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二卷 公子

第三十七章 那人

第二卷 公子

第三十七章 那人

十兒偷笑,推了屋角的夏荷一把:「獃子,躲這兒做什麼?人都走了!」夏荷沒好氣地推開她,噔噔噔走到春瑛跟前一瞪眼:「你得罪了上頭的姐姐,以後吃虧,可別連累我!」說罷又噔噔噔跑上自己的床,拉下帘子,就沒聲響了。
春瑛只好又跟著走回頭路,一直走進花園裡。她還是頭一回進這裏呢,可惜步履匆匆,不能停下來觀賞景緻,不過驚鴻一瞥間,也能看到這花園是費了不少心思的,亭台樓閣一應俱全,還種了不少她從未見過的花草。眼下開得最好的桂花,倒有好幾個品種,一路散發著怡人的香氣。
青兒張張嘴想爭辯,終究還是被梅香笑著推回後院去了。春瑛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鬆了口氣,坐回床上,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懊惱:她似乎太衝動了,青兒不管怎麼說還比她高一級,得罪了上司,以後有的是小鞋穿,不知道秋玉姐姐的名頭能不能擋住青兒的報復?
走到山下,春瑛忽然想起那天聽到的嘆息聲,忍不住放眼去看山腳下的屋子。那是幾間不大的青磚瓦房,隱在森森翠竹后,瀰漫著一股蕭索的氣息。再看山上,同樣是竹林中掩著一處小小的竹舍,風吹得竹葉嘩嘩作響。
曼如接過托盤,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目光看著她,默默地轉身去了,春瑛覺得莫名其妙。
梅香聽了青兒的話,啞然失笑,回頭給周圍的小丫頭們使了個眼色,眾人便迅速悄悄地散了,她才回頭勸道:「我哪裡是在乎這些的?況且你也冤枉了人,曼如還在上房侍候呢,哪裡是睡著了?若你不喜歡,就讓她替你把臟衣服送到漿洗房去,只要屋裡有人,誰不是一樣?」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你既是老人,就該拿出老資格的樣子來,對底下的小丫頭,也該好好教,整日不是打就是罵的,叫人怎麼服你?主子們看見了,也覺得你刻薄,跟人一比,你哪能討得了好?」
「春兒……」十兒從門外溜了進來,「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跟青兒姐姐頂嘴!」
「老太太說了,三少爺總是不肯吃飯,怕他餓著,叫多多地備上點心,時刻催他吃呢。」十兒嘻嘻笑道,「三少爺不吃那個棗泥糕的,咱們回頭求梅香姐姐,討了來吃吧?」
另一個小丫頭小凌怯怯地道:「可她是二等的,還領著一等的月錢,是可以叫我們做事的呀?」
「三少爺自然是要辦大事的,你這樣的小丫頭,怎麼會明白?!」晨兒將手中的托盤往容兒懷裡一塞,「我去廚房催飯,三少爺早點吃過飯,再去畫畫,就不會餓著了。」
「我要去廚房!」
小凌吃痛,忍不住擰回去,兩人鬧成一團,春瑛卻在旁邊撐著下巴,嘆息那個胭脂不會做人。十兒與另一個小丫頭晨兒一人捧著一盤點心,從院門進來,見她們在那裡打鬧,後者便抱怨說:「你們可真清閑!可憐我們都快做死了!」
她轉身就要跑,容兒拿著一大盤點心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恨恨地跺腳:「能得你!明明是我想到的,倒便宜你了!」十兒卻大聲叫住晨兒:「春兒還不大認得路呢,你帶她一塊兒去,以後要跑腿也方便。」晨兒停下腳回頭看看,皺起眉頭瞪了春瑛一眼:「那就快點兒!磨蹭什麼呢?!」
「是我!」晨兒從樹叢后探出臉來,「前頭做什麼呢?怎麼二門裡來了這麼多生人?」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春瑛開始習慣了浣花軒的生活。每天早起打掃,她也掌握了一些小技巧,讓自己輕鬆一些,跟其他的小丫頭也熟絡起來。雖說沒興趣參与小姑娘們的閑話,但她也會坐在一旁做針線,裝作聽得津津有味,偶爾插兩句傻話,有時候也幫點小忙,那些小丫頭很快就把她當成了自己人。加上有梅香在上面罩著,她的日子過得還算輕鬆。
晨兒卻瞥了她一眼:「三少爺最寶貝這玉了,丟了一定會很著急的,我這就拿回去給他,你在這裏等我一等。」說罷飛快地轉身走了。春瑛吃了一驚,沒想到她摔了跤還能走那麼快。
晨兒回頭瞪了春瑛一眼:「快走呀?你瞧那邊做什麼?那裡鬧鬼,當心鬼把你……哎喲!」話還未說完,她就跌了一跤,哀叫連連:「痛死我了!這是什麼東西呀?!」她從身下摸出一塊玉佩,見它質地潔白無瑕,雕工精緻,還連接華麗的繩結,愣了愣,眼珠子一轉,漸漸浮現出喜色:「這不是三少爺隨身帶的玉么?定是他不小心落在這裏的!」
不過晚飯時,十兒還是看到了那盞燈,雖然未能拿在手裡玩,她已經挺滿足的了:「比我元宵時得的那盞還好看呢,春兒,多謝你了。」春瑛笑了笑,掃了默默坐在一角吃飯的曼如,有些糊塗。
裴吉賠笑道:「原來是晨兒姑娘,那不是生人,都是在二房當差的,二老爺家的大行李今兒總算到了,這是在搬東西呢。姑娘這是要到前面去?」
她屏住氣息,慢慢抬起頭,一個陌生的俊秀青年映入她眼帘,朝她笑了一笑:「你是哪裡的丫頭?怎麼會到這裏來?」
春瑛忙丟下針線籮跑過去接達十兒手裡的托盤:「這是要送到後頭的?怎的那麼多?」
「那可就難辦了,聽說後頭還有幾車沒來呢,這人多眼雜的……」裴吉一臉為難地搓了搓手,「姑娘不如走別的道吧?」
「原來你在這裏呀?」春瑛笑著走過去,蹲下來小心摸了摸它的毛,它有些不太情願,卻沒躲開,春瑛心裏一陣高興,正要再摸摸,它又扭頭跑了。她想要追過去,眼前卻出現了一雙皂靴。
這叫春瑛怎麼回答?本打算一口回絕,想到進府後十兒一直對自己很好,春瑛猶豫片刻,便隨便找了個借口拖延下來。第二天送茶到二進門上時,正好是曼如來接托盤,她躊躇著道:「聽說你昨晚上得了一盞好燈?十兒跟我提起,說她很喜歡,叫我問問你,能不能讓她湊近了仔細看一看?」
小凌飛快地掃視周圍一眼,忙拉了她一把:「小聲些,要是被聽到怎麼辦?」接著便低頭道:「三少爺正喜歡胭脂姐姐呢,她擺擺架子也不奇怪。哪位姐姐得勢時不是這樣的?你罵她做什麼?」
「是嗎?」春瑛扶她起身,「那等會兒咱們就拿回去交給梅香姐姐吧?」
「你這死丫頭,這能一樣么?!」容兒擰了小凌的胳膊一把,「其他姐姐要使喚我們,也會給塊糖吃,哪像她?累死累活做完了事,連個好臉都沒有,真把我們當成她的丫頭了!」
一個陌生的中年家丁一頭大汗地跑了過來:「是誰在叫我?」
小丫頭容兒撇撇嘴:「不過是個小生意人的女兒,算什麼千金小姐?她到了咱們這裏,擺什麼小姐架子?我們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比外頭尋常的富家小姐強?王總管家的幾位姐姐,比東城姜老爺家的小姐還要嬌貴呢,從小兒也是丫頭婆子圍著養大的,還不是一樣進府做活?那個胭脂算哪根蔥?自己眼睛長頭頂上就算了,還要指使我們幹活,真把自己當成是小姐了!」
在這一群饑渴的丫環中,除了溫柔的大姐姐梅香,大概就只有新來的胭脂是遠著三少爺的了。她似乎把他當成了洪水猛獸,整天躲在自己的房間里(她享有大丫環待遇獨佔一間房),據小丫頭們說,她是在繡花,偶爾也看看書,連吃飯洗漱都是在房間里進行的,三少爺叫她去,她也不理,實在推脫不掉,她到了三少爺面前,也是板起臉沒個好臉色的,叫她倒茶她推給別人,叫她磨墨她說不會,跟她說話,她也愛理不理。三少爺居然也不生氣,還賞了許多好東西,她收了,卻連聲謝字都沒有。連梅香都皺眉頭了,蘭香和其他二等丫頭們更是憤恨不已。
春瑛不由得失笑,左右瞧瞧,便輕手輕腳地追過去,一路跟著它進了竹林,卻一轉眼就不見了它的蹤影。她有些懊惱,回頭卻發現自己已經走了很遠,居然是在瓦房附近了,旁邊是一處花圃,種著幾十株綠色的植物,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綠葉忽地一晃,從中間冒出一張貓臉來,朝她「喵」了一聲。
春瑛忍住心頭的不快,跟在她後面一路走到二門附近,卻看到前頭的空地上停了十幾輛馬車,有許多小廝家丁來來回回地搬運車上的東西,她正疑惑這是怎麼回事,就被慌張的晨兒拉到旁邊的樹叢后,後者還大聲叫:「裴吉!裴吉!」
春瑛是聽小丫頭們閑聊才知道這些的,她有些好奇,那位胭脂姑娘莫非是對自己的遭遇不甘心,才這樣冷臉對人的?說起來她也挺無辜的,本來過得好好的,家裡也有點錢,因為宮裡要選美人,為了出人頭地,被家人和鄉親送出去,背井離鄉到了皇宮,卻又被轉送給別人,如果進了王府,成了王爺的姬妾,那還算了,偏偏陰差陽錯地進了侯府當侍女,誰能吞下這口氣呀?
晨兒不滿地跺跺腳,朝春瑛擺了擺頭:「走!咱們走花園過去!」
也許是知道了春瑛姐姐的身份,再加上梅香的勸告,青兒後來就不再針對春瑛了,不過到底是刁難了這麼長時間,口角也有過幾回,她拉不下臉來裝好姐姐,見了春瑛,頂多就是當看不見,春瑛也沒興趣理她,無視著走過去了。
「那也看是什麼事!」容兒提高了聲量,「咱們的主子是三少爺,要做活也是為他做的,誰有空侍候她?!」
「你撈點心的時候,怎麼不怕撐死了?」容兒諷刺一句,又轉向十兒,「都快到飯時了,拿這個來有什麼用?還不如叫廚房早些送飯過來呢。
於是春瑛道:「那個胭脂姐姐是好人家出身,興許是不習慣侍候人?聽說她在家時也是位千金小姐。」
她一直沒有正式見過三少爺,只是每天遠遠地看見他在一群丫頭的簇擁下進進出出,唯一的感想是:長得的確清秀可愛,眉目清朗,舉手投足也很大方,說話行事挺斯文的,是個不錯的小男孩。不過一想到院里大多數丫環都抱有爬上他的床的主意,她就有些接受不能,這明顯還是個小孩呀?!那幾位姐姐會不會太饑渴了點?!
春瑛啞然失笑:「隨你。」十兒樂得笑眯了眼,晨兒在旁邊一臉鄙視地道:「好像沒吃過似的,當心撐死你!」
春瑛獨自留在原地,周圍無人,有些無趣,忽然聽到有貓叫聲,循聲望去,原來是只白色黃斑的波斯貓,圓滾滾、毛茸茸,十分可愛。春瑛想起了好友張小美家的那隻波斯貓,毛色比這隻要黃一點,胖乎乎地整日扒在陽台上曬太陽,每次到了她懷裡,都非常乖巧。她不由得有些懷念,便朝那貓輕輕招手:「過來呀,過來!」那貓卻傲慢地扭頭不理,徑自跳到竹林中去了。
春瑛扁扁嘴,仰脖道:「頂就頂了!是她先找我麻煩的!」難道別人對她破口大罵,她還要笑著接受不成?她本來就是有理的那個!
「當心悶死你!」十兒罵了一句,便跑到春瑛床邊,笑嘻嘻地說:「春兒,今晚胭脂姐姐和曼如姐姐都得了賞,曼如姐姐得的是一盞走馬燈,可有趣了!不過我瞧她好像不太喜歡的模樣,你跟她是一個院里長大的,她對你又好,你能不能幫我說說,求她把燈借給我玩兩天?」
十兒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可老太太吩咐的話,誰敢不聽?老太太還說,往後若到了一更天,三少爺還沒睡下,就叫廚房送些味道好又容易克化的宵夜來呢。」她歪歪腦袋:「三少爺最近都在畫什麼呢?怎麼天天都熬到二更三更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