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黑暗中的行者
第九十三章 三年後
男人有些意外：「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馬上有人上前道：「絕對是，而且是伊斯特的貴族！他們在東部邊境一個沒落貴族家作客，我們看到女孩子帶著男孩跑到偏僻的地方去，就迷昏了帶回來，絕對沒留下任何痕迹。如果您想知道他們的姓氏來歷，我可以去問動手的人。」
「我一直收在暗格里，睡覺前還檢查過的，剛才我聽到有響聲，起來沒發現有人，忽然覺得有問題，去看了暗格，才發現裏面是空的！」男人惴惴不安，「怎麼辦？會是誰偷的？」
男子猛一驚醒，忙叫人去查今晚有沒有船或馬離開，半個小時后，手下報告說碼頭有輛船剛剛開走，十分可疑。男子與使者對視一眼，連忙帶人追上去，因為聽說對方人數眾多，他們特地把大部分手下都叫上了。
男子嗤笑：「你在說笑吧？他只是個苦力，這種男孩子碼頭上隨便一抓就一大把，我可送不出手！」他伸出拐杖趕那少年：「滾吧，沒你的事！」少年偷偷看那使者，又瞄了瞄他們身後跟著的人，尤其多看了男子屬下正拿在手裡晃的金項鏈幾眼，才一溜煙跑了。
「沒什麼。」管家笑道，「我看錯了。」
「你的同伴不會有危險嗎？」艾爾本問。
男子給大漢們使了個眼色，女孩子才重獲了自由，立時撲到少年懷中大哭，整個人幾乎崩潰了。
少年眉間閃過一絲怒意，大力抽回手：「你想幹什麼？！」
到了半夜，男子卻忽然敲響了他的門，一改原來的傲慢，驚惶地說：「名單不見了！怎麼辦？」
屋中的貴族少年淡淡地道：「我是，你是誰？」女孩子一改方才的頹廢，激動地撲過來：「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少女被異性抱在懷裡，臉紅紅的，心潮澎湃，卻聽到耳後傳來一句：「別胡思亂想，我跟你之間不可能有任何羅曼史發生。」她心上被澆了一大盆冷水，惱羞成怒，發脾氣地扭動身軀，吵著要下馬。少年卻冷冷地道：「你給我老實點兒，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在昏迷中趕路。」達芙妮打了個冷戰，才老實了。
黑膚少年隨意握了握他的手，便示意他們跟上：「小聲點，大部分人都被我的同伴引到碼頭上了，看守也被我迷昏，趁現在快走。」
說話間已經走出了屋子，少女達芙妮經過那兩個看守時，忽然狠狠踢了其中一人幾腳，那人吃痛，迷迷糊糊地就要醒過來了，少年見狀不好，忙一個手刀再打昏他，才狠狠盯著達芙妮：「不要亂來！」
清晨的河岸上，薄霧還未消散，但碼頭上已經有不少人開始了一天的討生活，或是搬運貨
「是人販子。」少年眯了眯眼，口氣非常篤定，「你們不怕我們的家人追查過來嗎？」
而少年這時卻做了個手勢，示意艾爾本兩人跟自己從另一邊逃走，一直走到圍牆下，都沒遇到一個人。艾爾本不由得有些佩服，但看到那堵高牆，又有些發愁。
又一天清晨，當他們看到了晨光中的魔法之都時，已經筋疲力盡。少年帶著那對累垮了的貴族少爺小姐，來到魔法之都外圍的一間客店，向老闆打了聲招呼，便往店後走。
好不容易半拉半拽地上了牆頭，女孩子卻忽然膽怯了，不敢往下跳，少年讓她拉著繩子向下溜，她只溜了不到兩尺，就尖叫著死死拽緊了繩子，不敢再繼續。艾爾本急得不行，回頭看看遠處的喧囂，馬已經全被攔住了，似乎已有人聽到這邊的聲音，便催達芙妮：「快點兒，我們可是在逃命！你難道想被抓回去嗎？！」
少年揉揉鼻子要跑，又被那使者叫住了，上下打量一番，道：「我看這個不錯，雖然黑了點瘦了點，但五官清秀，皮膚有光澤有彈性。」
少年看上去年紀不超過十六歲，膚色白皙，身材修長勻稱，容貌清秀，舉止優雅，年紀雖小，風度卻相當不凡，面對一屋子不懷好意的陌生人，毫不失態，還用審視的目光反過來打量男子。以後者的眼光來看，這少年的出身恐怕比少女更好些。
男子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根鑲金象牙墜的項鏈和一箇舊的鍍金戒指，前者的墜子正中用黃金繪出一個圖案，看上去有點像橫放的鐵鍬，不過要矮胖一些。他沒放在心上，隨手把東西丟回給手下：「賞你們了。」
少年臉色一沉：「我沒空等你們吵架！」說罷把達芙妮丟上馬，自己也騎了上去，艾爾本很配合地騎了那匹雜毛的，三人兩騎出發往南急馳。
「我沒必要知道那種東西。」男子冷冷地道，「那不重要。這次你做得不錯，等會兒去會計那裡領賞錢吧。」「謝謝老闆。」
「我要先沐浴。」艾爾本淡淡地回答，心中有些惋惜，不知幾時才能重見那位恩人？
艾爾本道：「誰不知道羅亞家的達芙妮是個騎術白痴，她騎馬就沒一次是平安無事的。」達芙妮生氣了：「你這話說得真過分！難道你的騎術就很好？！」
男子柔聲道：「我一向很有貴族風度，你們可以自己換，但別想做什麼手腳。乖乖聽話，我的少爺小姐們，不然……我這裏可有
「這樣做不太好吧？」他身後忽然飄來一句陰森森的話，嚇了他一大跳，回頭一看，原來是馬車上那位不知幾時進來了，看到了剛才的情形。男子皺了皺眉，他不喜歡這個人，雖然對方是「那位」的使者，但這種臉色發青，整天低著頭戴著個黑斗篷黑帽子不肯正臉見人的傢伙，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他道：「有什麼不好？我上個月才受到主人的嘉獎，你該不會是嫉妒了吧？」
艾爾本發覺了：「怎麼了？」
那人冷哼：「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不過我提醒你，別太過分了，如果因為你的固執，耽誤了主人的大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一個身手利落的黑影走到他們身邊，摸出腰間的鑰匙，打開了房門，把屋裡的少年少女嚇了一跳，藉著屋角昏暗的油燈光，才發現來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也是十四五歲大小，亞麻色頭髮，黑色眼睛，朝他們揮了揮手：「達芙妮·羅亞，艾爾本……赫達？」
少女委屈地扁扁嘴，艾爾本忙扯著她跟上少年的腳步。他現在別提有多後悔了，為什麼會被這女孩的美貌迷惑住呢？居然沒發現她的愚蠢，路上他曾有過逃跑的機會，就是被這女孩葬送掉的，等他一脫險，絕對不會再跟她有任何來往了！
那手下被他打得臉上腫了一大塊，忙道：「對不起，老闆，我只是想著他們穿成這個樣子更像是貴族，價錢可以賣得高些。」
前來迎接的人點頭哈腰地道：「就在屋裡，請您進去看看，絕對是上等貨色。」
達芙妮撲過去大哭了一場，而他也忍住激動接受了管家關心的檢查，再回頭，已經看不到少年的身影了，只好問客店老闆：「送我們回來的人呢？」
「當然。」貴族少年伸出手，「我是艾爾本，她是達芙妮，我們該怎麼做？」
那手下忙迭聲應了，吩咐幾個打手押著那對少年少女下去換衣服。女孩子看著那些大漢眼中的淫光，尖叫著不肯讓他們近身，被兩個大漢死死反扭住雙臂，仍在掙扎個不停。少年掙開來抓他的人，衝上一步對那男子道：「你不能這麼做，快放開她！我們可以自己換！」
男子臉上閃過一絲惱怒，正要發火，卻聽到手下的敲門聲，按捺下火氣召了進來，便看到他拿出兩件小首飾：「老闆，這是那倆孩子身上的東西，好像值點錢，您看該怎麼辦？」
男子整了整自己的頭髮，好像不怎麼著急，這時他身後的馬車裡傳出一道聲音：「快點吧，別在這裏裝模作樣了！」
那少女大約十四五歲，金髮碧眼，
男子輕笑：「驗貨而已。放下你們的傲氣，乖乖聽話吧，不然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後悔。」雙眼瞥見兩人身上的衣服，應該都是他們原本穿著的，質料華貴，但都有些舊了，女孩子身上的還有些不太合身，心中倒是相信了手下所說的「他們都是沒落貴族」的說法。
少年深深看了他一眼：「沒事，他們只是假裝形跡可疑，實際上一點問題都沒有。」
少年打了個冷戰，淡淡說了句：「我們知道該怎麼做。」就扶著那女孩隨大漢們下去了。
少年皺皺眉，一躍跳下牆頭，拉住繩子，在達芙妮又一次尖叫聲中，攬住她的腰一起跳下，達芙妮驚得忽然失聲了。少年也不管，回頭叫艾爾本，對方已從繩子上溜了下來，他忙收回繩鉤，拉起達芙妮道：「快跑，我在鎮外準備了馬，跑到那裡就行了。」
少年笑笑，用手射了一個白色的東西出去，打中馬棚附近的草堆，艾爾本還在想那有什麼用，卻聽到空氣中「嗖嗖」幾道破空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打在馬身上，痛得幾匹馬都嘶叫起來，在馬棚里橫衝直撞，馬夫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跑出了屋子，正好看見所有馬都跳出了馬棚，四散逃走，忙招呼人攔住馬。
他沒有留意到，店後有一個十四五歲的秀麗少女走了出來，棕發綠眼，穿著平常的小碎花裙子，皮膚有些黑。她向老闆點點頭，便走出了店門。倒是艾爾本的管家疑惑地看了她幾眼。
那少女穿過大街小巷，來到柳樹街附近的一棟小樓前，掏出鑰匙走進去，笑著對裏面的人說：「媽媽，早上好，我回來了，爸爸今天怎麼樣？」
「會不會是普通的小偷？」
男子翹了翹嘴角：「你猜我們是什麼人？我的小少爺？」
三人急急趕路，有好幾回，達芙妮都要堅持不下去了，艾爾本幾乎無法再維持他的紳士風度，結果黑膚少年二話不說就背起了少女，才順利趕到鎮外，果然看到有兩匹馬綁在路邊的樹上。
「新貨在哪裡？」他一開口就是冷淡的腔調，但隱隱含有一絲急切。
房子這邊紛紛擾擾的，關押那對少年少女的地方卻一片寂靜，只能隱隱聽到女孩子的抽泣聲。負責看守的兩個大漢，一個打著哈欠，另一個百無聊賴地哼著小曲，忽然聞到一陣清香，還未嗅清楚，已雙雙昏睡過去。
一輛馬車吱吱呀呀地行駛過來，在一棟大房子前停下，早有幾個人十
艾爾本糊塗了，正要出聲叫住他，卻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一轉頭，發現自家管家和達芙妮的父母居然就坐在客店大廳的一角，早已等候多時。
男子暗罵一聲，答應下來。等少年少女換過普通粗布衣服，他便命人燒了原來的華服，然後把他們鎖進房間里，自己與使者一起離開了。
走在碼頭邊，避開幾個搬運工，猛地撞上一個膚色黝黑的少年，男子一把抓住他：「別跑！我好像沒見過你，哪來的？！」少年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剛來兩天……拐腳約翰帶我來的……」
使者略一沉吟：「那就是有目的的了，不管是哪個國家的人，要想帶著東西離開……」
少年皺眉格開少女：「小聲點，別讓人聽到了。」但少女卻還是激動不已，不停地說著「快帶我走」，而她的同伴卻猶豫地問了句：「你是安全署的？」
不等那手下道謝，黑斗篷使者便開口問：「能給我看看嗎？」接過項鏈墜子細看，他若有所思：「這次的貨恐怕有點來歷，你先別給他們喂葯，等我問過主人的意思再說。」
黑膚少年挑了挑眉：「怎麼樣？要跟我走嗎？」
「我們不是坐船離開嗎？這裡有陸路可走？」艾爾本驚訝地問。
但看到這些華貴卻骯髒的衣服，他心中卻十分不悅，勾勾手指叫過手下，就一個巴掌打了過去：「為什麼不給他們換衣服？！你是怕他們的家人不知道他們被你們帶走了嗎？！」
三個少年人小心走過幾重房屋，來到馬棚附近。艾爾本猶豫了一下，問：「騎那些人的馬會不會太危險了？」
「很可能跟我們認識的人是一個家族的。」使者再看了看墜子，「萬一真把人灌了葯送上去，才發現這件事，以後就沒法再合作了。你先找別的貨吧。」
拐腳約翰是碼頭上有名的僱工中介，男人去了疑心，伸手摸摸身上，確信沒有物品丟失，才鬆開手：「滾吧！」
男子目送他們離開，心情非常好。他最喜歡拐賣這類貴族出身的「貨物」，看著那些自命不凡的少年少女們屈服在他腳下，看著他們拋棄原有的驕傲，受人折辱，他心裏就十分痛快。
少年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條繩鉤，一拋就鉤住了牆頭，輕輕一躍，已經上去了，回頭低聲道：「小心爬上來，我會在這裏接應。」艾爾本會意，便讓達芙妮先上。
他示意兩人共騎那匹駿馬，自己騎那匹雜毛的，結果
那人微微撇開頭：「我是說，主人只要求你收集相貌清秀、言行舉止不粗俗的少年男女，這樣的人在韶南隨便就可以找到，可你偏偏要打貴族子弟的主意。雖然你找的都是沒落貴族，但誰也不能保證，不會有人找上門來，何況現在居然連鄰國的貴族都弄來了，你就不怕被官方的人發現嗎？」
「那也應該先換了再說！」男子大手一揮，「帶他們下去換掉衣服！搜清楚了，別像上次那樣，看漏了危險的東西！」
「本地小偷不會來，外地的一進鎮子就會被發現了，不可能是普通的小偷。」
男子與黑斗篷使者之間關於少年少女出身的小爭執一直持續著，後者又見到那黑膚少年搬運著貨物從他們身邊幾次經過，更是不停地拿他當例子，直至晚飯後男子不耐煩地說：「是不是看上那孩子了？我叫人洗乾淨了送你房裡怎麼樣？」那使者才惱羞成怒地甩袖離開。
達芙妮不停地搖頭，繩子一晃，她又尖叫了。
少年突然開了口：「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帶我們到這裏來？！」
「他已經離開了。」老闆笑眯眯地道，「客人很累了吧？是要先休息一會兒，還是先沐浴？還是先吃點東西？」
男子冷哼一聲，走進屋裡，早有人帶了一對少年少女前來。
「很好。」他讚賞地看了看手下，「是貴族嗎？」
男子嗤笑：「我的好少爺，別嚇我，這種事我們做得多了，知道該怎麼消除痕迹。」他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女孩花一般嬌美的臉蛋，引得她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後退，才不懷好意地笑著抬起少年的手，留意到他的手指細長，膚質柔嫩，實在不像是沒落貴族家的少爺。
少年卻覺得好笑：「你以為這是哪裡？這是法拉底斯！如果我們動作快一點，天亮時就能到達魔法之都啦，走吧。」
「怕什麼？！」男子一臉不以為然，「我的人手腳乾淨，從不留下任何痕迹。像這樣的少年少女，一起失蹤了，別人只會以為他們是私奔，就算髮現有不妥，也找不到我這裏。主人眼光一向很高，起碼也得是個貴族後代，才配得上主人。」
「什麼？！」使者臉一沉，「你說的是那份記有願意和我們合作的貴族和商人姓名的名單嗎？！怎麼會不見了？！」
艾爾本在一旁偷笑，覺得這個同齡少年雖然是安全署的人，卻怎麼看怎麼順眼，想要問他的名字，又擔心他誤會，打量間，偶然瞥見少年的脖子上用黑繩掛了一個戒指，在月光下閃著銀光，便暗暗記下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