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鎮魂悲歌
第433章 不悔
「不後悔么？」胖子用自己磅礴渾厚的土元之力撐起兩座岩石壁壘，將一部分黑巫困在其中，而他所發問的對象，則是已經越過楊辰，正朝老孟一步步走去的幽憐。
老孟的陰謀，只是這盤棋之中的一小部分，甚至，老孟的成神之路根本就是被人一步步牽引，他所走的每一步——從龍家給他那份完全捏造出的占卜結果，到他所獲得的每一顆靈珠，再到他用這些靈珠煉製出神之軀體，這些全部都寫在幽憐和胖子等人的計劃之中。
現在，真的已經到了分秒必爭的地步，對於雙方而言，每一秒種發生的事情都能夠左右這世界的命運。
而一直阻擋楊辰出手的，不是距離、時間或其他任何客觀因素，而是情感——終究，他還是沒辦法對這個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羈絆的人乾淨利落地痛下殺手。
「還想用同一招繼續拖時間？你不要對自己的口才太過自信，我現在已經沒有將這場以拖延為目的的對話進行下去的興趣了。」楊辰的腳步未停，距離幽憐還有不到二十米。在這個距離下，他擊殺幽憐所用的時間絕不會超過一秒，甚至很有可能在幽憐尚未做出任何反應之前，這位幽冥鬼帝便會隕落。
楊辰一言不發，焦炎領域瞬時以他為中心向外延伸開來，將遍地殘屍焚成灰燼，而後凈土鋪展，綠草如茵，蕩滌著逝者的無聲哀鳴。
至於老孟當初許諾幽憐的事情——在自己成神之後要讓霖再度以魔尊之身來到這世上，自然也成了一紙空文，甚至連那張空白的紙都被老孟單方面撕得粉碎。
楊辰終於停止向前，這時候他與幽憐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十米。
楊辰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他原本希望用凈土來凈化這些魂魄上的怨氣，並將它們引至酆都，待輪迴台恢復效力之後再入六道輪迴，可楊辰卻未曾想，在凈土
離得老遠，楊辰和馬麟就感到一股強大到讓人心悸的氣息如同脫韁的野馬一樣朝四周奔騰肆虐，無論這氣息的主人是誰，那人都很明顯沒能控制住自己這凌駕于眾生之上的力量。
幽憐的手指正在掛在胸口處那幽紫色的心形墜飾上摩挲。
「活祭一萬生魂……真是大手筆，你們究竟想要搞什麼，居然就這麼奪取一萬多條性命。」楊辰緩步朝幽憐走去，完完全全質問的口吻。
「這種力量是……神？」楊辰的眉毛挑了挑，幾次與神界的使者打交道，他自然對那種氣息十分熟悉，錯不了，那絕對就是神……而那身體之中的靈魂，依照楊辰的判斷來看，應該是老孟無疑。
一個人影站在青蛇杖旁，身上裹著黑袍，那件黑色長袍的袖口和衣角不停地鼓盪著。那人即便只是站著不動，卻依然像是一場風暴的中心，讓暴虐的威勢不受抑制地席捲四周。
當幽憐將幽心墜交給童亮，並以此為老孟換來天命鴻運珠之後，幽憐的利用價值便已經完全為零，同時這位鬼帝的名字亦從老孟的記憶中被選擇性忽略。
再向前走，四個九曜星君分立女媧神像左右。
不過老孟依然將自己的謹慎與多疑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從未真正信任過胖子等人，甚至可以說他從未相信過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事實也證明，老孟的猜忌不無道理，一直表現得對他忠心不二的四個星君所效忠的對象本就是旁人。
「這身體，是用那些珠子造就的吧？童亮從我手中奪走的那顆珠子，也是其中之一？你們要搞的事情，你想讓我知道的真相，就是你們聯手將老孟送上神壇？」楊辰眯著眼睛，一手指著老孟，乾坤裂天劍已經被他握在另一隻手中。
一路無言
「終於……終於可以為他做些什麼，為什麼要後悔？」幽憐回頭，微笑，然後轉過頭繼續向前，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堅定。
三秒鐘能夠幹什麼？即便老孟此刻一動也不能動，即便幽憐手中握有神器，她也絕沒有在三秒內殺死老孟的力量，更何況她還沒辦法將楊辰手上的乾坤裂天劍帶來這裏。
原來老孟早已用禁忌的移魂之術將自己的魂魄轉移過好幾具身軀，而他最後選定的，則是由胖子一手製造出的機關傀儡。
老孟這時候顯然正處於魂魄與肉身相融合的關鍵時刻，此刻他雖然看到楊辰和馬麟就在自己面前，但卻沒辦法移動自己哪怕一根手指。
很多時候，語言的威力遠甚於武力，幽憐只是一番話，便讓楊辰心中的慍怒消了一半。
而楊辰突然想到，即便自己剛剛沒有動手，只是和馬麟呆坐在那些靈能者組成的陣勢之中，最終的結果與現在仍然完全相同。過程中的唯一區別便是，他們倆無端地讓雙手沾滿了血腥。
楊辰點頭，氣息盡斂。
當然，從楊辰的角度來說，儘管他手裡握有神器，但卻因為老孟正置身於類似「降神」的儀式之中，實際上與他根本不在同一個位面，他的劍暫時也無法真正斬到對方。
老孟自然也沒指望這些苗疆黑巫們真的能夠殺死五個九曜星君，他只希望這些已經死過一次的黑巫在再死一次之前可以為自己爭取足夠的時間。
胖子等人立刻戒備。
楊辰被束縛在原地，只能與老孟大眼瞪小眼。
老孟從未認為幽憐有資格阻擋自己的計劃，雖然幽憐同樣身為人間三垣，但在老孟看來，別說絆腳石，幽憐連做一粒沙子的資格都沒有。
那矗立在神之軀體對面，亦是老孟原本軀殼的，竟然是一具傀儡之軀。
對於老孟來說，結局已經是劇本上的白紙黑字。
老孟身上那強大的氣息牢牢鎖定住楊辰，無論從老孟自己的判斷來說，還是依照龍家占卜得來的預言來看，楊辰都是當前唯一的變數，只要制住楊辰，其他幾人根本不足為懼。
在老孟的威壓之下，幽憐的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這個計劃，並不只是為了徹底粉碎老孟的野心，更是為了讓人鬼妖仙魔五界免受滅世洗禮。
按照老孟原本制定的計劃，高忠江、朱朝霞、王翹楚和胖子曹亞明這四個星君將會組成老孟身前的最後一道防線，儘可能地拖延楊辰等人，但這四人此時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赤裸裸將自己對老孟的背叛展現得淋漓盡致。
只是那只有神明才配擁有的力量並非出自這根青蛇杖。
這些靈能者既拖延了楊辰的腳步，又用自己的魂魄讓老孟剛剛煉製出的神之軀體可以容納其靈魂，對老孟來說，這便是真正的一舉兩得。
「我們只是打造了一個神壇，但我們想要送上去的，卻是另外一個人。」胖子的語氣中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意味。
馬麟則提著千幻所幻化的雷刃長劍在一旁守護，他的另一隻手上還暗暗捏著三張靈符。
女媧像前，一根青色手杖正靜靜地插在那裡。
只是就現在的情況而言，這些對楊辰來說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遠處的老孟以及自己面前的幽憐到底在搞什麼鬼。
楊辰從未覺得血腥味會讓人如此作嘔，尤其那鮮血的味道之中還有一部分是由他親手造就。不過，與他和馬麟之前狠心斬殺的千餘人相比，剛剛發生的那一幕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殺戮盛宴，近萬條性命在一瞬間消逝，留下的只有滿目的鮮血，碎肉，腦漿以及茫然飛舞著的靈魂。
但幽憐，才是這一盤龐大而複雜的對弈之中真正關鍵的棋子。
楊辰和馬麟跟在其後，看上去只是緩步前行，速度上竟不落分毫。
幽憐又拍了一下那頭獅子的頭，骸魂獅馱著她朝老孟所在的苗寨奔去。
只是老孟不在乎，甚至在老孟看來，接下來根本不會有所謂的反目成仇撕逼大戰上演，待他的魂魄與這副身軀牢牢融合，他所帶來的只有一面倒的大屠殺——無論楊辰、幽憐，還是其餘的五個星君，老孟都將會讓他們體會這世上最恐怖的滋味之後再慢慢死去。
或許一個鬼帝與五位九曜星君和一位魔尊相較，確實不值一提。
「走吧，你欲求知的真相，就在那裡……另外，魔尊大人能否稍收斂一下氣息，不然這畜生是絕不敢挪動半步的。」幽憐輕輕拍了拍骸魂獅的頭，對楊辰道。
那一處獨立於六界之外的空間與六道輪迴有些類似，只有魂魄能夠進入，若是有人現在踏進老孟周圍三米之內，肉體便會立刻崩解成最基本的粒子，靈魂亦會被絞得粉碎。
在場中的任何一人都沒可能在這超脫六界的空間之中對他造成絲毫威脅。就算幽憐是鬼帝之身，本身即為靈魂，可以穿過空間壁壘來到他所處的這處降神空間，但最多三秒鐘，幽憐就會灰飛煙滅徹底消亡。
這個計劃，並不只是要獻祭靈網那一萬靈能者的靈魂，更要有一個決然的女人，讓自己的魂魄在降神空間之中被犧牲。
這個計劃的博弈對象從來不是老孟，而是神界之中的那位至高神明。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意不相干之人的死活了？有些事若要成功，難免會有犧牲。如果他們不死，將來死的人會更多……而且只是一萬人而已，歷來一將功成萬骨枯……況且你到現在還沒明白么，與你殺的那點兒人相比，或者說，與戰爭相比，死於政治的人簡直浩如煙海。與其在這裏指責我，倒不如去痛罵那些隨便一句話便讓千萬人餓死的傢伙
勝局已定，無可逆轉！
……
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亦是老孟在殺死他們的剎那所強加給他們的不容違背的命令，殺光他們所能看到的一切生靈。
楊辰身上的殺氣突然瀰漫開來，幽憐身邊的十二個金甲傀儡縱身迎上，而楊辰只是揮了揮手，便如同趕蒼蠅一樣將那些傀儡全部震飛。
「不，不需要了。一切條件都已經達成……你一直都想知道真相吧？想知道土德星君和羅睺星君為什麼突然背叛你，想知道那四位星君究竟在聽從誰的差遣，想知道我們這些人一直都在做些什麼，想知道我們在事件中都扮演怎樣的角色，想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對你隱瞞一切……」幽憐緩緩說道，語調平穩。
在那身影的正對面十米開外，則呆立著另外一具同樣身披黑袍的身軀，那自然是老孟原本的軀殼。楊辰隨意扔出一團魔火，漆黑的袍子頃刻就被火焰舔舐成灰燼，裏面的那具身軀閃過一絲金光，接著融化成一灘金燦燦的液體。
楊辰望見幽憐的笑容，他覺得這或許是他認識幽憐以來，第一次見到這位幽冥鬼帝發自內心的微笑。
遍布在這苗寨之中的一座座碧綠的墳塋突然如同內臟一樣蠕動起來，彷彿裏面有什麼東西正欲掙扎著衝破那一層層藤蔓荊棘的束縛，從幽暗的地獄之中爬出。
可是，鐵與血的事實一次次教育我們，永遠不要小瞧女人，永遠。
終於，那些堅韌的植物被撕扯開來，此刻看來，若說它們是墳冢，倒不如說其更像是牢籠——此刻，那些被困在籠中的早已失去了魂魄的軀殼正帶著無數被他們豢養在身體里的毒蟲蟻豸掙扎著回到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