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國難
第十五章 兩個小舅子
另一輛車上男子道：「可不是么，依我看啊，這些學生是火氣太大，憋得難受，您想啊，窮學生沒錢逛八大胡同，沒處瀉火啊，這火氣就沖日本人發了，這日本人也是倒霉催的，東三省都佔了還不知足，還想占咱們北平。」
陳子錕道：「你也知道，中國的有關部門是很多的，就算新聞出版當局批准，黨務部門也會阻撓，總之我會儘力而為。」
斯諾道：「我這裡有很多照片和採訪記錄，你想看么？」
陳子錕自然滿口答應。
林文靜笑笑：「不會的，再等幾天吧，等放了暑假就回去，我是老師，要以身作則。」
陳子錕和他握握手，帶著兩人上車直奔海淀而去。
汽車剛停在門口，張伯就出來了，老人家已經七十多了，腿腳依然利索，嗓門響亮的很：「老爺，您可回來了，太太整天想著您呢。」
陳子錕笑呵呵的進了院子，四下打掃的乾乾淨淨，院子扎著涼棚，一角種著桂樹，牆上爬著絲瓜藤子，中央還有個魚缸，老媽子和丫鬟都恭恭敬敬的站著，一派老北京富足人家的景象。
美男子道：「管他呢，哎，你看，那不是陳子錕么。」
斯諾家裡聚集了許多大學生，看樣子是在討論時局，青年學生滿腔愛國熱忱，但總有些不切實際，陳子錕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便道：「文靜文龍，咱們回去吧。」
陳子錕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平津局勢危如累卵，此時不走，戰事一起，機場鐵路停運，想走都走不了。」
陳子錕恍然大悟：「
陳子錕環視眾人，道：「打日本，是軍人的事情，自有宋軍長，秦副軍長他們處理，你們都是國家的棟樑，民族的希望，是萬里挑一的大學生，天之驕子，掄大刀你們不行，搞研究寫文章，軍人不行，讓大學生當步兵，那是敗家子的行為。」
學生們也都以期盼的目光看著陳子錕。
林文龍胸膛起伏：「姐夫，我不同意你的說法，正因為我們是大學生，是受過教育的知識分子，是民族的精英，才更要作出榜樣來，大學生都能豁出命來和日本人拼，才能帶動全民族的抗戰。」
林文靜微笑不語，並不拆穿陳子錕的牛皮，當年他就一拉洋車的，啥時候去圖書館借過書啊。
「我們二十九軍的戰線和日本人犬牙交錯，摩擦無可避免，將士們一忍再忍，終歸有忍不住的一天，剛才那樣算是客氣的，通常日軍遇到我部，都要無理取鬧一番，然後逼宋軍長道歉撤軍，每每如此，無非想逼我開第一槍。」秦德純道。
來到東文昌衚衕，兩個青年學生正結伴從裏面出來，看見陳子錕不禁一愣：「您找誰？」
斯諾如數家珍的講解著他的蘇區見聞，大學生們都如同朝聖般認真的聽著，陳子錕看著照片上一張張清教徒般的面孔，不禁感慨：「潤之兄可瘦多了。」
陳子錕夫婦走出門來，依偎在一起看著這些熱血青年慷慨陳詞
陳子錕道：「凱瑟琳曾經關照我，只要能力範圍內的事情，我一定幫忙。」
「姐夫，你到北平也不提前打個招呼，你這回帶了多少兵來？」林文龍興奮道。
「我只帶了幾名衛士，這次北上是接你們回去的。」陳子錕道。
「走，我們上街去！」姚依菻忽然振臂高呼，學生們紛紛響應，一幫人當即上街喊起了口號，進行抗日宣傳，吸引了一群老百姓圍觀。
眾人大驚：「您認毛澤東！」
學生大吃一驚，隨即興奮起來，跑進屋裡大喊大叫，立刻出來一大堆人，跑在前面是小舅子林文龍，當年愛吃糖葫蘆的上海小囡已經變成英俊瀟洒的大學生了，相貌依稀有些當年林之民先生的影子。
斯諾道：「我打算出一本書講述蘇區的經歷，書名都擬定好了，叫《紅星照耀中國》，可是出版方面遇到很大阻力，或許您可以和有關部門打個招呼。」
大學生們紛紛揮動拳頭：「對，堅決打回去。」
學生們歡呼起來，林文靜也露出微笑。
秦德純道：「壓力不止一處，東面有日本人扶持的冀東防共自治政府，偽軍一萬七千人，北面熱河有關東軍的重兵，還有察哈爾的偽蒙軍四萬人，我們處在重重包圍之中，日本時常舉行實彈演習，我們幾度提出抗議都無果，難啊。」
「周恩來先生是一位很有男子氣概的好漢，他的一部大鬍子非常氣派，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竟然在南開上學時出演話劇裏面的女主角。」
「陳將軍，久仰。」黃敬以仰慕的目
遠處兩輛洋車過來，見前面路被封死，一個俊美男子輕笑道：「家勇，學生娃娃們又鬧事了，一個個氣性這麼大，日本人就在城外頭，也不見他們去打。」
「好吧，我支持你們，我以私人名義，贊助你們大學生軍訓班兩百支步槍。」陳子錕道。
陳子錕無言以對，他明知道這些青年的選擇是錯的，但卻不得不贊同他們的生死抉擇，民族危亡，就是需要熱血來喚醒民眾，沒有什麼捨不得，沒有什麼不能犧牲，如果瞻前顧後，顧慮重重，反而打擊了民眾抗日的積極性。
日本中國駐屯軍根據《辛丑條約》長期以來佔據北平天津各個戰略要地，塘沽、灤州、秦皇島、山海關都有日本駐軍，剛才遇見的便是駐北平的日軍第一聯隊。
姚依菻道：「姐夫，林老師不在這兒，她在海淀那邊，我們正要過去呢，不如一起。」
「這是我朋友，黃敬。」姚依菻指著旁邊的青年道。
姚依菻也道：「我贊同文龍的觀點，民族危亡，不是珍惜罈罈罐罐的時候了，大學生又怎麼樣，別說是大學生了，就是大學教授，博士生，面對敵人的炮口，一樣要挺起胸膛迎上去，如果國家不在了，我們學的知識又有什麼用！」
陳子錕上前握手：「你好，斯諾先生，我聽凱瑟琳提起過你。」
林文龍道：「我不回去，我要留在北平抗日。」
斯諾笑道：「紐約時報的凱瑟琳·斯坦利，她是我的朋友，也是一個中國通。」
學生道：「我叫姚依菻，
「太太呢？」陳子錕看了一圈問道。
林文龍頓時變了臉色，大學生們也都一副失望的樣子，還有人小聲嘀咕：「虛有其名……」
陳子錕點點頭，出門上車，直奔東文昌衚衕，那裡也是他的宅子，只不過長久以來不住，已經變成北平青年學生旅社了。
「彭德懷最大的本領是吃西瓜，整個蘇區沒人吃得過他，不過後來吳起鎮有個醫生，吃瓜的速度比他還快……」
陳子錕道：「二十九軍的弟兄們辛苦了，忍辱負重與敵周旋，功不可沒。」
「回老爺，太太去東文昌衚衕那邊了。」老媽子答道。
陳子錕是中央級的高官，駕臨北平，本應由二十九軍的軍長、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宋哲元親自前來迎接，但是宋軍長不堪與日本人長期周旋的鬱悶生活，到山東樂陵老家養病去了，北京一攤子就交給副軍長秦德純、佟麟閣等打理。
林文靜也道：「還沒放暑假呢，怎麼現在就要走？」
姚依菻道：「這是林老師的先生，陳子錕將軍。」
由於陳子錕是以私人身份來平，所以婉言謝絕了秦德純的招待，只是借了兩輛汽車，便直奔石駙馬大街后宅衚衕，林文靜和林文龍依然住在這裏。
「當然。」
陳子錕道：「說道中國通，還是斯諾先生比較有發言權，你可是第一個進入共產黨地區的西方記者。」
其中一個學生眼睛一亮：「姐夫，是你啊。」
大家進屋，斯諾拿出自己的手稿和兩個大相
陳子錕定睛一看，不對啊，這小夥子不是林文龍啊，便道：「您是？」
林文龍道：「放了暑假我也不走，我已經參加了二十九軍的大學生軍訓班，現在也是半個軍人了，日本人敢來挑釁，我們就堅決打回去。」
不過大學生們並不清楚十八年前的事情，紛紛肅然起敬。
林文靜和一個外國人走出了屋子，當年北京大學預科班的小女生現在已經是英文系的講師了，看到丈夫千里迢迢前來，她並沒有失態的撲上去，而是向他介紹站在旁邊的朋友：「子錕，這位是燕京大學新聞系講師，埃德加·斯諾先生。」
陳子錕道：「勞駕，我找北大的林文靜老師，她在這兒么？」
久別勝新婚，林文靜也打算趕緊回家，不過林文龍眼珠一轉，道：「姐夫，你說回去，是回北平的家裡，還是回江東的家裡啊？」
陳子錕道：「當年他在北大圖書館當助理員，我經常去借書看，偶爾討論時政，也算是故交了。」
林文龍熱血沸騰起來，道：「姐夫，你也留下和我們一起打日本吧！」
他們去的地方是海淀軍機處四號院，坐西朝東的宅子，黑色的鐵柵欄門，能看見裏面樹木繁茂，整潔有序，敲敲門，裏面跑出一個學生來，打開門請他們進去，看到陳子錕也是狐疑了一下：「這是哪位教授？」
斯諾道：「陳將軍，我想請你幫一個忙，或許有些冒昧，但只有您才能幫到。」
陳子錕想了一下，慢慢說道：「是回江東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