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殺人意若何

只聽身後慘叫聲不絕於耳，跟著阿牛哥逃進密林的也有百十人，山間更是沒有路，奔逃更是困難，好不容易這百十人跑出密林，到了一處山崗之上。

「能救你們的，只有你們自己！」一個響亮的聲音飄然而至，山崗另一頭的樹林中走出十多名農漢來，都是粗布麻衣，手中都是鋤頭、扁擔等農具，當先一名青年一身粗布勁裝，腳上裹布草鞋綁著布條綁腿，手上拎著一把森森的長劍，望著地上坐到一地的眾百姓厲聲說道：「你們就這樣任人宰割嗎？他們憑什麼可以殺人？難道為了活命，你們連拚命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人群中，一個骨架粗大的漢子背著一個老嫗，那漢子面色剮白似乎很久沒吃東西了，腳步有些虛浮，在泥濘的道路上，一腳深一腳淺的走著，麻草鞋穿在腳上，和赤腳沒什麼分別，冰冷的泥水沒過腳背，一雙腳被凍得發紫。

隔著二十多步遠，十余支竹槍飛出，當先四名周兵猝不及防，一人被竹槍插中面門而死，其餘三人都是帶傷，好在有鐵甲護胸，只是手腳受傷。那青年大喝一聲，快步向那三名周兵沖了上去，他身後十多名農漢也是跟著齊聲吶喊沖了上去。

眾百姓愣了一會兒，跟著爆發出歡呼聲來，沒有什麼比絕處逢生更讓人歡喜的，還有食物的誘惑，人性到了這種時候，總是會喜極而泣，似乎老天爺又重新眷顧了自己，又可以在上蒼的恩賜下活下去，就是如此簡單，活下去就行了。

「他們沒什麼了不起的，也會死、也會害怕。不會武藝，我可以教！沒有甲胄，我們自己可以弄！沒有兵器，我們就用鋤頭、菜刀！甚至是石頭、牙齒！人總有一死，難道你願意讓別人搶光你的東西，欺辱你的妻母姐妹，再像殺豬一樣被人宰掉么？」那青年冷冷的說道：「我不願意，我們都不願意，要想活下去，就得拚命！」

那漢子喘著粗氣怒道：「娘，說啥傻話？孩兒豈會丟下你？」

十余名農漢從背後拔出菜刀、斧頭等短兵器，一起狠狠的扔了過去，那九名周兵列陣穩進，看到只有十步，都是大喝著，飛快的衝來，但想不到迎面而來的是十多把菜刀、斧頭等短兵，距離很近，那些農漢又站在稍高處，猝不及防之下，登時有五人被菜刀和斧頭剁翻在地，周兵的陣勢立刻散開，那青年高喊一聲，十余名農漢一起高聲吶喊往前衝去，四名周兵膽寒，想要逃走，卻被那青年帶著十余名農漢追上去一一殺死。

老嫗哭嚎道：「天煞的周兵，比朝廷官軍還狠。」

眾百姓之中有不少青壯，那阿牛哥躺在地上喘著粗氣罵道：「你小子說得輕鬆，那些周兵個個身強力壯、武藝高強，還有甲胄、兵器，我們赤手空拳的怎麼和他們斗？」

那漢子背上的老嫗垂淚哭泣道：「阿牛兒，你把我放下吧，我老婆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不能再拖累你。你快些跑吧，要是那些周兵追上來，咱們娘倆誰也跑不了。」

那小伙哭道：「俺看到他們砍翻俺爹，俺娘叫俺快跑，俺……俺就跑了。」

那漢子正待接著喝罵，忽聽人群後面哭喊聲大作，人群開始拚命的往前奔逃起來，「快逃啊，周兵追來啦！」「媽呀，快跑啊，周兵殺人啦！」

英山泥濘的道路上，絡繹不絕的逃難百姓延綿不決而來，人群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只能沿著山道走，人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躲到大山裡去。行走的人群中，震天的哀哭不止，這是一種帶著絕望的哀哭之聲，漫天的細雪之下，更加顯得悲涼無比。

那漢子身邊一個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夥子大哭著插口說道：「阿牛哥，你還搶出了老娘，俺可苦了，一家老小就俺一個跑出來……嗚嗚嗚……」

那青年淡淡一笑說道：「好，大家跟著我回去吧，不過不要叫我恩公，我不姓恩，我叫徐皓月！」

那漢子重重的呸了一聲，喘著粗氣，鼻孔中吹出的霧氣甚是濃重：「誰說的打開房門迎周軍，還指望周軍到了就不用繳那麼重的稅，這倒好把家裡的糧食搜了個精光，給得慢了便是一刀殺了，好不兇狠。還好孩兒腿腳快，背著娘你就跑，村裡不少精壯和女人都被抓了去，周軍就是一群強盜！」

那漢子啞然無語，雙手往上提了提，沉聲道：「娘，只要走下去，一定會有辦法的，孩兒不信俺們倆會餓死。」

那青年提著滴血的長劍走到眾百姓身前，冷冷的看著眾百姓，眾百姓也不知道他會如何，都是戰戰兢兢的不敢說話，那青年輕輕嘆口氣說道：「過了這廟兒崗便是桃花村，跟我走吧，那裡有熱粥、麵糊喝！」

那漢子阿牛哥大吃一驚，奮力擠開人群，還騰出手一把抓住那小夥子，往山道兩邊高處的樹林中躲去，口中大喊道：「大家往林子里逃啊，別擠，往兩邊林子里逃啊。」這時候人群似乎才醒悟過來，不少人跟著那阿牛哥往泥濘道路兩邊的密林中逃去。

北風還在呼嘯，淮南大地飄起了淡淡的雪花，這場雪不是很大，落到地上化得也快，將泥土浸濕之後，到處都是一片泥濘。

只見那青年沖在第一個，那十多名農漢跟在他身後，並不分散，那青年身形好似鬼魅，手中長劍飛快的刺出，前面的三名受傷的周兵被那青年刺到，身後十余名農漢怒喝著，衝上去鋤頭、扁擔一陣亂砸，才一會兒工夫，三個周兵便被打死在地。

那阿牛哥背著老嫗氣喘吁吁的玩命奔逃，口中不時說道：「田家小子，快點跟上！」那小夥子哭喊道：「阿牛哥，周兵追上來了！」那阿牛哥回頭望去，只見泥濘路上，數十名周軍步行追趕而來，四處分散開來，哈哈大笑著，手中都是長刀長槍高舉著，見人就殺，都沒多餘的話，倒像是獵人追趕著獵物一般。那阿牛哥大喝道：「別往後看，快跑！」

那小夥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道：「阿牛哥，俺跑不動了，俺不跑了。」阿牛哥大怒，給了他一腳怒道：「沒出息的小子，你爹娘把命填進去，救了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他嘴上雖然如此說，但雙腿也不是不自覺的一軟到了下去。

那老嫗哭道：「阿牛兒，那我們有地方去嗎？前面是大山，沒東西吃，我們一樣要餓死啊。」

不過片刻功夫，十三名周兵命喪當場，山崗上的眾百姓都是目瞪口呆。那青年看了看腳邊一個尚未死透的周兵，臉上被菜刀砍中，一時未死在那裡掙命，冷冷的說道：「看你辛苦，送你一程！」說罷輕輕劃破那周兵咽喉，那周兵立時氣絕身亡，倒也免去了一些痛苦。跟著那青年回頭喝道：「虎頭，帶人把他們的衣甲、兵器給剝了，什麼都別剩下！」一個虎頭虎腦的青年農漢高聲應了，帶著那些農漢嘻嘻哈哈的剝起周兵衣甲來。

那漢子阿牛哥怒道：「哭個鳥，你老田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慫包？要是俺，非回去和那些周兵拚命去！」

那阿牛哥目瞪口呆，那十多名農漢看起來也和自己一般，只是稍微長得粗壯些，手中只是些農具，難道打得過那些窮凶極惡的周兵？

但見跑出來的百姓們全部癱軟在地上，兩天沒吃東西，都是又冷又餓，奔跑一陣之後，已經沒有人再能站起來的了。

那阿牛哥掙扎著跪在地上大聲說道：「恩公，阿牛願意跟著你拚命！」不少青壯紛紛跟著大聲說道：「我也願意跟著恩公拚命！」「對，俺們不是豬仔，他們憑什麼可以殺人？俺跟著恩公你拚命！不再受這鳥氣！」

身後周兵的喝罵之聲漸漸逼近，這百十人都是哭喊起來，阿牛哥的娘大哭道：「老天爺，我們一輩子老老實實的種地，沒做什麼惡事，為什麼要我們遭這份罪？要死我一個人死就好，求求老天爺，救救我的孩兒吧……」不少人也跟著賭咒發誓，或是咒罵老天起來，更有的人乾脆閉目待死，連咒罵都沒有。

那青年看著阿牛哥冷冷的說道：「你說的不錯，周兵會武，有甲，有兵器，但這樣他們就可以任意殺人了么？他們也只是一個肩膀扛著一個腦袋，你再看看，他們被剝光了，和我們有什麼區別？」那阿牛哥看了看被剝得赤條條的周兵，似乎也和自己一樣。

剩下九名周兵見勢不妙，急忙上前想要救人，一個小頭目高聲呼喝，五把長槍在後，前面四把長刀，排成兩列，吆喝著步履穩健的直衝過來。那青年稍稍後退，和十余名農漢站成一排，看到九名周兵列陣而來，還有十步的距離之時，那青年冷笑一聲喝道：「給我扔！」

人群爆發出慘絕人寰的哭喊之聲，往前拚命的逃命，不少老弱被擠到在泥濘的土路上，被逃難的人自己踐踏而亡，這種時候只要一倒地，等待著的便是死亡。人群發瘋似的把這種瘋狂傳播開來，都盲目的往前奔逃，也不知道身後有多少追兵，剛才還死氣沉沉的行伍慌亂起來。

說話間十多名周兵走出樹林來，見到一地的百姓，哈哈大笑著，各舉兵刃便追殺上來。那青年手中長劍猛然一揮，冷冷的說道：「要想活命，就得拚命！」說完長嘯一聲，長劍一揮喝道：「給我擲！」那十余名農漢從身後抽出一支支的苦竹槍來，一發聲喊將竹槍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