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商戰風波
第140章 暗度陳倉
「小人抓了個貨船上的夥計問，這才明白過來。這一切都是沈家那哥倆給咱們下的套，咱們上了當了！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杭州絲，沈老三賣給咱們的是湖州鄒家的絲，東西都是從湖州運來的，咱們的貨船走的是運河，他們的那二十艘貨船卻是從湖州入太湖，繞過鎮江，直接到的京城。」
落針可聞的廳堂里，站成一排的眾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隆和記為做霸盤，花了白銀二十萬一千兩買了八千斤湖絲的消息沒多少天就在京城傳開了，成為了當時老百姓茶餘飯後的笑談。
槐花巷大擺筵席、人聲鼎沸的時候，靳府里卻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番景象。
隆和記的三掌柜這一聽才明白了過來，哆哆嗦嗦地指著沈君律說不出話來。
夕陽斜斜地照著京城漢西門外的水陸碼頭，落日的餘暉沿著西邊的天際線織了一張厚厚的網，微風吹過，水面掀起層層碎浪，朝著岸邊擴散開來，就像世情一般變幻莫測。
「又綉什麼呢？」沈君佑走過去坐到修甲旁看了看，「怎麼想起來綉佛經了？」
「這不是成了我靳廣祿自己打自己臉了！」靳廣祿大為失態，拍著桌子怒聲道。
三掌柜親自上船驗了貨，都是質量最上等的絲，只是與平日見到的杭絲略有些不同，但是數目卻足夠大，整整八千斤。跟著沈君律一同來的還有販絲的商人，按照行內的慣例，付了三分之一的貨款——白銀六萬七千兩。
「今個兒怎麼回來的這麼早，事情忙完了？吃了飯沒有？我叫三娘去給你做點。」璧容把繡花針別在一側，趿了鞋從炕上下來服侍他更衣。
「嗯！走吧！」沈君律平生少有的幾次揚頭挺胸的氣派模樣。
「沒個正經！」沈君律嗔怪了一聲。
璧容沒有繼續問，站到他身後伸手在他太陽穴上按揉了起來，「你今天難得回來的早，晚上就別出去了吧，如意這
「剛哄著了，夏堇和奶娘在屋裡陪著呢。」璧容叫人去了廚房吩咐。
那可是整整二十萬兩白銀啊！
「你們，好啊……！你們……」
吳大掌柜撫了撫鬍子，不由得嘆了口氣：「哎！那是早前太祖年間運過軍糧的河道，河道雖然窄了些，可路程卻近了不少。看來沈東家這步棋可是下的真功夫啊！」
三掌柜見狀忙把實情里裡外外交代了。
經過上次和廣昌記爭御用織造局的事，光是前前後後打點上就花了七八十萬兩銀子，銀庫里早就見空了。此番為了湊這筆錢，靳廣祿背著家裡老太太，把她庫房裡陪嫁的紫玉觀音都給當了，就等著這一回翻身呢。
「生意怎麼樣？隆和記這兩日又出了什麼變故沒有？」璧容問。
長寧平白被數落了一通，悶悶地躺在地上不說話。
行規自來就是見貨先付三分之一的定錢，此番他們隆和記若是為此違反了行規，那麼今後還有哪個商家敢和他們做生意。
近來鋪子里生意已經步入了正規，小賺了幾筆銀子，沈君佑又開始謀划著想要在京城邊角另開分鋪。
隆和記派來接頭的三掌柜早早就來到了在鎮江碼頭。直到第五日中午，他才見到了沈君律和他身後的六十條絲船。
當二十多艘揚著「沈」字旗幟的貨船停泊在碼頭時，立刻引起了百姓們意料之外的巨大轟動，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商家都聞聲趕來了。
這些年，璧容已經慢慢習慣了他的「嘮叨」，笑著點點頭。
關恆正指揮著夥計們在碼頭卸貨，排的整整齊齊的騾隊滿載著成箱的湖州絲浩浩蕩蕩地前往沈記的倉庫。
關恆朝他抱了抱拳，掀開轎簾道：「三爺，若是沒有別的事咱們這就回去吧，二爺二奶奶一早就張羅了酒席就等著給您接風呢！」
「你懷疑咱們和隆和記同時
轉眼間到了日子，沈記如約交了貨，在京城逐漸名聲大震，各地的生意源源不斷的湧來，買賣做得一路扶搖直上。
「哎……」沈君佑嘆了口氣，神色有些疲憊，「已經叫關恆去查了，暫時還沒有消息。」
三掌柜嚇得再也不敢出聲。
吳大掌柜擔心的卻是另一回事，雨季馬上就要到了，這麼多絲堆在庫房裡，總歸不是好事，遂道：「東家，眼前要緊的是咱們要如何處理這八千斤湖絲，這湖州絲雖好，可咱們隆和記百年招牌，一向都是用的杭絲，這事關聲譽，可是絲毫馬虎不得啊。」
長寧縮了縮頭，憋在心裏嘟囔了兩聲，又問道：「那您說，真能像奶奶說的那樣，只要辦成了這件事，二爺就能給咱們個分鋪子管管？」說完又補了一句：「您為這事可是吃了不少苦頭，擱在咱們朔州，誰敢拿掃把趕過咱們哪。」
想起女兒最近日愈加見胖的小肉腿，沈君佑便又笑起來，對璧容道：「那就叫三娘多做幾道你們娘倆愛吃的。」
交了貨款，三掌柜便和沈君律告了辭，騎著馬走驛路先一步回京城向靳廣祿報信。
不過這話他卻是聽著十分受用，於是又囑咐了幾句明早小心行事的話，便頭朝里呼呼睡了。
「東家、大掌柜，咱們為了不叫沈記收下這筆絲，每斤可都是以多了兩倍的價格買下來的，若是按著市價賣出去，豈不是穩賠不賺？」三掌柜不由得到道。
沈君佑點點頭，拉了璧容的手坐下，「只許白天綉，若是累了就放下，回頭我找個綉技好的綉工來綉也是一樣，仔細著你的眼睛。」
吳大掌柜見狀便道：「東家息怒，這事一定另有乾坤，三掌柜對咱們隆和記向來忠心不二，無論如何也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您總要給他個喘息的機會，叫他
這主意自然是被靳廣祿當即回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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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廣祿哼了一聲，扭過了頭去。
從京城到杭州的客船每日有三趟，路途並不算遠，算上談攏生意、裝卸貨物的時間，靳廣祿約定的五日行程是絕對富裕的。
靳廣祿板著臉在屋裡來來回回地站不住腳。
沈府後宅
此番沈君律能不遠千里地來幫二爺運這趟貨，在長寧看來是困惑之極的。
沈家眾兄弟之間，除了三爺四爺還有些交情外，其他幾人間幾乎是能用淡漠來形容的。
沈君律撇過頭來橫了他一眼，「你忘了來的時候你奶奶怎麼說的，不多說不多問，一切都聽老二的就是了。」
靳廣祿沉思了一會兒，猛然一拍桌子對三掌柜道：「你明個兒就去鎮江，把那六萬七千兩銀子給爺要回來，東西爺不要了，他們隨便拉回湖州還是杭州，爺不管了。」
那會兒隆和記的三掌柜剛進了城門，聽到了風聲，來不及去靳府，揚起鞭子就趕去了碼頭。
「之前的事若說是巧合也就罷了，這次卻不一樣，我剛遞下去的設計圖，緊接著隆和記就做出了一模一樣的緞子來，而後他們的絲綢又出了褪色的事，仔細想來，隆和記也是老牌子了，不可能會兩次犯同樣的錯誤。」沈君佑說著便皺起了眉頭。
「三爺，沈三爺，我可終於等到您了啊。」
仔細地清點完數量，裝上最後一車貨，關恆親自去迎了最後面那輛平頭黑漆的華貴馬車過來，那車裡坐的不是別人，正是沈君律本人。
「即便如此，也躲不了要在鎮江碰頭的，他不可能把那麼多艘船藏在海上啊。你可知道他們的船走的是哪條線。」吳大掌道皺著眉頭苦思不得其解。
璧容正坐在外間大炕上支了綉架綉東西，沈君佑撩了帘子進來。
關恆一跳坐在了駕車的旁邊，揚著嗓子對車夫喊了聲「走」。馬車的速度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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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的的確確是今天中午在鎮江碼頭見到的沈老三，小人驗了貨交了款，就想著來跟您報信，沒想到一進城門就聽說碼頭上來了一匹沈家的貨船，趕緊跑了過去……怎知就看見了沈老三，這老小子竟然比我還快一步回來。」
沈君律並沒有像和靳廣祿說的那樣直奔杭州，而是中途在湖州下了船。找了家碼頭附近最便宜的客棧住了一宿，依舊是開了一間最普通的房，沈君律睡床上，小廝長寧打地鋪，對於自家爺的摳門，長寧早就見怪不怪了。
長寧本想說二爺一向就料事如神，可想到沈君律的心胸，便轉了口氣道：「那不可能！靳廣祿被您唬的一愣一愣的，我在邊上聽著他叫您一口一個沈兄，差點沒樂歪了嘴。」
沈君律嗤地笑了他一聲：「鼠目寸光，爺都是叫你們這幫蠢貨給糟蹋了，你看看人家關恆，原先也是個爺們身邊的小廝，現在呢都當上掌柜的了，給老二那生意打理的是井井有條，你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你三爺我也不至於這樣！」
「如意睡了？」沈君佑問。
三掌柜百口莫辯，苦著一張臉看向吳大掌柜。
三掌柜看了看靳廣祿的神色，躊躇著道：「東家，不如咱們就勁再賣給沈記……」
「現在想明白了有什麼用，如今沈記有了絲，爺這些日子費的心血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行，萬萬不行！」靳廣祿氣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像熱鍋上的螞蟻，蹋著鞋焦躁不安地在屋裡來回踱步。
未時剛過一刻，秋日午後慵懶的陽光從綠樹叢中擠出來，不安分地躍上窗欞，透過木雕的萬字紋圖案闖進屋裡，擾醒清夢悠悠。
隆和記的三掌柜敬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猛然從人群中衝過去，「你……你不是應該在鎮江嗎？怎麼，怎麼……」
「下個月初一是吳家老太太壽辰，我思前想後也想不出要送
他猛地停在三掌柜面前，指著他怒氣滔天地道：「我不是叫你去鎮江接人提貨的嗎，怎麼那二十多艘絲船跑到沈家去了！說，沈家給了你多少好好處，叫你做了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爺，您說二爺這是個什麼意思，直接叫咱們從湖州運來不就得了，還非得到了京城再折回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急還是不急。」
「東家，這不好，這樣等於告訴了外人我們隆和記如今已經沒有銀子了。」吳大掌柜思忖了片刻，道，「東家，我有個主意。我們不妨把這批絲按照市價賣給四郊五縣臨邊的幾個綢布莊子，他們裏面也有不少用湖州絲的。」
隆和記自打買了那八千斤湖絲，生意上便屢出變動。絲綢褪色、變形，一波接著一波。有著之前隆和記壓迫沈記做霸盤的事情在先，隆和記的這些變故，矛頭直指沈記而來。
沈君律看著這一長串的騾隊，臉上是說不出來的自豪勁兒，撩開轎簾頗有一副東家的姿態叮囑騾隊領頭的：「都小心著點，可別出什麼岔子！」
三掌柜看見那些裝滿絲線的貨船，心頭懸了多日的那顆大石才終於落了地。
靳廣祿坐下又思索了好一會兒，也沒個主意，煩躁道：「吩咐下去，往後全改成湖絲織綢，叫鋪子里的人都給我跑街拉生意去！一個個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都是些沒用的廢物！」
領頭的頻頻點頭，一路走一路看。
沈君律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於是又翻過身來跟長寧嘮叨起來，「你說咱們沒去杭州這事就真不會被靳廣祿的人知道？老二怎麼就那麼有把握呢？萬一要是有人在杭州接頭怎麼辦？」
「這，這不和規矩啊……」三掌柜一臉為難。
關恆把人「請」到了對面，笑著道：「您不是也從鎮江趕過來了嗎？只是趕巧了我們府上的馬腳力比您的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