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北泰
第二十二章 陳部長當街賣藝
小北很不適應這種生活，折騰了半天終於洗漱完畢，吃了早餐，換上了嶄新的衣服和皮鞋，海軍藍的雙排扣小西裝，裏面是黑色高領開司米毛衣，下面是羊毛襪子和黑皮鞋，硬硬的鞋底讓從未穿過皮鞋的小北連走路都不會了，總覺得全身彆扭。
小北被娘拖著飛奔，不大工夫就來到中央大旅社，夏小青收拾行李刀槍，道：「把衣服換下來，咱不穿他們家的衣服。」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母親的仇已經報了，心狠手辣的姥爺與父親在滄州城外的一次決鬥中一命歸天，父親身受重傷，撐了三天也不行了，臨走前囑咐自己一定要幫小北找到親生父親。
「小事，和一個江洋大盜動了手，大戰了三百回合。」燕青羽滿不在乎。
金靈泣不成聲：「羽哥，你不能騙我，一定要去北平找我啊。」
夏小青終於將繩子解開，道：「燕青羽，念你良心未泯，暫且放你一馬，下回別讓我碰到你。」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娘，你咋不問問我昨晚上去哪兒了，你不知道，那地方可敞亮了，比皇帝住的地方都好，洗澡的池子趕得上魚塘了，睡覺的大床又松又軟，屋裡還有暖氣，棉襖都穿不住。」小北繪聲繪色的講起陳公館的經歷，夏小青卻懶得聽。
燕青羽在後面朗聲道：「在下技不如人，自當退出省城，女俠，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下了樓來，大家已經在坐在客廳里了，姚依蕾眼圈有些紅，鑒冰笑眯眯的，嫣兒更是歡蹦亂跳，興奮的不得了。
小叫花子們頓時嗚嗚的哭起來，揉著眼睛咧嘴乾嚎。
陳子錕穿著馬褲皮靴，道：「今天咱們去跑馬場騎馬玩。」
燕青羽搖搖頭：「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你先去，我隨後就到，這裡有兩千塊錢，你拿著，到北平打電報給我。」說著將一卷江東票塞在金靈手裡。
「兒子，你喜不喜歡這樣的生活？」陳子錕問道。
鑒冰道：「那有什麼辦法，老爺已經不是當年的陳子錕了。」
「沒良心的，你怎麼了？」小姐慌得聲音都發顫了。
看客們一陣叫好，夏小青母子都傻眼了。
金靈晃著他的胳膊：「羽哥，怎麼辦，我現在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夏小青惡狠狠的瞪著他，看這個負心漢有什麼話說。
副官匆匆而來，說是南京方面急電，陳子錕打開看了，是中央組織部發電質問逮捕省黨部主任一事，便讓雙喜陪著倆孩子玩，自己先去處理公務。
等人走遠了，燕青羽從身上摸出一把銅元來：「一人一毛錢，別搶，都有份。」
等汽車遠去，鑒冰道：「姐姐，事已至此，只能接受了，老爺就是喜歡這孩子，這也是緣分。」
「為什麼？」
上回來搗亂的幾個流氓昨天才從監獄里放出來，今天又上街來了，溜溜達達到了跟前，摩拳擦掌道：「喲呵，這幾位膽子夠肥的，惹了俺們省城四虎，居然還敢在街上賣藝。」
夏小青一巴掌拍在兒子屁股上：「你還不想走了是吧。」
母子倆來到一處小巷子，在燒餅攤上買了四個燒餅，找好心人討了一碗熱水，從行李箱子中拿出腌菜罐子，對付著吃了一頓。
「小北，吃飽了歇夠了，上街賣藝去。」夏小青站了起來
「歇歇，回頭上街賣藝去。」夏小青道。
雙喜滿臉堆笑上前道：「這位就是夏大姐吧，咱們陳部長一直在等您呢。」
燕青羽道：「事到如今，只有走為上策，你不是一直想去北平讀書么，不如現在就去。」
燕青羽嘆口氣，搖搖頭：「我探查了一夜，防守太嚴進不去，警察還在到處搜捕你呢。」
一夜無話，黎明時分，燕青羽從床上爬起來，換上學生裝，蹬上皮鞋，悄沒聲息的出來，下樓跳牆而去，一路溜著牆根，直奔中央大旅社而去。
小北點點頭。
小北撓著腦袋道：「也沒什麼，就是覺得彆扭，不舒坦，以前都是自己揀柴火燒火做飯，賣藝掙錢，現在幹啥都有人伺候，怪難受的。」
「老爺吩咐了，少爺早餐就在卧室里用，小的先伺候您洗臉刷牙。」男僕道，洗臉水和牙刷毛巾已經預備好了，連牙粉都不用自己蘸。
掌柜的忙道：「哎喲，這哪兒的話說，大姐，您住我們這兒，那是給我們臉，提什麼房錢不房錢的啊，您這是？」
陳子錕無語，孩子受苦已經成了習慣，現在享福反而不舒坦了，很是讓他心酸。
「誰贏了？」小姐滿臉關切。
「快走吧，早班火車還能趕上。」燕青羽幫金靈收拾了行李，叫了一輛汽車，送她到省城火車站，打了一張票，送上開往南京的軟席車廂，這才離去，直奔省城最熱鬧的茶館，上雅座叫了一壺茶，一碟瓜子，翹起二郎腿，豎起耳朵，傾聽著各種傳聞八卦小道消息。
陳子錕卻不和她說話，扒了上衣露出精壯的肌肉來，抄起一柄單刀，氣運丹田，臉紅脖子粗。
燕青羽道：「就
燕青羽道：「瞧瞧你們演技，哭都沒眼淚，太假，太差，給一毛錢都便宜你們。」
姚依蕾道：「我倒寧願他沒出息，只是個拉洋車的，現在當了大官，卻整天提心弔膽，生怕禍患臨頭，鑒冰你知道么，昨天老爺殺了警察廳一個副廳長，還把區廣延給抓了，區家都抄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小北想了一下，道：「不喜歡。」
姚依蕾道：「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陳家沒有子嗣，老爺忽然有個這麼大兒子，高興是應當的，我只是覺得家裡突然多了一口人，分了嫣兒的寵愛，說不定過兩天還會再多一個人，都在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抬頭見，實在彆扭。」
叫花子們一陣噓聲，各自散了。
「爺們都看好了！」陳子錕用單刀向自己身上砍去，大刀片耍的啪啪響，身上一道道紅印子，就是沒破皮。
鑒冰幽幽嘆了口氣：「既然選擇了這個男人，不管前面是坦途還是荊棘，都得陪他一路走下去了。」
小叫花們頓時震驚了：「羽哥，不是說好的每人五毛錢么？」
母子二人來到省城繁華大街上，劃了個場子，擺好傢夥事，夏小青四下抱拳：「老少爺們，咱娘倆初到貴寶地……」
小孩子貪睡，小北一直睡到九點鐘才醒，看到床頭有個精緻的銀鈴，撥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僕開門進來，笑道：「少爺醒了，來人。」
這是爹爹最後的遺言。
「那就告辭了。」夏小青不搭理他，帶著兒子挑著行李刀槍走了。
夏小青面無表情：「什麼陳部長，俺們不認
陳子錕道：「放心好了，你娘會照顧好自己，很快就來看你。」
「最近事多，忙不過來。」燕青羽隨口敷衍，「去打盆洗腳水來。」
鑒冰道：「我在家陪姐姐，你們爺幾個去玩吧。」
小北奇道：「娘，去哪兒？」
嫣兒拍著巴掌說好，姚依蕾手按額頭道：「我頭有些疼，不去了。」
「大仇已報，爹去找你娘了，小青，你也老大不小了，下半輩子安安穩穩的過吧，去江東找陳子錕，讓小北認祖歸宗。」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當娘的沒好氣的訓斥了一句，靠在牆上閉目養神，腦海里卻一幅幅畫面閃過，北京天橋邂逅，龍鬚溝旁的打鬥，天壇邊的浪漫，東升旅館一夜，然後便是數不清的苦難挫折，自己一個沒成親的大姑娘在荒郊野外生孩子，沒人接生，硬是自己用牙咬斷的臍帶，孩子在胎里的時候營養不足，從小體格羸弱，大病小災不斷，真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夏小青擦一把眼淚，又想到上午在茶館聽來的傳聞，陳子錕一回江東就大開殺戒，砍了警察廳一個大官的腦袋，槍斃了好幾個偵探，還把區廣延的家抄了，區主任下獄問罪，不用問，這都是為自己做的，可夏小青還是覺得氣不順，心說就憑這兩下子，還想把自己養了九年的兒子騙走，門都沒有。
跑馬場，陳子錕讓馬夫牽了兩匹矮種小馬來，配上鞍具轡頭，親自教一雙兒女騎馬，小北的興趣很足，一教就會，在場子里走了幾圈，忽然道：「要是娘在這裏就好了，娘可會騎馬了。」
燕青羽先來到南城一處高門大戶，
陳子錕剛走不久，夏小青就來了，小北見到娘，頓時興奮道：「娘，我會騎馬了。」
兩個女僕魚貫而入，一個端著餐盤，裏面是溫熱的牛奶，奶油蛋糕，另一個端著幾套摺疊整齊的衣服，從內衣到外套鞋子一應俱全。
……
忽然陳子錕從外面擠了進來，滿頭大汗，滿臉堆笑：「我來晚了。」
小姐顛顛的去打洗腳水，端著水盆進了閨房，只見燕青羽已經脫了上衣，露出精瘦但是結實的肌肉，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正拿著跌打酒擦呢。
陳子錕關切的問了姚依蕾幾句，還是帶著倆孩子出門了。
夏小青理都不理他。
大旅社二樓某房間內，金靈小姐已經等了一個晚上，聽到敲門聲急忙撲過去開門。
「羽哥，怎麼樣，我爹有消息么？」金靈眼睛紅紅，想必是哭過。
夏小青將他從馬上抱下來，道：「咱們走。」
小北戀戀不捨的把嶄新的衣服皮鞋脫了，換上自己的破舊小棉襖，幫娘挑著行李下樓，掌柜的腆著臉過來：「大姐，中午想吃點什麼，我吩咐廚子買菜。」
燕青羽偷眼瞄了一下夏小青，一改玩世不恭的態度，嘆口氣道：「就算是沒有父母親人的叫花子，也得過年啊。」
一個年齡較大的乞丐眼巴巴道：「羽哥，過年你真給俺們買米面豬肉么？」
夏小青抱拳道：「掌柜的，叨擾幾日，不好意思，房錢暫時沒有，先掛賬，改日連本帶息一併奉上。」
金靈咬著嘴唇，艱難的下著決定：「爹，娘，女兒不孝，沒辦法搭救你們，羽哥，咱們啥時候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