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商戰風波
第135章 秦淮燈會
等他們進去了，人群里才有人問周茂生：「周二掌柜，方才那位爺是什麼來路？」
船靠了岸，沈君佑扶了璧容的手出去。
回來的時候菜已經上來了。金陵菜口味醇和，素以鴨饌馳名，花色菜品樣樣玲瓏細巧。
察覺到身上這道火辣辣的目光，璧容低咳了一聲，攏了攏領子，側過頭去。
璧容聞聲仰起頭看他，「就只來了這裏？沒再往別的地方逛逛？」
上一次坐船，還是小時候跟著父母一起。
船臨近岸邊時，有人瞧見了他們這艘船，忍不住驚嘆道：「這是哪家貴人的畫舫，可真是漂亮，你瞧那船上的幔子，是扯的上好的妝花緞子吧。」
「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羞！」璧容紅著臉剜了他一眼。
難怪竟能擠下了最得寵的易姨娘，跟著沈君照去串門。
如今再瞧，一對纏絲赤金梅花簪，脖子上戴著個閃閃發光的如意紋金項圈，身上裹著米分紅色百子撲蝶的雲錦斗篷，巧笑倩兮地站在沈家大爺身後。
璧容驀地對他投過來的目光有些厭惡，面上卻還是忍著，恭敬地喊了聲：「大哥。」
眼睛從上到下咕嚕嚕地在璧容身上轉了轉。
「誒，可不是嘛，我瞅著像是隆和記的東西，你看這徹幅的花樣，也就隆和記織的出來。」
直到那兩片溫熱的唇覆上來，她才察覺到他的手不知在何時攬上了她的腰，他們的身體緊貼著彼此，心口處的跳動此起彼伏。
一旁站著的杜氏見了，笑著走過來，指著顧氏懷裡的如意道：「這就是五小姐吧，長得可真是漂亮，眉眼像極了二奶奶。」
「自己跑來吃大餐，也不告訴我們一聲，真不夠義——氣……」那個「氣」字淹沒在了嘴裏。
「別的地方哪有這裏美，浩浩十里秦淮，唯有此時、此處、此景，最美。」
想想也不過就是去年夏天隆和記和廣昌記鬧得最凶的那會兒，江口的潘家貨棧從山西運了些沈記的妝花紗來賣，小賺了一筆銀子。
沈君照笑著叫她不必多禮，伸出手也要扶她，璧容抱著如意向左後方退了一步，巧妙地轉身把孩子交給了身後的顧氏。
秦書懷呆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兩人，意識到沈君佑此時的「舉動」，他猛然咽了口口水。
旁邊有人聽了艷羡，嘖嘖道：「原來是山西來的，怪不得這麼財大氣粗啊！」
花前月下，霓彩輝虹，本是柔情似水。
記得當年在朔州沈府里初見她時，她穿著件淡藍鑲領銀白底子米分藍綉金花卉紋樣的對襟褙子，配著水影紅撒花曳地百水裙，戴著支垂銀絲流蘇攢珠簪子，低著頭總是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樣。
沈君照訕訕地甩了甩手。
「秦書懷！」
「這哪裡好意思。如意還小，這麼貴重的東西杜姨娘還是拿回去吧。」這話說的卻是錯漏百出，瞧小丫頭滿身掛的玉石，只怕哪一件都要比這個金鐲子貴重。
人群里有認識沈君佑的，走過來打招呼。
話音才落下就被人否定了。
沈君佑又給他講起了九龍橋的來歷，璧容聽得津津有味，險
「來了這麼些天，沒來得及去拜會大哥，倒叫大哥先來看望我們，真是小弟的不該。」沈君佑抱拳作了個揖，向沈君照賠罪。
回程的時候，沈君佑特意去買了陳記的窩絲糖來討好如意，晚上又允了豪哥兒今天不必念書，叫洪順帶著三個孩子在家裡放煙花。
沈君佑夾了片鹽水鴨放在璧容碗里，「嘗嘗是這裏的好吃，還是你老家的好吃。」
早在幾天前，沈君佑就預定好了畫舫。
璧容看著面前耀眼明目的杜氏，不由得想起了朔州的大奶奶來，心裏倒真替她有了幾分不值。
以沈家大爺在京里的官職，每月的餉銀最多剛夠吃飽飯。可他在京里的一切吃喝卻都是風光的很。枉費大奶奶一世精明，丈夫卻拿著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花費在了一眾小妾的身上。
好似鬼魅附進了身體了，她不由自主地拿起筷子夾到了他的嘴邊，看著他張開嘴，看著他一下下的咀嚼、下咽，一切彷彿都被放慢了速度。
這會兒再踏上船，璧容有些興奮。
那聲音，那聲音，低沉中帶了絲誘人的慵懶。
自太祖皇帝恩命以來，每年的這一天都是京里最熱鬧的一天。就是她這個從來沒來過京城的人也聽說過「秦淮燈彩甲天下」的美譽。
這隻畫舫上的幔子都是沈君佑特地裝上的，樣子是一幅邀月起舞圖，在水波浩蕩的河水裡，畫舫里的燈照上去，從外面看恍如真的在起舞一樣。
可偏偏這個時候，門被人推開了。
沈君佑客氣地同他笑笑，唯
「我原本沒打算帶她過來，可她飛吵著要來沾沾小侄女的喜氣，好生個這般如花似玉的女兒來。」沈君照笑著解釋道。
「你看我做什麼，再不吃菜都涼了。」璧容夾了塊松鼠魚放在他碗里。
氣氛驀地有些冷。
※※※
沈君佑牽了她的手，故意嚇唬道：「坐穩了，可別掉下去，這水冷的都能把魚凍死！」
「前陣子京里各家商鋪在醉仙樓里擺桌，我閑來無事便過來湊了回熱鬧。」沈君佑解釋道。
沈家大爺今年周歲三十八歲，雖然比沈君佑年長七歲，看起來卻和沈君佑的年紀不相上下。張著一雙和大夫人極像的桃花眼，眼肚上伸出來的一條直到眼尾的橫紋略略暴露了年齡。穿著件石青色寶相花緙絲錦袍，面白無須，身姿挺拔。
璧容白了他一眼，扯開他的手，自己走了進去。
「你這才來了多久，就有人認識你了。」璧容打趣他。
她今天穿著件大紅緙絲百蝶穿花紋的對襟褙子，裏面是件齊胸高的藕色中衣，一仰頭，露出白皙的頸子來，明晃晃的洛陽宮燈下，散發著宛若羊脂玉般的柔和光澤。
同沈家大爺一同來的，還有一個璧容見過面的人。
轉眼就到了十五鬧元宵的時候。
杜氏因有午睡的習慣，吃了午飯，沈君照就帶著她回去了。
杜氏懷孕了？
關上門的一瞬間，屋裡傳來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忻州沈記布莊的東家。」周茂生撫著鬍子道。
「你睜大了眼睛仔細看看，隆
一大清早，沈君佑先是陪著璧容娘倆去了大報恩寺給觀音菩薩上香，出來時還排了好久的長隊去摸祛病辟邪的香爐。
初六，沈君佑夫妻二人又帶了東西去回了沈君照的年禮，從沈君照家裡出來又去了吳家拜訪，給吳夫人送了尊白玉菩薩像，給嚴宓和她兩個妯娌各一匹沈記的妝花緞子，給修哥兒送了方端硯。
「喲，這不是沈二爺嗎，這位可是二奶奶？」見沈君佑點頭，那人忙向璧容見了個禮，道了句二奶奶貴安。
沈君佑見她興緻高，樂於給她做起了嚮導：「沿著這條河一直往東邊走就是秦淮河的龍頭，站在九龍橋上遠眺，這河上的一切美景便可以盡收眼底。」
璧容正要出言提醒，沈君佑已經臉上帶著笑走上前去。
瞧這杜氏的手筆，哪裡像是別人的妾氏，就是一般的當家奶奶也比不上，不過璧容倒是可以確定一件事，這杜氏是真喜歡金飾，以往的小家碧玉模樣只怕都是裝出來的。
畫舫內的裝飾頗為典雅，船頂上懸著四個六角紗綢宮燈，如意紋的掛落飛罩，裏面擺著一張四腳茶桌，桌上放著一壺剛燙好的熱茶，幾樣有名的秦淮小點。
沈君照笑著扶了他的胳膊：「誒，都是自家兄弟，什麼先不先的，誰先來看誰不行。」看見抱著孩子的璧容，不由得走了過去：「這就是弟妹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小人是榮平齋的二掌柜周茂生，我們少東家正在裏面吃飯呢，還有飛仙閣的廖東家，廣昌記的馮大掌柜都在呢。」那叫周茂生的又問道：
「那什麼，我們先出去逛逛，一會再來，你們，嘿嘿，你們繼續。」說完，拉著還在呆愣中的趙思思，飛快地逃了出去。
他們來的這家醉仙樓是京里名聲赫赫的一家酒樓，據說是某位皇親貴胄出資建造的。
他和這人本來沒什麼交情，可他們家老東家不知怎麼對這個人頗為看重。
安排了一切，沈君佑和璧容才能順利出來看花燈。
周茂生見狀忙側身騰出了道來，還招手叫了酒樓的夥計來領他們進去。
「嗯？喂還是不喂。」
璧容輕輕地掀開帘子朝外看，外面華燈映水，遊民如織。河畔兩岸樓宇林立，飛檐漏窗，雕樑畫棟。
說起來沈君佑從前是不信這個的，可從璧容生下如意，每次璧容再去寺廟都能看見他的身影。他嘴上雖沒有明說過，可璧容心裏知道，那一次確實把嚇著了。
天上皓月當空，秦淮河上水波悠悠，河邊泊著上百隻遊船、畫舫，船頭掛著明亮閃爍的各式花燈。有年輕的男男女女蹲在河邊燃放水燈，不一會兒的功夫，成千上萬隻水燈飄蕩了起來，在波光水影中恍若無數朵睡蓮悄然綻放。
便是當年大夫人做主從朔州送來京里的與沈家大爺「自幼相識」的貴妾杜氏。
「你喂我。」沈君佑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嘴。
方才那個掌柜璧容雖不認識，可是榮平齋的名字確實知道的，京城數一數二的絲線鋪子，據說廣昌記的布大都是用的他們家的絲線織的。
沈君佑先把璧容送去了二樓雅間，才過去那邊和榮平齋、飛仙閣的幾位東家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