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敵後
第四十章 燕次長
他站在江邊沉思的時候，雙喜一直在旁警戒，這個當年的南泰小土匪已經成長為三十多歲的幹練漢子，軍銜也已經升為上校，卻一直擔任著陳子錕的副官，兢兢業業，盡職盡責。
果然，燕青羽回到住所后，立刻被電召至御機關問話，御竜王和顏悅色的坐在對面，端著一杯咖啡道：「燕桑，中午去哪裡了？」
燕青羽道：「可不是么，除了內鬥，還要應對重慶方面的暗殺，去年底丁默邨差點被中統的人搞掉，據說出動女特務色誘他，最後一刻出了紕漏，那女孩子才二十齣頭，被秘密處死了。」
陳子錕冷笑道：「江北土能不能豐收，還要看……」
燕青羽道：「可惜重慶方面不重視您啊，居然發配去江北打游擊，簡直大材小用，就連御機關的人都連說可惜，準備策反你呢。」
陳子錕笑笑，沒說什麼。
「你不知道，他和七十六號那幫人走的很近，而且他是報人出身，腦子靈光的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難保他不認識你這張臉。」
從省城到上海的船票不大好買，售票窗口外熙熙攘攘，人們拿著花花綠綠的鈔票排隊買票，日佔區通行的貨幣很雜亂，有維新政府的華興券，有華北流通過來的聯銀券，還有日本軍票和國民政府發行的法幣，最堅挺的居然是法幣，而最不被認可的卻是軍票。
「行啊，不聲不響都當上大官了，燕次長。」陳子錕揶揄道。
「你
燕青羽看見來人，起身握手：「胡次長今天沒去部里？」
「這人是？」
燕青羽道：「你是不知道，汪政府裏面那個亂，派系錯綜複雜，勾心鬥角已經到了明面上，司法部長羅君強和特工主任李士群不和，一心想打死他，李士群也找了一幫刺客，整天暗算羅君強，內政部長梅思平和社會部長丁默邨水火不容，同是七十六號當家人的李士群又和丁默邨尿不到一個壺裡，高層方面，周佛海和陳公博也是勢不兩立。」
話沒說完，外面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遠遠招呼道：「燕次長好雅興。」
「這樣啊，那我倒要見見他。」
燕青羽道：「汪政府的官兒，不作數的，我這個宣傳部次長，就跟狗屁一樣，純粹充數，還不是仗著日本人撐腰，硬塞進去的，你知道徐庭戈么，他和我一樣，都是御機關的人，也被塞到司法部做了次長，其實還不是日本人安插的內線，生怕汪系的人獨大。」
經過秘密聯絡，陳子錕和燕青羽在法租界一家咖啡館見面了，燕青羽的派頭果然和以前不同，坐著一輛政府牌照黑色大轎車前來，還帶了兩個彪悍幹練的隨從。
陳子錕微微頷首致意，覺得這個男人眼神飄忽，游移不定，但氣質上不像特務。
「哦，無恥文人啊，有什麼危險？」
好不容易買了兩張船票，一路來到上海，秘密聯繫了李耀廷，在法租界一處聯絡點和他見了面。
蕭郎是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的高材生，但玩起炸藥來也是行家裡手，想當初頭次見面就親手將淮江里的暗礁炸掉，給陳子錕留下深刻的印象，游擊區不缺熱血男兒，但缺少有文化有技能的知識分子，想必蕭市長的到來，能大大的改善武器裝備上的落後局面。
燕青羽苦笑：「我何嘗不想啊，可是我是電影明星出身，搞宣傳對口啊，其實我混起來也是全靠你了，要不是上回你讓我進言日本人，在江北種鴉片，減輕對熱河煙土的依賴，也不會受到器重，蒙疆駐軍把熱河煙土的價格提的太高，利潤大受影響，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次江北土進入市場，定然能把熱河土擠出去。」
「當然可以，我正想彙報呢，此人正是重慶委任的江北游擊區總司令陳子錕。」
……
陳子錕大笑：「有點意思，正好渾水摸魚，不過你這個宣傳部的次長油水似乎不大，還是司法部警政部社會部這些強力部門好啊。」
「胡蘭成，和我一樣，宣傳部次長，不過他是實職，還兼著中華日報的總主筆，不像我只是掛了個虛銜。」
李耀廷道：「現在上海汽油短缺，摩托車未必好賣，我想想辦法吧，運輸環節很難辦，你知道，租界是孤島，外圍都是日本人，沒有憲兵司令部的
燕青羽起身走過去，片刻回來道：「胡蘭成不在，想必告密去了，咱們走。」
「國民政府宣傳部次長，怎麼樣，夠牛比吧，不過前面要加一個偽字。」
會面並沒有太久，短短半小時后即各奔東西，蕭郎進山，陳子錕去上海，兩人在炮樓林立的江北平原上話別，四月天竟然有了一些蕭瑟的氣氛，前路漫漫，艱難險阻，盡在一聲：「保重。」
「哦，燕青羽現在做什麼？」
男人微笑著走了，燕青羽道：「糟了，被他看見可不是好事。」
陳子錕輕蔑的笑笑：「策反我？難道讓汪精衛讓位給我？這事兒先不提，你說說汪政府的官兒，除了內鬥還幹啥？」
這一點讓陳子錕很是欣慰，至少在普通老百姓眼裡，重慶政府的錢比日本人的錢好用，說明大伙兒都覺得日本人不長久。
燕青羽不慌不忙道：「去和一個人見面了。」
陳子錕問他：「雙喜，你說中國會不會亡？」
雙喜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中國會不會亡我不好說，但咱們當軍人的，橫豎不過是一個死，都死了還管那麼多幹啥。」
那人笑道：「上午去報社了，中午約了文藝界的朋友打橋牌，這位是？」眼睛看向陳子錕。
陳子錕嘆道：「中統搞暗殺，畢竟不如軍統更專業，不過暗殺這
「哦，可以告訴我，這個人是誰么？」
出了咖啡館，陳子錕上了燕青羽的防彈大轎車，一路沉思，到目的地后忽然道：「你我見面勢必泄漏，到時候他們問起，你就這樣說……」
燕青羽敷衍道：「一個老朋友，從外地剛過來。」
陳子錕不是一個容易觸景生情的人，但看到這一幕也不免傷懷，對於老百姓來說，不管是誰當政，日子總要過下去，當他們習慣這種統治以後，中國就會慢慢亡了，就像三百年前明朝亡于滿清那樣。
陳子錕道：「徐庭戈也當了次長了，不錯不錯。」
這話說的豪氣，如果全中國的軍人都抱著這種必死的態度，那中國就一定不會亡，陳子錕拍拍雙喜的肩膀道：「跟在我身邊當了這麼多年副官，埋沒你了，等這趟差事辦完，派你下去當個團長吧。」
李耀廷道：「這次上來有什麼計劃？」
李耀廷道：「高級點的爭權奪利，中層的像吳四寶林之江這樣的，就忙著搜刮民財，他們一心把持上海的煙土買賣，可是這生意已經被我們御機關給包了，七十六號不敢對日本人下手，就撿軟柿子捏，幾次暗殺盛文頤，要不是日本憲兵護著他，早讓人乾死了。」
雙喜道：「我不是那塊料，還是給您當副官合適。」
一番面授機宜，燕青羽
陳子錕道：「汪政府的官兒，不好當啊。」
陳子錕前往上海也是迫不得已，日軍實施囚籠政策，用公路和炮樓把江北劃分的四分五裂，隊伍在大青山中得不到任何物資支援，別說武器裝備了，吃鹽都成問題，重慶方面指望不上，只有親自出馬想想辦法。
經過兩年的佔領，敵占區在高壓統治下慢慢趨於平靜，陳子錕乘坐曾蛟安排的客船先來到省城，走馬觀花的看了一遍，街上百姓皆面有菜色，松林路上昔日官邸已經變成日寇指揮官的別墅，淮江上新建了一座鐵橋，據說是日本人設計施工的，遠遠看上去質量倒也過硬，車水馬龍的倒也熱鬧，城市的總體氛圍甚至比重慶還要顯得祥和一些。
這樣一說，陳子錕倒有些緊張了，不是怕自己行蹤告破，而是怕給燕青羽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好不容易在汪政府安插如此級別的人員，損失了豈不可惜。
陳子錕道：「籌措糧草物資，我雖然頂了個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的頭銜，但手上沒有任何許可權，重慶方面也沒有支援，只能自己想辦法，上次從香港運來的摩托車本來打算運去打游擊，不過看目前的形式也用不上，不如在上海賣掉，換成機器、藥品偷運回江北。」
「哎呀錕哥，你怎麼這幅摸樣？」李耀廷看著滿臉鬍鬚，苦力打扮的陳子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子錕笑道：「我的目標太明顯，萬一被七十六號盯上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