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仙道渺茫
第91章 傷逝
陌天歌連連點頭：「我知道了，我一定會……一定會回去看的。」
至此，再無聲息。
秦羲卻抬了抬手，制止了他：「莫激動。你這傷，我治不了，眼下只能讓你迴光返照，若有什麼話，請儘快交待。」
「這……」陌天歌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眼下這情形完全超出她的預料，她腦中有一堆的疑問，卻一時問不出來。而且，她覺得眼前的秦羲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好像在他面前，自己很渺小似的。這麼說……
陌天歌走出屋子，秦羲看到葉江的眼神，心中明白，一揮手，兩人周圍出現了一個隔音結界。
陌天歌只覺得腦中一團亂麻——這到底怎麼回事？
這一探，他的眉頭蹙了起來，隨後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玉盒，打開來，裏面是一株蒼翠欲滴的靈草。他摘下其中一片葉子，塞進葉江嘴裏，又結了個手印，一團火亮的光芒與葉子一同被送進葉江體內。
這個飽含疼愛的動作，令陌天歌眼睛一眨，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陌天歌見狀，連忙沖回去：「二叔！」
秦羲沒再說什麼，走近來握住葉江的手腕，輸入一道靈氣探查傷勢。
陌天歌抬頭，頓時怔了：「你……」
他這句話出口，秦羲目光中便含了一絲銳意，卻仍穩穩道：「這話何意？」
可是……二叔仍然走了，丟下她走了……
她有一些驚訝，因為她怎麼也沒想到，秦羲竟是玄清門的人，而且，聽他話里的意思，似乎是守靜真人的晚輩門人。
說了這麼長一段話，葉江又喘不過氣來。
得到肯定，葉江放了心。他閉上眼，喘息了一會兒，平順過來，才又再度開
「另有一事……晚輩不問清楚，難以心安……」
但她心中也有了悟，難怪，難怪這位秦師兄身家寶物不同尋常，處處顯出不同尋常的風範。
她不禁覺得好笑，可面部動了動，卻笑不出來。
這句話，令葉江眼中黯淡了一下，但又很快露出微笑。他早知自己是活不成的，這下小天有救了！
葉江注視著眼前看來只有二十齣頭的青年，似乎在審度：「不敢擔前輩……一句……道友，我想，前輩……應該就是……守靜真人吧？」
看他說得如此艱難，秦羲又往他經脈里輸入一點靈氣，說道：「令兄乃我患難之交，你既是他親弟，就不必稱我前輩了。」
他喃喃念著：「大哥……對不起，我……我要去見你了……」
秦羲溫言道：「我姓秦。」
眼淚中，葉江的眼神開始渙散，即便秦羲仍然不停地輸入靈氣，還是不能讓他精神一些。
陌天歌擦掉臉上的淚，不明白：「二叔，我……」
她迷茫地睜開眼，卻看不清眼前，卻感覺到有人握住她的肩，用力地搖晃：「喘氣！」
秦羲又往他體內輸入靈氣，口中淡淡的，卻沒直接回答：「你若要求個安心，我便應下了。今日之後，我會帶她回玄清門，予以庇護，直到她有能力自保為止。」
「小天，二叔……有兩件事……放不下……」
有人輕輕嘆息一聲，將她拉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卻什麼也沒說。
「秦師兄，你築基成功了？」
陌天歌豈不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只是
聽得這句話，葉江稍稍放鬆了一些，卻仍然沒有改過稱呼：「這麼說……前輩並不介意……介意當年之事？」
看他表現出來的氣勢，似乎是築基了吧？也真是奇怪，竟會在別的門派築基，想來以他的身份，在玄清門必是精英弟子，而且又有結丹長輩和元嬰長輩，築基應該相當容易才對，難道說，這是名門子弟的怪癖？
「二叔……」雖然知道二叔性命不久，可眼睜睜看著，卻仍然令她心如刀割，陌天歌抬起頭，望著秦羲，急切道：「秦師兄，你有辦法的是不是？能不能讓我二叔活下去……」
可就在她揮劍的時候，手忽地一麻，握不住劍，嗆然落地。然後是一個熟悉的嗓音：「你這是作甚？」
「小天……」他吃力地伸出手。
聽到這確定的答案，葉江倒是平靜了，他閉了閉眼，喘息著抓住秦羲的手：「總算……總算來得及……」
他道：「葉道友，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外面「轟隆」一聲巨響，陌天歌回過神來，取出青木劍，決意叔侄二人共赴黃泉，免得落在他們手裡，還要受一番折磨。
她無比清楚，二叔是要隕落了……沒有了二叔要怎麼辦？她問自己，卻只覺得心中空空如也。
秦羲只是笑笑：「你的想法，我能明白。何況，我豈會與小輩計較這些微末小事。」
還沒問出口，葉江此時呻吟了一聲，似乎醒來了。
葉江豈不知他微有怒意，卻並不慌張，仍是慢慢說道：「前輩莫要……莫要誤會，晚輩所說……好感，並非情愛之……之念，而是前輩似乎……似乎不願讓……小天
陌天歌知道，外面守著很多築基修士，不過，她懶得去管。就算去管，她又能做什麼？一個鍊氣弟子，如何斗得過這麼多築基修士？反正……沒有援兵，她與二叔沒命是遲早的事。
「不」葉江卻搖了搖頭，道，「晚輩……晚輩乃是要求……必要的時候，前輩能……推她一把……」
陌天歌在他兩人之間看來看去，最終在二叔的堅持下點了點頭。二叔一定有他的道理，她想，還是聽二叔的話吧，以後……也許就沒機會了。
她伏在腿上，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一樣，任由眼淚將自己淹沒。雖然學了仙法，雖然不再柔弱，可她此刻卻仍覺得，自己還是十三年前的那個小姑娘……
「聽話，」葉江注視著她，目光堅持，「就一會兒……」
「好……你聽著。第一、等你……結丹，回……回俗世葉家，看看……是否有靈根者，不必重建……葉家，只要給予後輩……一些……一些幫助即可。」
他一開口，秦羲就明白了：「你是指她的體質？」
她驚訝無比，便是他築基成功，又怎麼可能斗得過那十幾位築基修士？而且，他又是如何過來的？
陌天歌連忙握住，跪坐在他面前：「二叔，我在。」
葉江艱難地睜開眼，看到眼前的景象，最終把目光定在秦羲身上：「你是……」
葉江卻伸出手，阻止了她的話，笑著說道：「小天……別難過，總有這麼……這麼一天的。」
「葉師弟！」模糊中，有人喝道，「你想死嗎？」
看他的行為，確實不像對二叔不利，陌天歌想
屋內一點聲音也聽不到，想也知道，必是用了隔音之物。
葉江靠在牆上，秦羲仍然往他體內輸入靈氣，但他的精神已經迅速地萎靡下來，甚至眼睛也快睜不開了。
葉江一震，眼中瞬間綻出狂喜：「你……你就是……」
跪在他面前的陌天歌亦是泣不成聲，只能拚命點頭。
秦羲垂下目光，不動聲色地問：「你如何得知？」
「小天……天歌，別哭，二叔……走了，你……要好好的……」眼淚也從葉江渾濁的眼中流出來，在他蒼老得皺紋布滿的臉上流淌，他也感覺到，這一次真的是永訣。
陌天歌從冥想中回神，擦掉眼角的濕痕，連忙進屋：「二叔！」
二叔說，失去，是為了長大。可是，她寧願不要長大！
他的動作很快，做完了這些，陌天歌才反應過來：「秦……秦師兄？你怎麼在此？你給我二叔吃的什麼？」
秦羲沒有回答，仍是專註地給葉江輸入靈氣。
葉江微微點頭，憐愛地望著她：「第二件事，二叔……二叔把你託付給守……守靜真人，你以後……要好好珍惜……珍惜自己，知道嗎？」
陌天歌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秦師兄？」
彷彿，天，又一次塌了。
一股力道打在後心，她忍不住咳了出去，哭聲也隨之泄了出來。
葉江喘了口氣，仍是笑著：「我雖……修為不……不及前輩，卻也……有些閱歷……前輩將……將修為壓到……築基，手段卻……卻是結丹前輩……才有的……」
「二叔，你說，我一定會聽你的話的。」
跨進門來的秦羲卻是微微皺起眉頭：「莫非你要自盡？」
秦羲微微一笑，說道：「我是秦家的人，正好收到訊息趕來。」
她猶豫著，秦羲開了口：「葉師弟，我在這裏，你只管放心。」
陌天歌坐在屋外，怔怔地望著天空。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終於傳來秦羲的聲音：「葉師弟，請進來。」
這一次，秦羲沉默良久，才道：「好吧，我也允你，她若不同意，決不勉強她。」
葉江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小天，你……先到外面去，等一下再……進來。」
她依稀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十三年前，娘去世的那一天……那種永遠失去的哀痛欲絕，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娘死的時候，她曾經覺得天都要塌了，可後來上天給了她一個二叔。
葉江艱難點頭：「晚輩自知，要求有些過分……只是，不說出口……死……亦難瞑目……」
葉江露出微笑，仍然努力伸手，像小時候一樣，摸了摸她的頭。
說完這句話，葉江已是淚流滿面，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真的想自己看著，可是……上天已經不允許了。
秦羲仍在給葉江輸入靈氣，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別擔心，這是暫時延命的方法，你二叔傷得太重了，我只能讓他清醒一會兒。」
葉江露出歡悅的笑容——總算，他沒有賭錯。
二叔疼她，寵她，又會嚴厲地管教她，雖然她只是叫著二叔，心裏面，卻當他是爹一樣敬重。有時候她也會想，要是爹還活著該有多好，可每回又會斥責自己貪心，二叔已經給了她所有能給的，甚至包括性命，她還能有什麼要求？有了二叔就夠了。
陌天歌獃獃地跪坐著，眼淚不停地滴下來，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秦羲一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