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昏死

李皓峰沒抬頭，他的眼睛盯著青衣鬼位於小腹的傷口末端，那裡正插著一枚手腕粗的桃木釘，一個個符咒鐫刻在木釘上，彷彿活了一般。那是瘟癀宮厲鬼的標識，這根桃木釘讓瘟癀宮所屬厲鬼獲得更大的力量，同時令其能夠在攻擊之中帶有強大的疫病或屍毒。而另一方面，這也是瘟癀鬼王控制麾下眾鬼的一種手段，那桃木釘隨時都能隨著瘟癀鬼王的心意將宿主的靈魂釘穿。

「不開心，早知道就留在海邊和翔玩兒了，我的假期分明還沒有結束嘛，為什麼非要讓我回來。結果到了帝都想要打架都沒人陪……」雪凝跺腳，咬著麵筋使勁扯著，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眼睛瞄著馬麟。

「就是你，三番五次與我瘟癀宮作對？」瀰漫開來的黃綠色迷霧之中，當先一隻周身環繞青色微光的厲鬼顯出身形，在他身後一隻又一隻的厲鬼圍攏上來。這打頭陣的鬼身材魁梧，將近兩米五的身高完全壓倒了楊辰和李皓峰，厲鬼裸著精赤的上身，肌肉一塊塊賁起，像鐵打鋼鑄一般。一道巨大的疤痕從他的左邊鎖骨一直延伸到小腹，這或許就是讓他死亡的那道致命傷，即便化身成為厲鬼，他仍未將這道疤痕消除。

「銀樣蠟槍頭。」李皓峰罵了一句，一把抓住楊辰的領口將他朝身後甩了過去，同時另一隻手扣著的四張靈符飛出，在空中炸起一片火光。爆炸產生的衝擊力硬生生止住了青衣鬼巨錘下落的勢頭，那厲鬼掄起胳膊將第二柄鎚子砸落，剛剛消失的火光和煙塵之中卻突然出現一點寒芒，一根弩箭毫無聲息地插進他的眉心，露在外面的箭羽顫動著，尾羽上原本卷著的一張符紙舒展開來，隨著弩箭的箭桿晃動——鎮魂符。

「當然不是啦……喂，你到底還要不要和我繼續打？」雪凝的眉頭擰著，將話題扯了回來。

李皓峰揚手，十余張靈符圍繞著他排開，他眼中閃著狠戾的光，撲入眾鬼之間，像一隻衝進羊群的惡狼。手中勁弩完全捨棄了遠距離兵器該有的長處，一枚枚弩箭貼著厲鬼的額頭、咽喉或是胸口射出，帶起一蓬蓬各色的血光。

雪凝不再說話，把手裡的竹籤子狠狠摔在地上，用鞋子用力碾著，然後又朝馬麟伸出了手，一串熱氣騰騰的烤麵筋便又被塞進她手裡。

厲鬼雙手各抓著一柄水缸大小的八棱錘，右手的鎚子直指李皓峰，大聲質問，瓮聲瓮氣，在這封閉的廠房內掀起了迴音，震動著四處積著的厚厚灰塵。

「別鬧，真打起來你會死。」馬麟正色道，將一串麵筋塞給雪凝。

「說什麼大話，別把我當成和大黑小黑還有William那種水準的傢伙。」雪凝狠狠咬著麵筋，撒氣一般。一般來講，在這支隊伍中呆得越久，實力也就越強——只要能留在李皓峰身邊，天材地寶法寶武器是絕少不了的，比如雪凝正在使用的那看不見的絲線。雪凝口中這三人都是剛剛才加入李皓峰這支小隊沒多久的新人，剛剛入夥自然要急於表現自己，卻沒想到表現不成，反而丟了性命。

楊辰昏死，貓瞳一下子呆在原地，一雙大眼睛里啜滿淚水，顯得手足無措。馬麟一腳踹飛身邊的烤架，飛身衝上前去將楊辰穩穩接住。

「來一串兒麵筋么？」馬麟又支起了爐子，炭火在他手中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扇子的煽動下，火紅色的炭屑飛舞起來，又在瞬間于空氣中湮滅。一串串的麵筋在烤架上排開，馬麟的手不停地翻動著，隨手在上面刷著醬料，悠然地撒著孜然，儼然一副公交車站附近的小商販做派。

李皓峰打了個響指，鎮魂符炸裂，連著一同炸開的還有那隻青衣鬼的腦袋。巨大的屍身轟然倒地，兩柄巨錘亦落在一旁，場面就像一座山倒塌一般。馬麟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曾經在近距離看到過一次樓體爆破，大概也就是這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吧。

「打什麼？炮……泡椒要點么？」馬麟順口胡扯，一抬頭看見綺蘭冷冰冰的眼神，立刻改口。

「神域·凈土。」楊辰當然不能讓李皓峰獨搶風頭，他微笑著展開凈土領域，接著那笑容便凝結在他的臉上。鎚子落下，凈土嘩啦一聲如鏡子一樣被砸得粉碎，楊辰狂噴一口鮮血，眼前一黑仰面栽倒。

「再打一次的話，你真的會死。我知道你比那個小子要強，但是我之前也沒有拿出全部實力。」馬麟正色道。與刺蝟頭的比斗中，他既沒有完全將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又心系綺蘭的安危，如果真要逼得他底牌盡出將鬼邪封印全部解開的話，在一秒鐘之內解決掉刺蝟頭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當然，那麼做之後他也要承受長時間的虛弱狀態，所以不到最後關頭馬麟絕不會這麼做。

「我靠，別告訴我這個William是個王子……」馬麟說道，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被自己斬了的那個刺蝟頭的名字。

視野之中，一座高聳的大殿在薄薄的霧靄之中隱現。這大殿與那青翠的草海和廣袤的天宇一樣，都是在楊辰從仙界離開之後便存在於他的識海之中，取代了以往的一片荒蕪。

綺蘭冷哼，馬麟這才想起自己的女友還在身邊，趕忙收起流氓德行，變得一本正經起來，訕笑著將兩串烤好的麵筋塞到綺蘭和貓瞳手裡。

這隻青衣鬼的倒地彷彿是一個信號，就好像他的身體砸在了遙控器的播放鍵上，所有人一下子有了各自的動作，靜止的畫面瞬間鮮活。

他的意識潛入一處所在，既陌生又熟悉，那是他的識海之中。

他的識海完全變了樣子，那蒼涼得彷彿空間罅隙的景象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碧草藍天，在這天高地遠的遼闊景色中，連心都可以逐漸享受靜謐，變得高遠起來，再不復之前進入識海時恍如被放逐的那種心境。

「他已經被你逼得開闢第二職業了？」李皓峰迴手指了指身後的馬麟冷笑，說的自然是楊辰拖欠工資的事兒。馬麟繼續埋頭做著自己的行當，似乎此刻他已經全身心投入在自己所鍾愛的事業之中，願意為此奉獻自己的青春和全部力量。這種狀態與當下情勢的緊張感完全格格不入。

楊辰根本沒把那彷彿一堵牆一般擋在自己面前的厲鬼放在眼裡，反而饒有興緻地看著李皓峰，看來李皓峰這些年找妹妹和找碴一樣兒都沒放下，估計瘟癀鬼王也是被他騷擾得不勝其煩，這才派出大規模人馬來圍剿李皓峰，以求一勞永逸以絕後患。

「瘟癀宮？」李皓峰的手臂開始顫抖起來，仇恨在侵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仇恨在他體內蔓延著，化作冰冷的殺意，從全身的毛孔流淌而出，他伸手將帽檐壓得更低，道：「這就是你的遺言嗎，不過沒人能幫你轉達了。」

「我們把剛才那一戰打完吧？」雪凝用指尖捅了捅馬麟的胳膊。

雪凝手裡的絲線靈動得難以言喻，時而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時而分作十股襲向十個不同的對手，時而像兩條長鞭將面前的厲鬼狠狠抽飛。絲線無聲無影地飛舞中，竟沒有一隻鬼能夠近她的身。

「大言不慚！」對方一錘猛地砸下，鎚子駭人的重量讓它擁有巨大的加速度，破空之時在一旁的貓瞳覺得自己有些耳鳴起來。如果這一錘砸實，李皓峰絕對會被砸成一灘肉泥，別說完整的形狀，恐怕連一塊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出來。

厲鬼們轉眼合圍，一擁而上。

綺蘭躲在馬麟身後，靜心默念咒文，源源生機在眾人之間流淌著，雖然微弱，卻永不止息，緩和著周圍黃綠色濃霧瘴氣之中的毒性。

「有你這個被我逼得另起爐灶的傢伙在，第二職業算什麼。喂，老馬，給我留一串！」楊辰喊道。他看上去就像是個正在夜市裡閑逛的大叔，這種氣度倒是和馬麟相得益彰。

楊辰已經完完全全昏死過去，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嘖，William是何許人也？」馬麟說著，又抓了一把麵筋扔在烤架上，生意倒是顯得挺紅火。雪凝沒說話，往地上刺蝟頭那具被剖成兩半的屍體上一指，烤麵筋通紅的醬料還粘在她的嘴角，這畫面看起來充滿了詭異。

楊辰的口鼻之中不斷沁出鮮血，貓瞳跪在地上讓楊辰的頭枕著她的腿，她一邊幫楊辰拭去汩汩流出鮮艷得有些觸目驚心的鮮血，一邊緊握著那把幽綠的匕首凝神戒備。

「我請你吃，不管你要錢。」馬麟嘖嘖地撇著嘴，對雪凝的拒絕表示難以理解，同時又用目光在雪凝高聳的胸口狠狠盯上兩眼，似是恨不得自己的眼神能夠化成有形之物，對那對豪乳展開肆意的侵襲。

只是這一次，楊辰在大殿的南方似乎又看到了一座宮殿，這是之前不曾有過的景緻。那宮殿帶著隱隱的赤紅色，彷彿天邊的一抹霞。

「不～要！」雪凝嘟嘴，伸手推開馬麟遞過去的一串烤好的麵筋，她突然間很想朝著馬麟大喊一聲「城管來了！」不過從烤架上飄來的香氣卻又讓她不自覺地咽下口水，待雪凝發覺到自己的失態，臉騰地一下紅到耳根。

馬麟揮舞著千幻，一道又一道雷霆在眾鬼之間炸開，純陽的雷火令那些實力稍弱的厲鬼只要看到馬麟手臂揮動便立刻凝神防禦。馬麟若不是為了護住綺蘭、貓瞳和楊辰，這時候他擊殺的厲鬼數量絕對要比李皓峰和雪凝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