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北泰
第五十九章 故人之子
夏小青卻不挪窩，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才跟上去道：「那你說，一百年後啥樣啊？」
胡半仙說完，抖開摺扇笑眯眯看著陳子錕：「信不信由你，卦資十元，概不賒欠。」
陳子錕代表國府向燕忌南授勛的時候，現場氣氛達到最高潮，燕忌南身穿軍裝，精神抖擻，虎虎生風，陳子錕將中華民國最高榮譽——青天白日勳章掛在他胸前，小夥子眼中含淚，用左手向大家敬禮，台下一陣叫好，其中一條漢子，正是去年和陳子錕交過手的章金鵬。
青鋒道：「那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么？」掏出一張證件丟過去，是一張省城警察廳頒發的特別通行證，等級最高的那種。
省城四虎雖然為害一方，但充其量就是地痞流氓，罪不至死，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青年被押到警察廳嚴刑拷打，這種走江湖的單身漢往往是流竄作案，身上指不定背著多少案子呢。
「四十多歲年紀？」
青年不卑不亢一拱手，轉頭就走，路過一個饅頭攤，頓覺腹中飢餓，一摸身上，只有兩枚銅板，一咬牙，上了中央大街，劃了個圈子就練拳來，他一套少林拳耍的有板有眼，不過不會吆喝，練了半天連一個大子兒也沒賺到。
死囚愣了一下，呼吸急促起來：「錕叔！」
大街上人來人往，看見打群架頓時圍了上去，省城四虎欺負一個外鄉人，硬是占不到便宜，哥幾個急了，抄磚頭，掏匕首，什麼趁手拿什麼，打架升級成了鬥毆，那青年挨了幾下狠的，眼睛都紅了，奪過一把匕首，寒芒一閃，省城四虎的老大脖子就開
「解開解開，這是我侄子。」陳子錕親自走過來，從警察手裡拿過鑰匙，把趙子銘的手銬腳鐐全打開了，又讓青鋒去打盆水來給他洗臉。
「這人可姓趙？」
「我爹……已經不在了。」趙子銘低下了頭，聲音哽咽。
陳子錕定睛一看，這小子活脫脫就是一個年輕二十歲的趙大海，這眉眼，這氣勢，簡直像極了。
張學良頓時變了臉色，喝道：「不許接收，貼上封條原路發回去！我家的東西，我自會回去取，用不著小日本惺惺作態！」
最終燕懷仁給兒子選了一家縣城書香門第人家的閨女，十八歲，念過書，沒纏腳，燕忌南自己也滿意，挑了良辰吉日成親，正好國府的青天白日勳章這天也發下來，張各庄村口搭起了戲台，請了一個戲班子連唱七天七夜的大戲，周圍幾個庄的百姓全來蹭戲聽，張各庄比過年還熱鬧。
半個月後，陳子錕從滄州回到省城。
「大海哥他他他，他怎麼死的？」陳子錕有些語無倫次了，在他心目中，趙大海一直兄長般的存在，成熟自信堅定熱情，雖然這些年來兩人走上不同的道路，但是兄弟之情永遠存在。
「人呢？」
張各庄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今天是個雙喜臨門的好日子，一來是國家給燕忌南授勛，二來是燕忌南成親，他人雖殘，但是為國斷臂，是全滄州人民的驕傲，更是張各庄父老的榮耀，本來他爹燕懷仁考慮到傳宗接代的大事，想給兒子
……
「哪個陳主席？」
過了一會，終於來了幾個看客，四條大漢喝的醉醺醺的，敞胸露懷，胸口一巴掌寬護心毛，看了一會，為首的喝道：「小子，你跑這兒賣藝，和俺們省城四虎打過招呼么？」
「這表怕不是你的吧。」青鋒冷冷道。
青鋒放了三天假，沒事到大街上轉悠，進了一家茶館坐下，點一壺碧螺春，聽人間百態，各種離奇段子，忽然一個中年人提著鳥籠子進來，大家都招呼：「喲，王巡長您來了，最近有啥案子給咱們說道說道。」
陳子錕贊道：「漢卿有志氣。」
「找誰？」
「死牢里。」
江東省城，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走到省政府門口，徑直往裡闖，被門崗攔下：「站住！這是省府，別處要去。」
一家人說說笑笑回了順承郡王府，稍事歇息，又驅車去了紫禁城，現在這兒已經是故宮博物院了，帶小北到皇帝家裡轉悠一圈，也算見了世面。
「那不是，頂多十八。」
「對啊。」
火車到天津，轉汽車去滄州，滄縣地方官員傾巢出動，前來迎接陳委員長，黃土鋪路，凈水灑街，萬人空巷齊來迎接。
「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其實胡半仙說的不過是一個淺顯的道理，盛極必衰，否極泰來，唐宋元明清以來，歷朝歷代莫不是如此，走吧。」
「你也瘋了？」夏小青柳眉倒豎。
青年知道有人找茬，停下拳腳冷聲道：
青鋒穿著考究，氣質不俗，王巡長摸不清他的門路，客客氣氣道：「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朋友送的。」
王巡長很大方的摘下懷錶遞過去，青鋒看看錶殼，上面篆刻著京張鐵路紀念，詹天佑贈的字樣，編號也和陳子錕還給趙大海的那塊一樣。
「你是趙子銘！」陳子錕大叫道。
半小時后，警察廳的囚車將死囚押到，重鐐加身，遍體鱗傷，走路叮噹作響，身上都臭了，青鋒道：「至於么，小題大做。」
「再預備酒肉，給我大侄子接風。」陳子錕很興奮，哈哈大笑道：「子銘，你怎麼來了，你爹呢？」
陳子錕道：「啥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北平的房子肯定買不下花旗國了。」
日本佔了東三省，中華兒女同仇敵愾，兩個村子之間的矛盾早就煙消雲散了。
一隊巡警終於趕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青年抓住，傷員送醫，到醫院的時候血已經流幹了。
「陳子錕啊，你們不認識？」
四虎有親戚在警察廳，使了關係，案子處理的很快，法院給他隨便遍了個名字，按照百家姓的次序姓趙，名就跟年齡走，叫趙十八，故意殺人罪，人證物證俱在，判處死刑，秋後處決。
「哪兒也買不下，房子就是房子，是給人住的，又不是印子錢，放出去能翻番，還買下花旗國，那不是胡扯么。」
「其實我倒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陳子錕道。
其實不用趙子銘回答，陳子錕也知道趙大海之死是怎麼回事，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國民
章縣長和陳子錕去年有一面之緣，這回自然以委員長的老朋友自居，穿著簇新的馬褂一同坐在汽車裡，出盡了風頭。
縣政府給燕家頒發一塊金字牌匾，上面四個遒勁的大字「滿門忠烈」搞得大夥哭笑不得，燕忌南只是殘了，又沒死，何談忠烈，不過聽說這四個字是縣長老爺定的，大伙兒也就不敢說啥了，滿門忠烈多好啊，跟天波府楊家將似的。
回到官邸，青鋒向陳子錕報告懷錶的來歷，陳子錕當即打電話給曾蛟，讓他把人犯提來。
張學良苦笑：「我也就這點志氣了。」
兩個門崗哈哈大笑：「小子，跑這兒攀高枝來了，你找錯地方了，這兒是江東省府，陳主席在南京當大官，你想找你叔，得到中央去。」
「那能買下哪裡？」
陳子錕還有重任在肩，在北平不能多耽擱，次日便啟程前往天津，張學良親自到火車站相送，正在月台上話別，一列貨車進了站，儘是悶罐車廂，站長跑來報告，說是瀋陽發來的專列，車上拉的是大帥府的東西。
「揍他！」四條大漢一擁而上。
陳子錕當真就掏出十塊錢鈔票給他，然後在眾人側目中帶著老婆孩子離開。
算卦的時候，不少閑漢抱著膀子在一邊聽，胡半仙說一句，他們就鬨笑一陣，夏小青也跟著笑，唯有陳子錕不笑。
「找我叔，陳主席。」
王巡長立馬客客氣氣：「我有眼不識泰山，你別見怪，這表確實不是我的，是一個犯人
王巡長頓時變了臉色：「年輕人，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么？」
……
青年一口地道的北京話：「我不是討飯的，我來找人。」
陳子錕停住腳步，回望卦攤，胡半仙已經收攤離去，手持幌子，背著馬扎，一步三搖，將背影留給眾人。
可是這小子是個硬骨頭，打死都不招，身上也只有一塊銀殼懷錶，兩枚銅板，除了北京口音話，別無線索，連名字都沒問出來。
「分明是個江湖騙子，你還給他錢，傻了吧你。」夏小青道。
「我爹被蘇區政治部保衛處打成AB團，上個月秘密處決的，他們下手的時候，我爹說子彈金貴，留著打國民黨吧，他們……是用鋤頭活活把爹的頭刨下來的。」趙子銘抹了一把眼淚，聲音低沉無比。
「可否借來一觀。」青鋒道。
青鋒抓起懷錶就走，王巡長也不敢阻攔，只能自認晦氣。
押解警察解釋道：「長官您是不知道，這小子厲害著呢，犯的是殺人罪，抓他的時候傷了七八個兄弟。」
人犯帶到陳子錕面前，傲然挺立。
「嘿，小子挺橫啊，張嘴就罵人，有爹生沒爹管的東西，今天老子不教訓你一頓，你就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其中一個大漢仗著酒勁，捲起袖子上前，卻被青年輕輕一撥就倒在了地上，沾了一屁股稀泥。
王巡長很倨傲的點點頭：「咱省城太平的很，沒啥大案子。」坐下來，安置好鳥籠子，掏出懷錶看看時間，青鋒瞅見那塊懷錶，眉頭一皺，走過來問道：「這位先生，您這塊懷錶不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