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陽光下的日子
第二三三章 求婚
明娜見他神色不像是說笑，也嚴肅起來：「這怎麼可能？你以後是要當國王的，你真的能容忍一個所謂平等的朋友存在嗎？我在伊斯特過得好好的，又不用出任務，為什麼要跟你回去？再說了，我爸爸現在是梅頓領主，那裡離諾嘉只隔著一座山，如果我真的去了，我爸爸的處境不是很尷尬嗎？你想讓國王猜忌我爸爸呀？！」
「就算沒受污染，我們又能拿它們幹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那些山地有多貧瘠嗎？」
他回過身，自嘲地冷笑：「他把我當成什麼了？！因為愛上別的男人而背叛我的女人，我還會讓她當我的妻子嗎？！她憑什麼當上一國王后？！」
傑達起初也與她對瞪，卻漸漸地消了氣，忍不住笑了笑：「我們這是怎麼了？居然又因為這個話題吵起來了……」他輕輕拉過明娜的手，柔聲道：「我不懂這些，你教我好不好？你看，你那麼聰明，馬上就說出了我們的弱點。有你在身邊，我一定能把國家治理得更好的。」
映入她眼帘的是幾個熟悉的身影，她認得那是伯父依隆家的管家和男僕，當中科賓正拽緊了一名少女，想要將其拖上馬車去，而一名中年婦人拚命在後面拉住他，兩名八九歲的男孩抓緊了少女的圍裙，一名中年男子和兩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正憤怒地跟管家說話。聽他們交談的內容，似乎是管家想要將那少女帶走，而少女的家人堅決不肯。
「即使你沒有攻打我們伊斯特，就憑我是安全署出身，你真的不會懷疑我嗎？你會不會想，我跟你說的話，做的事，是不是在打探你們的秘密？我有沒有幫伊斯特算計你們？我的一舉一動，是不是有安全署在後面策劃？」明娜覺得自己此刻的思路無比清晰，彷彿已經看到了可能的未來，她看著傑達，淡淡一笑：「所以，我們還是當朋友吧，如果將來要在戰場上見面，我不會手軟，你也不必有顧慮。」
明娜咽了咽口水：「那後來……」
傑達怔了怔：「明娜……」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明娜有些生氣，「我說我不能這麼做，因為我爸爸守著兩國邊境，我悄悄跑去你那邊，誰會信我們家沒跟你勾結？！」
傑達的態度卻非常認真：「我不是讓你回諾嘉當我的下屬，我是說……就像是夥伴一樣，作為平等的朋友跟我一起回去，不行嗎？」
她實在不能理解，傑達為什麼會願意讓步到這個程度？他有那麼喜歡她嗎？明明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她就是敏特。可即使知道她是敏特，以前他們的交情也沒那麼深呀？他知道她是密探的時候，還氣得要殺她呢！
「我沒有嫌棄朱妮婭
但看著眼中猶有怨恨的傑達，明娜沒有提起這一點，她攪拌著坩堝中的魔葯，見它變成了透明的藍色，忙移開坩堝，將葯汁倒進一個水晶杯中：「葯好了，趁熱喝了吧。」
前面的街道上一片喧嘩，將她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了某個平民聚居的街區，忙放眼望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朱妮婭居然跪在我面前，說她對我其實只是習慣了，但她想要的，是一個普通男人對一個普通女人的寵愛與體貼，這種愛我沒法給，所以請我放了她，讓她和真正關心愛護她的謝德在一起。而謝德居然也……他雖然什麼話都沒說，可我真的很生氣！」
難道說……他以為敏特死了，潛意識裡就把她幻想成了完美的友人？明娜回想起安全署的心理分析教程，覺得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
明娜疑惑地回頭：「什麼？」
看著他喝下魔葯，明娜又要求他躺下休息一會兒，並答應回家後會再配幾劑藥水讓他帶回諾蒙卡去。傑達拉住明娜的手：「為什麼不提我剛才的請求了呢？是不是朱妮婭的事讓你生氣了？」
「你在說什麼呀？」明娜覺得有些好笑，「我已經不是敏特了，不可能再當你的手下。」
傑達急喘幾下，扭頭走到窗邊，緊抓著窗框，低頭不說話。明娜見狀，以為他是被自己說中了，感到羞愧，便扁扁嘴，回頭看坩堝里的葯，見顏色漸漸開始變化，忙把最後一味藥材撒了進去。
對擴張如此狂熱的人，居然會願意為她放棄擴張……明娜有些感動，想起溫妮消遣時看的小說內容，心想那不正符合男主人公為了女主角可以犧牲一切的描寫嗎？溫妮每次看了，都會感動得抹淚的。明娜雖然沒有抹淚，但臉還是不由得飛紅了。
明娜一怔，回過頭：「可能嗎？那可是你多年的夢想。」就因為太清楚這一點，她從來都對這位「朋友」抱著一絲戒備。
明娜冷笑：「作客？看你們的架勢，我還以為是強搶呢！」
明娜掃視眾人一眼，見凱瑟琳的家人
但如果……他真的放棄了，為了她寧願放棄……
明娜後退兩步，心中有些茫然。傑達一直以來的夢想，就這樣放棄了？為什麼……她會覺得這不是真的？
她轉身收起料理台，正想離開，卻聽到身後正沉默的傑達忽然冒出一句：「如果我放棄與伊斯特敵對呢？」
可是她實在拿不定主意。如果是別的事，她早就拿去問亞歷克斯了，但這個問題，她直覺地認為還是不要讓亞歷克斯知道的好。
「不是公使，是作為我的伴侶！」傑達脫口而出，然後馬上就為自己的話吃了一驚，但越想就越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心下一松，便露出了笑容，「對，沒錯，聯姻並不一定僅限於王室成員，只要你們國王答應，你也可以成為我的妻子，我們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我沒有生氣。朱妮婭的事，並不能算是你的錯。」明娜掙開了手，「但這並不代表什麼。就算你不認為我的出身有問題，我們之間依然有著巨大的鴻溝。別忘了，你的內心還沒有放棄統一大陸的夢想，而那意味著你終究有一天要與伊斯特敵對，那我怎麼辦？你說我是你最適合的妻子人選，可你有沒有為我想過？我喜歡你嗎？我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嫁給你，我又能得到什麼？當你的計劃與我的祖國與親人產生矛盾時，我是否會感到痛苦？」
明娜早已僵住了，舌頭都打起了結：「什……什……什麼？妻子？！你瘋了？！」
傑達苦笑：「就像你之前所說的，我自己的國家還沒安定下來呢，為什麼要打別人的主意？這次我拿下了半個威沙，更需要時間去消化。如果我學你父親那樣，認認真真地治理諾嘉，也許……不用打仗也可以讓國家富強起來。」他抬眼直盯著明娜：「如果我放棄統一的想法，甚至……跟你們國王簽訂正式的和平協議書，許諾終生不進犯伊斯特和韶南，而你們國王也答應的話，你……會不會改變主意，跟我回去？」
「難道不是嗎？」明娜一揚下巴，「這是麥城過來的諾嘉商人們說的，你一大把年紀，本來都傳說要舉行婚禮了，一有流言說朱妮婭出身不高，事情就沒了下文。我前不久才聽說，你把她送到了梵阿當聖女。就算你再不喜歡她，她好歹跟你認識那麼多年了，你怎麼能這麼恨心，讓她一輩子都孤單度過？！」想想當年的朱妮婭，也是個年輕漂亮的少女，雖然嬌縱了點，但對傑達卻一向很真心，她都
「後來朱妮婭哭得很傷心，對我說她要為謝德守貞。」傑達聳聳肩，「我答應了，為了替她掃清障礙，我說服陛下收她為養女，然後送去了梵阿。她臨走時，還對我非常感激呢。」
傑達被她說中心中隱痛，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你以為我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嗎？！我以前就對你說過了，諾嘉資源短缺，人口卻越來越多，我們的人民活不下去，必須要找到更多的耕地，更多的資源！現在是因為死於戰爭的人多，又有你們伊斯特和韶南的援助，所以糧食短缺情況不明顯，可我們國內的土地已經有超過三成都被魔獸污染了，用不了幾年，我們就種不出糧食了！你以為我為什麼連威沙那樣貧瘠的土地都想要？因為那裡的大部分土地至少污染得不算嚴重！有幾個綠洲還能出產一些糧食。如果能夠佔有南方的土地，就算是購買韶南的糧食，也比現在方便得多！我們總不能一直依靠你們和韶南的施捨，那樣我們的國家還有尊嚴嗎？！」
「梅頓也有很多荒原和山地，除了比諾嘉多點雨水，沒強多少。可我們卻過得很好。」明娜道，「我告訴你我們是怎麼做的吧。我爸爸當了梅頓領主后，因為擔心牧草會被消耗乾淨，限定了畜牲數目，又按季節規定了放牧的區域，並且要求領民每年補種兩次牧草。他還限制領民砍伐山上的樹木，並讓他們在山林間不適合耕種的地方種植草藥，收割了再送到西科的藥材集市去賣！他讓領民種植受中南部人歡迎的水果和花草，賣出大價錢，再購買好糧食回去。我們梅頓出產低廉的土豆玉米高粱，除了留夠自己吃的、喂牲口的和釀酒用的，都是賣到了麥城！我們的男人可以下地勞作，出門做小生意，或是參軍操練，我們的女人、老人和孩子可以在家織布，養雞鴨，或是放牧家畜。相比之下你們幹了什麼？男人都去參軍了，不然就是四處打架賽馬，地里的活都是女人、老人和小孩乾的，放牧時專找有草的地方，吃完了就再找，山上的樹也是愛砍就砍，你以為你們為什麼過不下去？只懂得消耗卻不知道補充，再多的資源也會變得稀少！別說你們現在已經擁有了四分之一個大陸，就算你們把整個大陸都佔下來了，也一樣會土地貧瘠、資源短缺，人民活不下去！」
傑達只是笑著，似乎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明娜看得生氣，便道：「就算你認為我們合適，你們國家的人呢？他們會認同我嗎？朱妮婭跟你從小訂婚，不也因為家世不夠好，讓別人笑話，就被
她瞪了他一眼，轉回頭去看火候，不再理他了。傑達聞言沉思片刻，才道：「只要你們國王不知道就行了，從梅頓到諾蒙卡，其實也很方便……」
明娜沉下臉，飛快地跑過去，大喊著：「你們這是在幹什麼？！」見科賓還不鬆手，她一把推了他一個踉蹌：「放開你的臟手！」科賓穩住腳，看著她發愣，好一會兒才驚醒地縮下頭去。
她說完這麼一長串話，有些氣喘，但還是不甘示弱地睜著大眼瞪傑達，臉頰因為生氣，緋紅緋紅的，倒比平時多了幾分動人。
她回頭正想安慰那少女，卻發現那是熟人——居然是貝文的情人凱瑟琳！
房間里一片寂靜，只能聽到爐火噼啪作響和葯汁翻滾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明娜才聽到傑達開口：「如果是別人，我絕不會說出來的，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明娜張張嘴，回想起當年的經歷，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點都不感到驚訝，給朱妮婭和謝德機會的，難道不正是傑達嗎？一切早有預兆。見傑達似乎很難過，她忙緊緊地閉上了嘴。
「平等的朋友？你沒發燒吧？難道是毒藥發作了？」明娜停下攪拌的動作，伸手來摸傑達的額頭，被他攔了下來：「我現在頭腦很清醒。明娜，我需要你，你跟我回去吧。」
凱瑟琳顯然也認出了她，咬咬唇，蒼白的臉上落下了淚珠，委屈地撇開了頭。
明娜沉默了，從傑達的語氣中，她可以聽出他對前未婚妻並不是沒有感情的，所以他才會那麼憤怒，雖說他的做法只是順應了朱妮婭的請求，但當中未嘗沒有報復的意味。朱妮婭還很年輕，如果留在諾嘉，她以後也許還可以跟別人結婚，但去了梵阿，就算改變主意，也來不及了。明娜想起了亞歷克斯的小姑姑愛蓮娜女士，她不就是後悔當了聖女，卻無法脫身嗎？
傑達從沉思中清醒過來，看到眼前已經降溫到可以飲用的魔葯，心中一暖，低頭接過：「謝謝。」
明娜聽得目瞪口呆，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忿：「那強大了以後呢？你要幹什麼？還要入侵別的國家，統一大陸嗎？！」她越想越生氣：「你這傢伙就是放不下自己的野心！我說你有時間有空閑，不如想想怎麼治理好自己的國家吧！明明國內就有一大堆麻煩還沒平息，卻整天打別人的主意！上回你剛剛剿滅了馬里奧親王一派，就想打我們伊斯特，結果呢？被魔域鑽了空子！國內還有一大幫野心家等著拉你下台！你現在剛剛平息了國內的反叛勢力，又跑到我們伊斯特來幹
「不要拿尊嚴當作借口！」明娜怒道，「資源短缺人口多卻能生存下去的地方多了，又不只有你們諾嘉！威沙全國有八成是沙漠，都能生存下來，為什麼你們不行？！靠近西科的東南部，還有圖雷山脈另一邊的麥城一線，那裡的土地不比我們梅頓差多少，只不過你們一向只拿來放牧，卻不注重耕種而已！你們有那麼多山，除了開墾來種面果，就不能幹別的了？那些地方可不會受污染！」
傑達喘了幾口氣，才繼續道，「婚禮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如果這時候才取消，不知道會引起什麼流言。所以我沒有答應他們，只說我會考慮，然後就讓禮儀官暫停了婚禮的籌備。我本來打算，等風聲過去了，再安排他們離開。他們畢竟是從小陪伴我的人，我就算再恨他們，也不會對他們做什麼……可是，沒過多久，我在出外巡視時，遇到了行刺……謝德為了救我，受了重傷，很快就……他在臨死前請求我原諒朱妮婭，他說他沒法照顧她了，希望我能讓她幸福……」
「那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交往呢？」傑達追問，「如果是你們國王親口答應了呢？」
「不可能的，我是女孩子，又當不了公使！」
傑達臉色一變：「我嫌棄朱妮婭？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胡話？！」
「我沒瘋！」傑達興奮地道，「你是我最適合的妻子人選！你聰明，能幹，了解諾嘉，了解我的處境，也能理解我的每一個決定！你可以在政事上給予我許多有用的建議，又可以緩和我和陛下之間的關係。你不知道，這幾年來，陛下他總是提起你，他從韶南請了好幾位魔藥師，可總覺得你才是最好的。他信任你！如果你當了我的妻子，我就能安心對付那些敵視我的人，而不用擔憂會有人在陛下面前誣衊我了！我們會是最傑出的國王與王后，諾嘉也會因為我們而成為大陸上最強大興盛的國家！」
可傑達明明是個很冷靜理智的傢伙……就只有在對外擴張這件事上，他才會表現狂熱。
明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只隱約記得似乎說了句「回去考慮」的話，但她走在大街上，頭腦卻遲遲未能清醒。
明娜頭痛地甩開他的手：「你聽不懂嗎？我已經說過了，我不可能成為你的妻子！」
管家上前恭敬地向明娜鞠躬：「明娜小姐。」頓了頓，他壓低了聲音：「這是夫人的命令，她要請這位小姐去作客。」
管家悄悄抹了把冷汗：「您說笑了，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