩枚鐵膽，啪啪作響。
夏大龍很高興，道：「護軍使想吃些什麼，別管是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咱們南泰縣全有，這樣吧，嘗嘗大青山的野豬肉，苦水井的牛鞭，夏家窪的炸金蟬，還有大王河的王八，都是咱南泰縣的招牌菜，可惜時候不對，要不然弄兩條淮江里的河豚給護軍使嘗個鮮，也不賴啊。」
丘富兆起身道：
柳優晉微笑道：「再等等，夏老爺大概是有事耽誤了，要不丘團長派人去叫一下。」
護軍使大駕光臨，醉仙居二樓點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一炸，紅紙屑遍地飛，陳子錕等人在當地士紳的簇擁下上了二樓，為了招待貴賓，二樓也被清空了，天字型大小的雅間里擺著一張大圓桌，陳子錕謙讓一番，還是坐到了上首，其餘人等分賓主落座，奇怪的是，陳子錕身旁的一個位子卻空著。
陳子錕道：「你就說說縣城裡幾家大戶吧，柳縣長上任伊始，就沒人給你張護官符什麼的？」
「夏老爺早年中過武舉，當過縣裡巡防營的管帶，辛亥革命之後，夏大龍帶領手下官軍起義，攻佔縣衙屠戮知縣全家，搖身一變成了革命黨，知縣的萬貫家財被他盡收囊中，從此便發了家，時至今日，南泰縣裡的水澆地，有一半都是夏家的，縣城裡最豪華的房子是夏家的宅子，保安隊有一半人在夏家站崗，夏大龍，就是南泰縣的土皇帝。」
柳縣長嘆氣道：「夏老爺有個堂弟在孫督軍手下當團長，有所依仗，這南泰縣城的產業，一半都是他家的，不把我這個省政府委派的縣長放在眼裡也就罷了，沒成想……唉……」他低吹拂著茶杯上的蒸汽，表情黯然。
就這樣連幹了三碗酒，起碼一斤半白酒下了肚，夏大龍紅通通的臉膛更紅了，映襯著兩鬢的白髮，格外威猛精神。
接著是縣裡的一
陳子錕眼裡可不揉沙子，當即慍怒道：「好一個夏大龍，竟然不把本使放在眼裡，哼！」
丘團長站起來點頭哈腰：「護軍使您吉祥。」
閻肅道：「此言差矣，小心駛得萬年船，多少英雄豪傑就是在陰溝里翻了船，咱們若是有一個營的兵力，一切不在話下，可現在只有一個連，還是借來的兵，不得不防啊。」
「怎麼講？」
「護軍使大人，夏大龍來晚了，還望海涵。」紅臉大漢一拱手，大大咧咧進了雅間，他一進來，眾人頓時感覺房間變小了許多。
柳優晉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得去準備準備了，晚上為您預備了接風宴，就在縣城醉仙居，還請護軍使屆時駕臨。」
「他說後院已經很久沒人進去了，卻為何一下就拿出開門的鑰匙，而且很輕鬆的打開了，據我所知，這種鐵鎖如果不經常開的話，早就銹死了，除非砸開，鑰匙根本打不開，還有，后宅地上有腳印，分明是人的腳印，而且是穿膠鞋的男子腳印，所以，這后宅之內，怕是另有玄機啊。」
老林是醉仙居的老闆，聽到夏老爺招呼，不敢怠慢，親自去樓下酒窖提了一壇十斤裝的白酒上來，當眾用菜刀撬開泥封，酒香四溢，連陳子錕都不由自主的嗅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