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鎮魂悲歌
第447章 三點鬼下班（終）
屋內兩人又毫無營養地寒暄了幾句，接著門便被推開，一個濃妝艷抹的長發女子走出門外。這人見到肖佩佩先是一愣，然後她低聲說了一句：「你也是熟人介紹來的吧，聽說這位大師很靈的。」說完她便低頭急匆匆地離開。
無論我們經歷過怎樣的歡喜或是承受過怎樣的悲痛，最終，心中的波瀾都會被時間撫平，或許那些過往會被深埋于土壤之中，等待哪天因為某些情節破土而出，或許，乾脆就這麼被徹底遺忘。
「礙於某些規則，我不能直接干預，而且，你不覺得我現在的做法更加有趣么？……說實話，有時候看到這世間的骯髒和醜惡，我真的很想就這麼將它毀滅。不過現在這個能讓我求得死亡的機會很珍貴，我自然不會將它浪費在滅世上。」軒轅說著，又一顆棋子落下。
「委託人唄……我總得想辦法養活自己吧。」
「我可以進去嗎？」肖佩佩開口，聲如天籟。
「這小子才多大啊……唔，說起來，要是我們的關係可以更進一步的話，是不是到時候我們倆隨一份禮金就可以啊？我覺得為了省點兒錢，我們應該朝這個方向不懈努力。」
楊辰看不懂這局棋，但從軒轅臉上的表情來看，此刻他應當已經處於勝勢。
……
盛京，保安寺街，一棟幾乎可以稱之為「危樓」的老舊民房，某單元三樓一間屋子的房門外歪歪扭扭地貼著一張早已褪色的海報，海報上穿著比基尼的金髮碧眼的女模特正搔首弄姿。在海報的角落裡則用油性簽字筆寫著幾個更加歪斜的大字：「三點鬼下班」，下面還有一行不怎麼顯眼的小字：「靈異工作室」。
「二百四十八章，自己去翻！」
與五界一同消失的，還有這世上大多數靈能者的靈力，有些人的靈力即便沒有消失，卻也降至僅比普通人高出一線的地步。很多靈能者都認為這是神的旨意，既然這世上再沒有魑魅魍魎，那神明自然要將賦予他們的斬妖除魔的力量收回。只有少數人才知道，那只是楊辰與鎮魂碑之力對撞產生的輻射所帶來的影響。
三點鐘的陽光下，
而在神界之中，楊辰第一次見到了軒轅，那個優雅的男人便是所有事情的起始與根源。兩人分明只是初見，可聽軒轅那句「你終於來了」，卻像是等了楊辰許久。
「他在這裏？」肖佩佩問。
「都是三點，沒差了。哦，對了，有東西給你……終於有機會把這個還給你了。」楊辰拉過肖佩佩的手，將一件手鐲戴在她的手上，並說道：「以前說過的，若是我把這鐲子找回來，你就要和我約會，記得么？」
肖佩佩進屋，看見了那個男人的背影。
……
兩個手牽手的影子漸漸拉
「嘖，要不要這麼刻薄啊……」肖佩佩笑道，然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問道：「對了，霖真的成為那個什麼神了？可是我在那邊看到了他和幽憐的墓碑……」
微風中，
「沒錯，這個世界很特殊，那裡是一個獨立的時空維度。被選中的人便有機會進入其中，若是完成特定的任務便能夠兌換自己想要的獎勵，甚至可以實現在現實世界中完全不可能成真的願望。當然，任務並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完成，每一個任務都充滿了兇險，稍不小心便是形神俱滅。這個世界剛剛形成的時候，一直在大量汲取我身上的福緣，用以讓這裏變得穩定，並擁有可以實現人們願望的能力。而失去了福緣的我，自然沒辦法讓我自己的心愿變作現實——我所期望的自然是和你在一起，可我越是想你，就越是無緣與你相見，甚至沒辦法得到你的任何消息……」楊辰一口氣說了許多，總算將一切都解釋清楚。
「喂，老馬，你到底有沒有給他發信息？」剛剛走進裡屋的陳泉突然又推開門，斜靠在門口說道，他彷彿沒有骨頭一樣，渾身散發著一股懶洋洋的氣息。
「所以，此後霖會代替你成為這裏的至高神，而我則要帶著你去撞鎮魂碑？」楊辰終於開口。
於是馬麟暗罵一聲「你這王八蛋來的真不是時候」，他知道自己蹩腳的謊言再沒有彌補的可能。
「時辰已到……別忘了你來這裏的目的，現在，我們盡情地拯救這世界吧。哈哈，人們稱我為救世主，從某些方面來看倒是也沒說錯啊。」軒轅笑著，身體轉眼消失，同一時間，楊辰覺得自己的識海之中似乎多了些什麼。
「你不相信我？」楊辰急道，他對肖佩佩所講的當然是毫無保留的實話。
「鬼不是凌晨三點下班的嗎？」
這世界早已淡忘了那一個曾被所有人矚目的瞬間，無論是救贖了這世界的至高神軒轅，還是妄圖滅世的楊辰，以及在最關鍵時刻棄暗投明的九曜星君，他們的名字都已經被人淡忘。就連那一天本身，都只成為歷史課本里的一個符號，再不能代表其他——若不是法定假日，誰會記得這些狗屁紀念日。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每一個活在這世上的生命如此，這世界本身亦是如此。
「解釋起來很麻煩，我理一下思路從頭對你講吧。」楊辰說著彎腰將布丁抱起，拖了兩把椅子和肖佩佩面對面坐下，然後從肖佩佩的那場「婚禮」開始講起。
神鬼的論調飄散走遠，房價、車輛雙限、反腐倡廉、某個小島的主權問題……這些又佔據了所有媒體的版面。
「天道之中的棋局就是你面前的這一局棋，
「剛剛那女人是誰？」肖佩佩突然想起從楊辰這裏走出去的那個艷俗女。
婚禮之後的大事件便是仙界中人退守酆都，而後仙界坍塌，接著一系列的變故讓人猝不及防，而突然發生的一切卻又在很多人尚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結束。
「怎麼可能會是他，我怎麼會和死人通簡訊，就算我們是靈異工作室，不過手機信號也沒辦法穿透陰陽兩界不是？好吧，其實我是在給小齊發信息，他偶爾也會來這裏幫幫忙嘛。不過他說自己身在外地，基本不會再回盛京了……剛才之所以對你隱瞞……是因為我覺得被小齊這麼乾脆地拒絕，是一件挺沒面子的事兒……」馬麟擦著額頭上的汗珠，覺得自己剛剛說出的理由簡直狗屁不通，可一時之間又編不出其他搪塞的借口。
「卧槽，這小子簡直……他不是還在上學么？而且他們倆還沒到法定年齡吧……」馬麟驚道。
「這……這種設定不就是『主神空間』么？這是要開新坑的節奏么？無限流？」肖佩佩歪著腦袋說道。
「有這事兒？」肖佩佩故意問道。
這時候，那扇看上去隨時都能從門框上倒下的門突然被人敲響，馬麟和陳泉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前者無奈地起身，將門打開。
「漫長的歲月，不老不死，得到永生卻失去一切，連死都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這種孤獨，便是神的命運。」軒轅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流露著難以掩飾的落寞。
肖佩佩在門前停住，這分店與馬麟他們所在的總部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隔音極差，在門外便可以輕易聽到屋裡的對話。
「這張靈符你收好，七日內不能離身……另外，每晚在家裡的時候你都不要照鏡子，不然你會看到很恐怖的畫面。」說這話的是一個男人，嗓音略顯沙啞，肖佩佩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屋內的空間與之外表十分相稱，狹小而凌亂。
「這……」肖佩佩望著楊辰手中的所謂「世界」，眼中稍有疑惑。
「為什麼躲著我？」肖佩佩的語氣中帶著無奈和慍怒，這時候一直在她懷中睡著的布丁突然醒來，掙扎著從她的懷裡跳下，一邊撒歡兒地咬著楊辰的褲腳，一邊賣力地搖著尾巴。
……
「禮物？」肖佩佩聽到這裏，終於出聲打斷楊辰。
楊辰轉身，與肖佩佩對視，他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粉紅色的發尾輕輕飛揚，
「
「大師……我該怎麼辦？」一個女子焦急的聲音傳來，如果從聲音來判斷，這女人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
「我並沒有躲著你，只是之前我們沒有機緣讓彼此產生交集。」楊辰輕輕嘆了口氣。
「就因為這個，這兩年裡我們才沒辦法產生任何交集？」肖佩佩問。
「那碑是我立的，那是霖的要求……他大概真的成為了所謂的至高神吧，或許，那就是他的宿命。」楊辰說到這裏，屋內的一座老式掛鐘突然敲響了三下，時間已是午後三點。
「還差兩年，不過他非要舉辦一場典禮，他們家裡也拿他沒轍。另外，你不用岔開話題，和你通簡訊的就是他，沒錯吧？」
「這是……？」
她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好了好了，那麼認真，像個孩子一樣……啊，差點忘了告訴你，豪豪要結婚了。」
楊辰和霖其實是蚩尤轉生，這是軒轅說出的第一個令楊辰驚駭的話題，第二個讓人驚訝的內容則是軒轅謀划這一切並非想要滅世，而是要求死。
肖佩佩抱著布丁在一行行墓碑旁走著，很快便找到了馬麟告訴她的那個號碼。那座碑很乾凈，顯然時常有人打掃，肖佩佩在碑前佇立片刻，轉身朝路的另一旁走去。
軒轅邀楊辰下棋，並在對弈時不疾不徐地將一切說明。
一旁的電腦機箱發出讓人心煩的嗡嗡聲，彈出的光碟機托盤上則放著一卷衛生紙。
「哪兒有什麼鏡妖，我只是怕她卸妝之後把自己嚇到……」
兩年間，人們的生活再度回歸柴米油鹽——為了生存而辛苦奔波，這才是活在這世上所該唱響的主旋律。
「我剛剛在門口已經聽到了，你給他發過簡訊是不是？」肖佩佩緊盯著馬麟的眼睛問。
「我已經被囚禁在這神界太久太久，現在該輪到蚩尤替我看守神界了……沒想到的是，蚩尤居然轉生為一體雙魂的魔尊，不過這樣也好，你們一個可以代我在這裏坐牢，另一個便能夠帶我出去迎接死亡。」軒轅繼續自顧自說著，楊辰在一旁聆聽，他只覺得這一切實在有些荒唐。
「喂，循序漸進！」肖佩佩說著抱起布丁。
肖佩佩之前見到馬麟等人的時候，這種影響實際上並未全完消除，所以馬麟等人才會竭力隱瞞與楊辰有關的一切。好在最後楊辰和肖佩佩之間的情感還是破除了那詛咒，兩人終於得以相見。
在最後時刻，楊辰最終還是決定拋卻一切來拯救這世界，這其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或許這一切都是命運使然。
「我聽你說……
兩年的時光，足夠我們忘卻太多的事情。
他正背對著肖佩佩忙碌著，雖然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卻並未回頭，而是小聲嘟囔了一句：「嘖，今兒這生意不錯啊，一個接著一……」
通向遠方的路，
兩年前，在魔尊消逝于天宇之間的那一瞬，五界的版圖再一次分崩，世界恢復成以往的模樣，幾乎未留絲毫痕迹。那些曾經的玄之又玄的畫面，恍若夢幻，讓人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親歷，還是只是腦海中的臆想。
於是被石化的人又多了一個。
生意依然差得根本不能滿足日常生活開銷，所有人其實都另有辦法賺錢，他們沒事的時候整日湊在這裏一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二是想要懷念一下已經一去不復返的那些快樂往昔。
（全書完）
「唔，下班下班，三點了，鬼都下班了。」楊辰說著，起身。
最終，軒轅脫離出楊辰的識海，獨自迎向那足以毀滅一切的九條金龍，而楊辰不僅活了下來，還從軒轅那裡獲得了一個「禮物」。
一邊的胖子原本已經摘下耳機站起身來，待見到肖佩佩后立刻又將耳機塞進耳朵，猛地坐回椅子上，將頭埋低，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他沒給你回？」陳泉問。
……
「我是從王子豪那裡來的，他根本就沒有在學習，而是在準備婚禮，他要和辛夷結婚了。」肖佩佩。
……
「新坑什麼的，想都不要想。」
就在此刻，工作室的門突然被人粗暴地推開，齊鑫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徑自走到冰箱前，從冰箱內拿出一罐啤酒，剛拉開拉環灌下一口，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脖子僵硬地朝肖佩佩那裡看了一眼。
門口站著一個絕美的女孩，肌膚似冬日最聖潔的雪，雙眸如夜空最明亮的星。不過陳泉和馬麟發愣絕不是因為那女孩的美貌，而是因為她粉紅色的發尾和身上淡淡的桃子香味，以及被她摟在懷裡的那隻毛茸茸的小白狗。
「由我構築的世界……軒轅完全激發了我識海之中那顆可以孕育出神格的種子所蘊含的力量，並將這個世界的胚胎留給我。這兩年，我一直都在完善這世界。」
接著，馬麟渾身僵住，如同被石化一般。
帝陵，楊辰與肖佩佩相擁，他留下那句「不許哭」之後便迎向九龍定星佩經由鎮魂碑釋放出的強大力量。
「他？誰？……啊，他，他啊，他……兩年前他不就已經死了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這裏，這兒原本還掛著他的遺像來著，後來不是怕影響生意么，就把那相片摘了……你要不信的話，我現在找出來讓你看一眼？」馬麟言辭閃爍
軒轅留給楊辰的既是禮物，也是詛咒。他讓楊辰創建了一個世界，也間接讓楊辰失去了肖佩佩，直到現在，那世界趨於穩定，那詛咒的枷鎖才逐漸有了鬆動的跡象。
……
盛京郊外有一座寢園，由於此時並不是清明那種祭奠故人的日子，所以這裏顯得空曠而冷清。
原本是必死的局面，卻因為軒轅的一個念頭而有了轉機。
「回了，他問我『很多活』是誰……」馬麟的嘴撇了撇。
一張破舊得根本看不出漆面的電腦桌后坐著一個胖子，他身下的椅子不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上面的螺絲似乎隨時都能從椅子中崩出，繼而讓整把椅子上的所有金屬部件因為承受不住重力而扭曲變形。
那條路的盡頭是一間小屋，乍看去還以為是供護園人暫時休息的休息室，來到近前才發現，那間小屋的門上歪歪扭扭地貼了一張海報，海報上僅穿比基尼的金髮姑娘正做著撩人的動作。在那張海報的空白處則寫著一行字「三點鬼下班靈異工作室（全國第000001家分店）」。
灑滿桃子味的淡淡清香，
不覺間，
陳泉和馬麟忙不迭地點頭，將肖佩佩讓進屋內，同時兩人又對望一眼，眼神都有些發虛。
「好，好，循序漸進……嘖，走了走了，約會去～」
「一周前就發了，我對他說，很多活等著他回來干。」馬麟扔下報紙回道。
男人的話說到這裏突然卡住，許是長久以來的深切思念讓他能夠感覺到肖佩佩的到來，許是布丁調皮地扭動身體發出了熟悉的聲音，許是聞到了那淡淡的桃子味的清香。
「誰啊，嘖。」見馬麟半天沒動，陳泉將叼在嘴裏的煙按在牆上熄滅，搖晃著來到門前，然後他也愣住。
這裏，似乎什麼都沒改變。
「沒……我……我是給王子豪發的信息，那小子好久沒來了，你看我們現在人手不夠忙不過來，他作為我的徒弟，理應幫忙嘛，而且他那隻鏡妖也還蠻有用處的……不過那小兔崽子說自己學習很忙，壓力很大……媽的，都是借口。」馬麟一邊說一邊朝陳泉和胖子投去求助的目光，陳泉默默地溜回裡屋，輕輕關上了門；胖子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電腦屏幕，打定主意絕不抬頭。
「什麼意思？」
胖子仍然戴著耳機在看一部口味重得令人髮指的影片；馬麟斜倚在沙發上，一臉惆悵地翻著手上的過期報紙；裏面一間屋子的門打開，陳泉叼著一支燃著的香煙兩眼無神地走了出來，從牆角的舊冰箱拿出一罐啤酒之後又打著哈欠走回屋裡。
「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就為了這個？為什麼不做得更加直接，你現在採取的方法已經讓很多無辜的人不明不白地送掉了性命，甚至失去了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