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新國
第三十八章 人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上班班去了。」小陳光答道。
鄭澤如忽地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道：「這不可能。」
「小潘，怎麼了？」鄭澤如有些疑惑。
「小南！」劉婷大喊一聲。
劉婷再次點頭：「小南，你聽我說，當年……」
回到圖書室拿了暖壺去茶爐房打熱水，只見聶文富臉上包著紗布，胳膊上打著石膏坐在門口，惡狠狠盯著自己。
紅玉撲通跪倒，泣不成聲。
「咚」蘋果落在地上，劉婷失態了，因為她知道在防空洞里生下的孩子是現任省委書記鄭澤如的兒子，那麼眼前這個女人就是鄭澤如的前妻了，而當年小南襁褓中留下的字條分明寫的是：父澤如，母紅玉。
陳南是鄭澤如的親生子，這件事劉婷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將這個秘密藏在心中，連陳子錕都沒告訴。
他坐在草地上，久久望著江水，直到黃昏。
陳南道：「不要說當年，我不想聽那些借口，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我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
舉報信是署了實名的，北泰一中教導處主任孫玉鳳。
……
外面咣當一聲，窗台上腌菜的盆掉了下來，劉婷一驚，出門看去，院子里不見人影，出了大門，陳南正拔腿狂奔。
鄭澤如道：「回去住幾天也好，我讓小李開車送你們。」
身為母親，紅玉自然明白劉婷的心思，她泣不成聲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感激您照顧孩子這麼多年，您永遠是這孩子的親娘，我沒別的想法，就是能時不時看看他就好。」
這個孩子從小可憐，耳聾口啞腳掌外翻，現在不聾不啞腿腳也正常，其中劉婷付出的精力與心血不可計數，甚至為了這個孩子，她毅然選擇不生自己的孩子。
「
「這是從你字紙簍里撿來的。」潘欣朝茶几上的一封信努努嘴。
來到校長室，校長和顏悅色，又是泡茶又是遞煙，最後道：「小陳啊，我前幾天去省里開會，沒想到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這件事影響很大，很不好，省委主要領導都親自做出了批示，我也保不了你了。」
「我姓王，王紅玉。」
「你呀你，還是小孩子心性。」鄭澤如坐下，打開信封抽出信紙，這是一張陳舊發黃的紙，上面只寫著一行字「父澤如，母紅玉，生於民國二十年五月初八。」
這個問題，陳南在江灘上已經想通了，但得到媽媽的親口承認，還是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想哭又哭不出，想喊又沒力氣喊。
關於這封信的內容，其中不免誇大其詞，但基本事實應該出入不大，他有些慍怒了，陳南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爭氣，組織上已經寬大為懷，從輕發落他了，分配到中學工作還要鬧出事端，激起群眾不滿，這孩子是從小慣壞了。
「給我接十號。」鄭澤如道，這是陳子錕家的代號，電話局的小丫頭們都是爛熟於心的。
劉婷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嗓子眼發緊，陳南察覺不對，上前扶住母親：「媽，你怎麼了。」
劉婷點點頭。
回到圖書室，一個老師來傳話：「小陳，校長讓你去一下。」
「我還想問你呢，這是怎麼回事？」潘欣反問道。
天色已晚，陳南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家裡，王大嬸早已回去，哥嫂也下班回來，正和小侄子一起玩，劉婷坐在院子里，神色如常。
紅玉追
劉婷趕緊招呼：「多謝您了，快坐下，我給你倒水。」
聽到兒子腳步遠去，劉婷才道：「一晃咱們有二十七年沒見了吧。」
鄭澤如苦笑著說：「小潘，你聽我解釋。」
馬春花喊道：「陳北，弟弟回學校了。」
陳南介紹道：「媽，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王大嬸，一個學生家長，幸虧她及時報信，不然我就完了。」
省委主要領導這六個字深深刺痛了陳南，把自己打落凡塵的不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鄭澤如么，他是江東一把手，想保護自己的兒子絕非難事，可是他卻反其道而行之，這是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劉婷沒有去扶她，二十七年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該來的還是來的，紅玉來討要兒子了。
校長道：「你不要有什麼多餘的想法，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對你的改造是有莫大的好處的，地區教育局已經決定，下放你到南泰縣城關鎮中心小學去。」
他知道，自己第一個孩子是殘疾，耳聾而且腳掌外翻，但劉婷的這個兒子卻很健康，決不可能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況且世間也不可能出現這麼巧合的事情。
「我不聽，我不聽。」潘欣徑直上樓，抱著小傑夫下來，還背著一包行李，臉上淚痕依舊：「我回娘家去了。」
紅玉道：「高三了。」
省委，一封舉報信直接送到了第一書記鄭澤如的案頭，舉報右派陳南在北泰一中仗勢欺人耍流氓，糾集一夥自稱晨光廠保衛幹部的歹徒瘋狂毆打本校茶爐工，叫囂打倒黨委，信末發出振聾發聵的質問，為何右
……
「好吧，其實爸爸也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對不對？」他繼續問道。
劉婷沒有去勸他，這種事情總要慢慢消化才行，她相信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痕，只是這個兒子以後再不是自己一人獨享的了，他會有另一個母親，另一個父親，而且那位父親未必相認……
劉婷到底是經過風浪的人，迅速恢復了常態，撿起蘋果，很鎮定的問道：「大姐怎麼稱呼？」
這個惡棍竟然被放出來了，陳南嚇壞了，顧不得打熱水，倉皇逃走。
「孩子，你出去走走，我和王大嬸有話說。」劉婷扶著桌子道。
……
「什麼不可能？你到底還有什麼秘密瞞著我？你到底娶過幾個老婆，生個幾個孩子？」潘欣忽然發飆，抓起沙發上的墊子扔過來。
陳南早早來到學校，卻見所有人見到自己都繞著走，背後還指指戳戳，竊竊私語，再看宣傳欄里貼著大字報，言辭犀利，字字句句直指著自己，他心情愈發沉重起來。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陳南的預料，他本來估計自己的親爹應該是一位烈士，早就離開了人世，臨死前託孤給劉婷也就是自己的養母，沒想到生父竟然還在，而且是省委第一書記，更有諷刺意義的是，正是鄭書記親自批示將自己打成的右派！
這封信正是前幾天劉婷送來的，鄭澤如連看都沒看就丟進了字紙簍，而出於保密習慣，他的所有廢棄文件都不會亂丟，而是由妻子親自銷毀，看來潘欣已經看過信的內容了。
陳北道：「這小子，回去也不打聲招呼。」
陳南有些納悶，他和王大嬸只
陳南狐疑不已，但還是乖乖出去了。
鄭澤如的手有些顫抖，這是第一個兒子的生辰八字。
鄭澤如有些好笑，潘欣這兩天正和自己鬧彆扭呢，因為她的老同學劉媖的丈夫張廣吟都打成右派，而自己不願意出手幫忙，今天怕是又要藉著劉婷的事兒和自己發脾氣哩。
劉婷起身去拿了一個蘋果開始削皮，隨口問道：「您孩子多大了？」
陳南平靜道：「我聽候組織處理。」
他拿起筆來在舉報信末尾進行批示「嚴肅處理，以觀後效。」然後按鈴叫秘書進來，吩咐他將信件發回江北。
一天過去了，鄭澤如下班回家，從省委到楓林路高級幹部家屬樓之間只有五分鐘路程，但他還是選擇坐車，而且要在城內繞上一大圈再回去，這是多年從事地下工作養成的習慣。
陳南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來到淮江岸邊，茫茫江水洶湧東去，他拿起一枚石子儘力扔去，只在江中激起小小漣漪。
高土坡宿舍地方不大，劉婷回地區招待所去住，說明天再陪著兒子去見他的親娘。
「這不可能，這不科學。」陳南喃喃自語著走開了，眼神有些恍惚，顯然接受不了雙重刺激。
紅玉道：「您這話就太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孩子是無辜的，怎能讓他受這麼大的冤枉，我也是做母親的人，最見不得這個。」
次日清晨，陳北起床刷牙洗臉，馬春花去叫醒兒子，卻不見小叔子的身影，問兒子：「叔叔呢？」
劉婷道：「那是1938年生的了，跑反那年生孩子可真是受了大罪了。」
潘欣就這樣回娘家了，第一書記的家裡恢復了平靜，鄭澤如點燃一支煙，開始細細回憶陳家二兒子，越想越覺得這孩子在某些方面還是很像自己的，他拿起電話，那端響起輕柔的聲音：「首長您好，要哪裡？」
當年在南京街頭，劉婷從紅玉手中買下殘疾嬰兒的時候，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沒留意紅玉的模樣，依稀只記得那女人穿一件綠色的舊旗袍，但紅玉卻將劉婷的相貌深深印在腦海里，兩個人都是聰明人，不需明說，盡在不言中。
陳南頭也不回。
紅玉道：「可不是嘛，孩子生在北泰市政廳地下的防空洞里，所以取名叫北泰哩。」
「這是怎麼回事？」他下意識的問妻子。
電話接通，劉婷卻不在，家裡人告訴鄭書記，劉婷去江北了。
但他還是很客氣的將王大嬸請了進來，不但因為人家救過自己，更因為他對這位中年婦女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好感，熟悉而陌生，似乎久別重逢的親人一般。
「孩子，其實你的親生父親你早就見過，他就是鄭澤如。」
紅玉沒料到劉婷會在，計劃被打亂，預備好的說辭也泡湯，心中慌亂不堪，但想到陳南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她的膽氣又上來了，坦然坐下，和劉婷談笑風生。
劉婷道：「您也真是，還拿東西來，真是不好意思，應該是我們去登門謝您才是。」
回到家裡，就看到妻子潘欣靜靜坐在沙發上，表情有些不自然。
王大嬸走進屋子，有些局促，因為她看到了劉婷，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劉婷早不是當年的青春少女，但面容輪廓和當年區別不大，而且她的氣度和打扮，都表明她就是陳南的養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