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三卷 高門

第七十九章 另闢蹊徑

第三卷 高門

第七十九章 另闢蹊徑

周念不自在地縮了縮腳:「小傷而已,小傷而已……」
周念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沒出聲。李攸卻陷入了沉思,臉色越來越難看。春瑛看看前者,又看看後者,終於忍不住舉起手:「有件事……我想問很久了……為什麼你們那麼怕梁太師派兵來抓人?難道說官奴不可以留在侯府里嗎?」
才換上了乾淨衣服,梅香已經得了李攸的指示,送了兩瓶葯過來,還囑咐她:「別讓傷口沾水,忍兩天就好了。園子里……你暫且不用去,先養幾日吧。」
春瑛吃了一驚:「什麼?!」那麼侯府的主人們隱瞞周念的事,不僅僅是怕周家的仇人來追殺了?她忽然注意到李攸方才的一句話:「三少爺,你方才說……找人將念哥換下?當年念哥兒不是還小么?你……你們找了什麼人呀?那人被送到山東的鹽場去了?!」
「這……只怕要找漿洗房,在我們院里只怕洗不幹凈……怎會臟成這樣?你摔在什麼地方了?」
曼如臉色有些不自在,勉強笑著對春瑛道:「聽說你半路上摔著了?怪不得我回來時沒見著你呢,那時我滿心都想著三少爺的衣裳,倒忘了你,真對不住……可後來我送衣裳去時,人都不見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春兒你瞧見了么?」
十兒與夏荷吱吱喳喳地討論起來,不一會兒,紫藤、容兒和小凌也加入了。春瑛暗暗抹一把汗,趁人不備,便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間。她記得秋玉給過她一瓶葯,不知道合不合用……
春瑛笑了,點點頭,轉身走了,卻又想起另一件事。三清好像也受了傷呢,只是沒聽他提起,等會兒回去問問有沒有好葯,下回來帶給他吧。
「他是太師呀!哪裡管得了那麼多雞毛蒜皮的小事!」春瑛朝他眨眨眼,「你不是正在山東鹽場做苦工嗎?只要身份不變,到哪兒還不是一樣?侯爺身為長輩,不忍心見晚輩受苦,見案子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皇上宅心仁厚,說不定肯把你從山東調回來呢?京城附近可有容納官奴的地方?等你『回來』了,侯爺要調一個人進府當差,不會很難吧?」這樣一來,不但周念能過上安穩些的生活,那個可憐的替罪少年——或許該稱之為青年了——也能擺脫原本的噩運了。
春瑛乾笑兩聲,照著回來的路上跟三少爺對好的口供,道:「跑的時候摔著了,差點走不動呢,後來才好了。」又忙忙轉移話題:「你們瞧見官兵了嗎?我在路邊看著他們過去了,可真嚇人!」
眼看著就要到漿洗房了,斜對面的角門卻忽然跑出一個人來,春瑛腳下一時剎不住,與那人撞了個正著,雙雙跌倒在地。她身上吃痛,忍不住叫:「誰呀?沒瞧見有人嗎?!」定睛一看,卻愣住了。
周念臉色有些變化:「儘管如此,我周家一日未平反,梁太師等人又怎肯放過我?」
周念苦笑,李攸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你這笨丫頭,說的什麼傻話?!沒入官中的人,除非是在教坊等地,不然都是要做苦工的!念哥當年是被判到了山東的鹽場,若真的去了,只怕早已小命不保,是我們家悄悄找人將他換下來,藏在府里。若是叫官兵搜到了,不但我們家要落個窩藏的罪名,連念哥也會性命不保的!」
周念回頭望她,擔心地問:「我方才好像瞥見你也傷著了,不要緊吧?」
春瑛扶起一張椅子,熟門熟路地找來抹布擦去灰塵,才讓周念坐下。他剛剛就坐,便忍不住「嘶」了一聲,李攸忙走近了查看,發現他的左邊小腿側染紅了一塊,想必是在山腹里擦傷了。
春瑛聽了轉身跑到窗邊,見三清已經把火撲息了,正在整理燒焦的雜草,忙叫了他一聲,三清便往屋裡來了。看著三清用乾淨的布條替周念清理傷口,她忽然想到,剛才周念表現得那麼怪異,難道他腦子裡是在轉「男女授受不親」的念頭嗎?她有些想笑,強自忍住了,借口要看李攸回來了沒有,匆匆避了出去。
周念心動了。一直以來,他想的都是替父親平反,替家人脫罪,根本不願意謀求所謂的大赦,可眼下平反有望了,若是因拘泥而壞了大事,反倒得不償失。如今不但皇后懷的胎兒可以成為大赦的借口。甚至再過兩個月,便是太后的四十大壽,若是以此為由,不知道恪王與梁太師等人會有什麼想法?
無論是李攸還是周念,都沒對春瑛的法子進行表態,前者也只是說會回去跟侯爺商量,若真要進行,那還得尋機將周念送出去,再接回來。這事兒要細細琢磨才行,不能有一點失誤。
春瑛瞪了回去:「那當然了!難道侯爺和三少爺會真讓他做僕人嗎?!只不過是讓他能光明正大地住在府里,別人來搜多少遍都不怕而已!」
「就是路邊……」春瑛匆匆抱起衣服,連葯都顧不上擦了,便沖了出去,不顧曼如在後面叫自己的名字。
「不、不用了……」周念幾乎沒跳起來,往後退了三大步,春瑛十分不解:「怎麼了?」
春瑛帶著李攸轉了回來,後者已帶來了一瓶葯汁,又貢獻了一塊乾淨的手帕,草草替周念包紮一番,便讓三清攙扶著他,一起下山回到了竹夢山居。
「有,放心。」梅香警惕地望向門外,「我先回去了。」她起身往外走,正好遇到曼如從外頭進來,一臉意外:「咦?梅香姐姐,你也來了?」梅香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他的確是該感謝春瑛,若不是她報信及時,他恐怕是走不脫的,又是多虧了她想出另一個法子,把原本鑽了牛角尖的他喚醒。看著她猶帶泥灰的衫裙與手上的紅痕,他有些愧疚,只恨自己不能幫上忙:「回去記得擦藥……不用記掛這邊,有三清在呢。」
李攸聞言有些黯然:「真不知道是哪個告的密……無論如何,你不能被他們抓了去!」
「好像是一家逃難的。」李攸側頭想了想,「那個父親犯了事也被判到鹽場去了,母親帶著兒女改嫁,大兒子不肯跟去,說要去陪伴自己的父親,我父親便安排他頂了念哥兒的名,聽說其父已沒了,他倒是平安無事地活到如今呢,也算命大了。」他煞有介事般,彷彿只是在說一個很不尋常的故事。
李攸忙道:「這可不能大意,我這就去找葯來,你等我一等。春兒,照顧念哥兒!」說罷便往外跑了。周念叫不住他,只好由他去。春瑛低頭看看自己手掌邊緣的血痕,感受著右邊膝蓋上的疼痛,悄悄撇了撇嘴:好吧,她是小丫頭,沒人把她的安危放在眼裡。
周念道:「春兒方才抱下山的匣子里裝的就是手稿,還有我的私印。我也是怕被他認出來,才將手稿帶走的,其他物件倒無所謂。」他掃視屋中一眼,微微苦笑:「只是可惜了這些東西,有不少是你特地搜羅了送來的……」
「當然是另找……不,不行!」李攸忽然改了主意,「他們搜不到人,說不定正等在府外,候著念哥出去呢!還是得在府里住著。我記得園子後頭還有兩三個空院子,打掃一下就能住人的,念哥先搬過去住著,待風聲過了……」
「咦?」春瑛有些擔心,「那他們……有人送東西去嗎?」
春瑛心裏非常不舒服,瞥了周念一眼,見他眼中微微露出不忍與愧疚,才覺得好受了些。她想了想,便問:「那念哥兒以後怎麼辦?繼續藏在府里,還是另外找地方搬走?」
「看見了看見了!」「他們來做什麼的?」
周念見她離開,微微鬆了口氣。雖然春兒沒有再碰他,可是在姑娘家面前袒露身體,哪怕只是一截小腿,也足夠讓人窘迫的了。他有些慶幸,春兒不是那種羞答答嬌怯怯動不動就臉紅的女孩兒,從頭到尾都關心著他的安危,沒有因他的狼狽而產生什麼想法,不然他可真的無地自容了。
「攸哥兒!」周念抬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會驚動太多人的,更何況,他們來了這麼一遭,府里是瞞不下去了。」一有風吹草動,定會被府里的男女僕婦發覺的。
三清低罵一句,便出去整理了。李攸陰著臉環視周圍,悶聲道:「我對他們說,正打算天氣暖和了搬過來小住,好好讀書,便特地叫人來收拾了屋子,可那個梁杉卻不肯相信,硬說住在這裏的一定是你,若不是你把親筆書信手稿都收起來了,只怕就要被他拿住把柄了!」
居然是久不見面的馮蓮姐。
回到浣花軒,等得心焦的梅香等大丫頭們一見李攸就撲上來了,他只來得及低聲交待一句:「記得我的話。」便被她們簇擁著往後院去。十兒與夏荷則拉起春瑛的手問:「你這是怎麼了?一副狼狽的樣子。」
山居里已經簡單地整理過了,但還能看到被打破的茶杯等物,架上的書都被翻得亂成一團,原本放在房間角落的兩個大木箱也都被掀起了蓋子,裏面的書本亂七八糟的,還有幾本被撕破了丟在地上。春瑛放下手中的木盒,掃了裡間一眼,發現連床鋪都沒能倖免。
他的嘴角慢慢翹了起來,再看李攸,眼中也隱含著笑意。
「那不值什麼!」李攸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雙眼射出一道精光,「只是你在這裏住了十來年,一直平安無事,怎會忽然來了探子,又來了官兵?莫非是我們家裡有人泄密?!」
想起方才在山洞里時,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那就更……罪過罪過,聖人有雲,男女授受不親。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自古男女七歲不同席,春兒雖是侯府的家生丫環,到底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呢!她年紀小不知道避諱,他怎麼就忘了提醒呢?!
周念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他雖也有過受丫環服侍的時候,但自從家中劇變以來,這十余年裡他都是獨自過活,身邊只有三清做些雜務,雖然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春兒就來了,可她從未如此靠近過自己。
李攸露出了笑容:「妙極!如今皇後娘娘有孕,為了給未出世的小皇子祈福,皇上下詔大赦天下,也不奇怪,更何況只是減輕犯眷刑罰?」
「念哥兒……你……到底怎麼了?」春瑛看著周念的臉色變來變去,更加好奇了,睜大了眼盯著他看。
周念望了望她,忽然覺得自己是在自尋煩惱。春兒還是個孩子,真心實意地擔憂著自己,自己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實在是不應該。先前的情形如此緊急,她也是為了救自己。於是他便放緩了臉色,微笑道:「沒什麼,你看看外頭的火可滅了,若三清有空便讓他來,他懂一些治傷的手段。」
「傷口附近地衣物好像沾上泥灰了!不行,要清理乾淨,不然你傷口會發炎的!」春瑛索性替他把褲子撕開,露出傷口,「還好,沒沾到傷口。」
春瑛左右看看他們倆的表情,倒有些糊塗了,不管她的辦法是否可行,他們也沒必要笑得那麼詭異吧?
翠山小築里一片狼藉。竹制的桌椅倒了一地,擺在書架上的幾個竹筒做的筆插花瓶之類的物件也都被掃到地上了,幾扇門被扯了一半下來。
「你胡說啥呀?我們家怎會讓念哥為仆?!」李攸不等她說完便反駁了回去,兩眼瞪得老大,但他很快就醒悟過來了,「你是說……以此為借口?」
不過……他是不是該教給春兒一些避諱之事?在他面前倒罷了,若是在別人面前,也是這般大咧咧的,始終不太妥當……
她曾去過漿洗房,就離大廚房不遠,穿過花園時,正看到原本青翠的山上黑了一塊,仍然在冒煙。她腳下頓了頓,便繼續往前跑。
春瑛已經抓住頭緒了,躊躇片刻,才道:「其實……為什麼一定要偷偷住在府里?不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嗎?如果……侯爺以某種名義將念哥調入府里做僕人什麼的……」
「我也不清楚。」春瑛乾笑著起身,「對了,我這身衣服都臟成這樣了,怎麼辦?要洗了再送回去嗎?」
春瑛愣了愣,心裏頓時舒爽許多:「沒事,就是有幾處擦傷。」她湊近了看他的小腿:「呀,好像流了很多血,你剛才怎麼不說呀?」她伸手過去輕輕按了按。
他見天色不早,便叫上春瑛回去了。春瑛看了看周念的傷,又環視周圍一圈,才跟在他後面出了門。周念忙叫住她:「春兒……」春瑛回頭:「什麼事?」周念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笑道:「沒事了,今日……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