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歸去來兮
第三百三十六章 鳥盡良弓藏
一道劍光閃過，李重進手上長劍落地，徐皓月手持長劍已經架在李重進喉間，淡淡的說道：「你想借趙匡胤之事扳倒我重新上位，但是可惜啊，太后已經不再是昔日那個不懂事的女子了，今日我便最後出手一次，替她除掉你這個隱患！」
徐皓月抱拳回禮後走進了禪房，只見房內只有一鋪石榻，地上蒲團數個，就再無別物，一個中年僧人正團坐在當中一個蒲團上入定，身上僧袍老舊，心中感慨，上前道：「大師當真清苦。」
趙匡胤搖搖頭苦笑道：「施主何苦為貧僧再多造殺業？」
數日之後，汴梁城上空的天色愈加的乾冷起來，積雪早已經化盡，空中沒有一絲的濕氣，都被乾冷的北風吹散了。
說罷趙匡胤便閉上眼睛，緩緩抬起頭來，閉目待死，過了半晌卻不見動靜，又睜開眼來，卻見徐皓月望著自己發笑，口中說道：「大師為何覺得我今日是來殺你的？」
那僧人皺眉道：「李重進知道此事？」
那僧人搖搖頭道：「比起施主大智慧來，貧僧相去甚遠。施主的信函貧僧看過了，施主似乎比貧僧看得更加透徹，身居高位、榮華富貴，竟能說放就放，貧僧自愧不如。」
徐皓月一拉衣擺團坐在那僧人對面的蒲團之上，微微笑道：「數年不見，大師身上再無殺伐之氣，看來真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徐皓月微微一笑說道：「不錯，只要他能將你趙匡胤抓到手中，我便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他們今日便會動手，所以我來了此處。」
李重進看了哈哈大笑起來：「好你個徐皓月，竟然
那僧人輕嘆道：「若是一年之前貧僧知道此人尚在人世，或許貧僧的業火尚不能全消，如今聽聞他尚在人世，而且也在大相國寺內為僧，心中反而有些安慰，看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他如今已然殘廢，能否寬赦了他的罪業？」
徐皓月搖搖頭道：「有些人能夠寬赦，但有些人卻是處心積慮的要想復讎，這樣的人就算再可憐也是不能寬赦的。此人眼中如今只有仇恨二字，大師不知道的事還很多，其實他一早便知道大師身在此處，近日他總算探明了大師之所以能逃過當日處斬之罪，乃是我徐皓月所為。前日他冒險去面見了李重進，道出了我幫大師掉包假死脫罪之事，足見他害人之心從未泯滅。」
徐皓月摸著鼻子笑道：「大師未免太高看在下了，我只是怕死而已。」
那獨臂僧人宣了聲佛號道：「各人自有際遇，徹悟也是早晚，施主請。」
趙匡胤睜開眼來，坦然道：「阿彌陀佛，施主認錯人了，世上已經再無趙匡胤此人，只有愧悔和尚。」
禪房門咯吱一聲開了，一名獨臂僧人單手禮敬道：「徐施主請進。」
徐皓月哈哈笑著站起身來：「我既然要歸隱了，就不能留下後患給太后和小皇帝，李重進既然有心扳倒我，便是心中還想著掌握大權，圖謀不軌，我走之前如何能留下他？今日我要殺的是李重進和王文昭兩人，大師已經是化外
那僧人搖頭道：「貧僧當年為權勢所迷，只想著成就一番大業，如今想來，所謂成就大業不過是藉口而已，貧僧也只是個放不下權勢的俗人而已。施主如今功高震主，掌朝堂權勢，正是大展拳腳之時，忽然想要退隱，實在令人費解，或許施主大智慧的確非貧僧所能想及。」
英吉大聲領命，一揮左手，手下白甲親衛將俘虜的家丁盡數殺死，跟著他走到石榻邊到轉刀柄重重的在地上敲了敲，只聽轟的一聲，石榻邊的地面忽然陷了下去，露出一條地道來，過了片刻只見英若蘭從地道內手執火把爬了上來。
徐皓月看了看英吉，緩緩道：「快些安排吧。」
跟著英吉一聲低喝，一眾白甲親衛帶著趙匡胤和那獨臂僧人悉數從地道退走，只剩下英吉幾人看著李重進和王文昭。
那僧人點頭道：「以施主的稟性，又不肯做彭越、英布這等反覆無常的小人，所以只有學范蠡此人，即可功成身退，又不失君臣之誼？」
李重進手下十余名家丁正要動手，禪房兩側牆壁只聽轟的一聲竟然倒塌了下來，兩側的牆后竟然隱藏了數十名白甲軍士，正是徐府的白甲親衛，只見英吉當先沖了過來，手中長刀森森立時砍到一人。
徐皓月沉聲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回想昔年的白起、李牧、商鞅、韓信、周亞夫，誰人不是功威盛極一時？但最後都落了個身死的下場？」
那僧人輕嘆道：「正是如此，施主大智慧卻是非常人所能猜想。」
一頓飯工夫之後，禪房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有不少人湧進小院來，跟著禪房門被人一腳踢開來，十餘人都是尋常家丁打扮，手執兵刃衝進禪房來，一人紫袍玉帶，哈哈大笑著走了進來，身旁跟了個手拄拐杖的貌丑僧人，這兩人正是李重進和王文昭。
跟著那丑和尚也被英吉打落拐杖，周身都被刀劍架住，怨毒的看著徐皓月，口中呵呵的卻是說不出話來。
李重進一見白甲親衛就知道自己中了徐皓月的詭計，一邊拚死舞劍廝殺，一邊怒喝道：「徐皓月！你這個小人！你私放趙匡胤，難道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了嗎？」
那僧人亦是莞爾笑道：「若施主怕死，天下間便再無不怕死之人了。施主起兵淮南，兵戎盡十載，歷經生死磨難，並不是個怕死之人。」
李重進哈哈大笑道：「趙匡胤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何況你的容貌並未大變，你以為出家做了和尚便能抵消造反謀逆的大罪了么？這次連幫你法場掉包的那人我也要一併除去！給我拿下！」
徐皓月輕嘆道：「權臣權將最終都會不得善終，大師當年起兵不也是因為這個嗎？」
徐皓月嗯了一聲道：「此人自從被削了兵權之後，一直在家投閑置散，本來相安無事，但聽聞了此事之後，心中波瀾又起，李重進此人想藉此事扳倒我。」
徐皓月點點頭道：「今日來此便是想在此處和一個人了解一段恩怨，然後藉此機會便可隱退。」
李重進和王文昭二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只見英若蘭走上前來對徐皓月
徐皓月笑道：「正是如此，其實世間之事，誰也不能謀算得全，更無人能保長盛不衰，能夠結束亂世我已經心滿意足，也不負先帝所託，太后如今已經不需要人扶持也能掌控全局，也是時候退隱了。若強要想著日後如何讓大周繼續強盛下去，我不是神仙，更加學不了諸葛亮，這些事讓下一代人去頭痛好了，不放手讓他們去做，又怎能讓大周保持興盛？我們這些人總有一日會垂垂老矣的。」
趙匡胤合什長嘆一聲道：「阿彌陀佛，何苦如此？」說罷又坐下身，安然念起經文來。
李重進指著趙匡胤道：「趙匡胤，沒想到你沒死躲在這裏，看你如今還能躲到哪裡去？」
徐皓月大步走進禪房，經過那獨臂僧人身旁時，笑了笑說道：「想不到小師父你如今也徹悟了。」
大相國寺後院之一的梅清院中，梅花的花苞含苞待放，徐皓月獨自一人走過院中石徑，到了院中禪房門外，朗聲說道：「愧悔大師在嗎？故人徐皓月來訪。」
徐皓月也搖搖頭道：「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大周。」說罷緩緩步到門邊道：「李重進他們一會兒就到，我在隔壁禪房等候。」說完便開門離去。
李重進大驚，當即也拔出腰間長劍，喝命手下抵擋起來，但他手下家丁不及白甲親衛人多勢眾，也不及白甲親衛武藝高強，廝殺片刻之後或死或降，只剩下李重進和那丑和尚兀自在頑抗。
徐皓月淡淡的說道：「我不是
李重進仰天大笑道：「好好好，死在你手裡也不冤枉，只怪我太不小心，還道自己行事隱秘，原來一直都在你的鼓掌之中，老子的命只能自己來取！」說罷猛然握住英吉架在自己頸中的長刀狠狠一拉，登時劃破了自己的咽喉，直挺挺的倒地氣絕而亡。
趙匡胤雙手合什道：「貧僧一生殺人無算，又連累許多無辜將士身死，便是死一萬次也不足惜，如今只要貧僧一死，李重進他便不會再有借口，以貧僧一命換這麼許多人的命，最為合理。」
那僧人睜開眼來，緩緩說道：「皮囊之苦怎及心性之苦？施主請坐。」
那僧人眉頭鎖得更深：「沒想到牽扯這人，這人定是想以貧僧未死之事，公諸于天下，讓天下人都覺得施主你只是假仁假義，因公而忘私，私放朝廷反賊，這樣就算太后也不得不將你入罪，因為你私放的乃是當年造反稱帝的趙匡胤！」
趙匡胤起身宣了一聲佛號，朗聲道：「貧僧幾年前本就應該死去了，這時候才死，也算讓貧僧能夠多念了幾年經文，稍稍減贖自己的罪業，施主此刻才下手，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貧僧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