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三卷 高門

第一百零三章 來自侯府的消息

第三卷 高門

第一百零三章 來自侯府的消息

路二叔半信半疑,這時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峻叔,老石是好人,必不會虧待你侄女兒,就當看我的面上,饒了他們吧。」
路二叔不在意地笑笑,便要春瑛去收拾行李,連飯都不必吃了。春瑛猶豫地看著石掌柜,向他行了一禮:「掌柜的,對不起……」
春瑛怔了怔,她雖然早就想到會有人頂替自己的位子,卻沒料到會沒法回府里去,想到自己失蹤的財物和衣裳用品,她便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當初到底是誰把她送出府來的?聽二叔所言,似乎不像是侯爺,倒有可能是太太,雲想閣又恰好是安家的產業。
春瑛忽然覺得鼻頭髮酸,視線漸漸模糊:「二叔……」
春瑛眨眨眼,有些沮喪:「我……我只是有些氣不過……好歹是條人命……」
考慮再三,她終於下了決心:「二叔,我知道錯了,以後我會照你的話去做的,咱們回去吧!」再怎麼說,跟著二叔總比受人奴役強。
春瑛跟他走出鋪子,還聽到身後傳來程大娘憤怒地叫喊和石掌柜安撫她的聲音。她感覺到二叔的手心很暖和,心裏很踏實,忽然就有些想哭:「二叔,我好想你們……」
「他們暫時不便來見你。」路二叔道,「你爹領了差事,隨小陳管事南下去了,你娘又不識路,自然只能讓我來。等長生鬆了口,你就隨我到我那兒去,等二少爺的傳言平息下去了,再回家吧。橫豎三少爺那兒已經有人補了你的缺,你即便回去了,也沒法繼續在他那裡當差,等他院子里的人有了空缺再說。」
石掌柜搓著手,胖臉上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哪兒呀,我也就是……」不等他說完,路二叔便轉頭問長生:「你想好了嗎?我打算今晚上就帶侄女兒走。橫豎你哥哥不在京里,又沒什麼大礙,你便應了吧,趕明兒我請你吃酒。」
路二叔滿意地點點頭,便帶著春瑛重新回到雲想閣,程大娘已經不在店裡了,想必是回了樓上的房間,石掌柜正拿著一本賬冊跟長生說話,見他們進來,忙站起身:「路老兄,今兒實在是太失禮了……你吃飯了么?小春做了飯菜……熱一熱就好,咱們喝兩杯吧,算是我向你陪罪……」
路二叔道:「小陳管事五月初去了江南,也不知幾時能回來,聽說年底前都未必能辦完事呢。方才那個長生,原是他堂兄弟,長生的父親陳瑞,是小陳管事的親叔叔,只是不曾和兄長一家一起陪嫁到咱們府里來。這綢緞鋪子是太太娘家的產業,二叔早打聽到消息,知道你在那裡,卻擔心驚動了安家的人,他們不知會不會把你送走,好不容易等到府里風聲過去了,才請長生帶我來。你放心,他嘴上說不行,心裏倒未必這麼想。橫豎小陳管事不在京城,我把你領走了,他也不知道。」
離開時,真的有些捨不得。春瑛回頭望望雲想閣,月光下,它顯得那麼安靜。在這裏住的幾個月,雖然勞累,但也很充實。如果有機會,她會回來看望石掌柜一家的,希望程大娘聰明些,別被小妾打倒。
春瑛失望地踢了牆角一腳,小聲嘀咕:「那到底要待多久……」她都幾個月沒見家人了,以前在府里當差沒空就算了,現在明明可以回去……她猛地抬頭問路二叔:「今兒怎麼是二叔過來?我爹和我娘呢?!」
「哎。」春瑛聲音有些哽咽,低頭回房把那幾件隨身衣服都包好了,帶上碎銀和做好的綉活,走下樓來,還遠遠聽到程大娘在房間里大罵狐狸精。她暗嘆一聲,重新回到店裡,再次與石掌柜道別。
長生苦笑著對他說:「峻叔,這樣我很難向哥哥交待。」「有什麼難交待的?他出門時囑咐過,過些日子就來領人。你爹不是叫你幫忙管幾個鋪子?這點主你還是能做的吧?」路二叔根本不想跟他啰嗦,拉起春瑛轉身就走,「話就撂到這兒了,我先跟侄女兒說話,你好好想想吧!」
再想到跟二叔回家后,連出門都會受到限制,自由度遠遠不如現在,她又有些猶豫,是不是該留在福寧街多住些時日?至少在這裏沒人知道她是誰。
一步三回頭地走近了路二叔準備好的馬車,春瑛才想爬上去,忽然又想起了一個人:「二叔,能繞到街尾去嗎?我有個朋友住在那裡,我要跟他告別一聲。」
路二叔瞪她一眼,才把緣故說出來:「你才出府兩天,二少爺便定下了親事,不久府里有傳言說他好南風,平日關在書房裡,其實不是在讀書,而是變著法兒地折騰幾個小廝。身邊人勸他,也吃了掛落。還有人看到他跟一個丫頭進了花園,卻獨自走出來,那丫頭卻死在花園裡了。那丫頭平日原是看不慣他跟小廝鬼混的,人都說必是惹惱了他,才招來這殺身之禍。這些傳言原只在僕役間流傳,後來不知道怎的,叫叫侯爺和太太聽見了,侯爺發了火,太太又穿上全副命婦冠服,正經在老太太和侯爺面前下跪進言,說再這樣縱容二少爺,只會壞了他的前程。老太太氣得不肯聽花姨娘的哭求,侯爺便派人將二少爺送進了西山莊子,命他在庄中安心讀書,沒有召令,不許回京,又命人日日看緊了他。這事兒雖然壓下去了,但總有些風聲,許多人在私下議論,你恰好是那時出府的,便有人懷疑你在花園裡看到了什麼,叫二少爺下手教訓了。太太不欲叫外人知道這些醜事,如今府里正彈壓得緊呢,你回去了,豈不是自惹麻煩?倒不如在外頭多待些時日。」
長生無奈地道:「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怎麼著?去吧去吧,萬一平安哥生氣,我定說是你硬要我答應的。」
「我親眼看著這惡婦打她,這也叫沒有虧待?!」路二叔更生氣了,他知道這家店是太太安氏娘家的產業,但安家老爺不過是個小小的光祿寺丞,對世代在侯府執役的他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厲害角色。所謂宰相門房七品官,他從前風光時,多少小官小吏和富商都上趕著巴結他,就算現在暫時落魄了,他頭上頂著侯府的招牌,也沒有敢對他無禮。春瑛是他侄女,原是一樣的身份,居然被市井潑婦肆意打罵,他怎能不氣惱?
這個人看上去年紀只有十八九歲,臉皮白凈,長得還算清秀,但笑起來眉眼細細,倒有幾分像小陳管事。春瑛心裏有陰影,拘謹地退後兩步,低下了頭。
路二叔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來,拉過春瑛的手臂,關心地問:「可傷著了?痛么?這些人常常打你?!」不等春瑛回答,他就先火了,狠狠地瞪著石掌柜和程大娘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們春兒在家時從沒挨過一個手指頭,就算做錯了事,也有正經主子打罵,你們算什麼東西?!也敢打她?!」
路二叔擺擺手:「用不著客套,方才是我氣急了,倒誤會了老哥。我都聽春兒說了,多謝你那麼照顧她。」
眼看著衝突要升級,春瑛倒醒過神來了,她對大娘是沒什麼好感,但好歹相處了幾個月,石掌柜又一向待她極好,於是忙對路二叔說:「二叔,算了,我一點都不痛,石掌柜待我很好的,你別罵他。」
石掌柜忙向那人作了個揖:「長生小哥,你怎麼會來?可是東家有話要吩咐?」
春瑛縮了縮腦袋,心裏卻起了一絲疑惑:難道送她出來的是三少爺?可那天不是說得好好的嗎?他忽然打自己一悶棍是什麼緣故?周念是否也參与其中?她有些不悅,如果他們不想自己把事情傳出去,直接說就行了,想要自己出府,也可以坦白開口,她能依靠的無非是他們,就算再不情願,也不會違抗他們的意思,他們為什麼要打暈她?!
「咦?!」春瑛吃了一驚,變得有些結巴,「不、不是說……」
春瑛心裏鬆了口氣,能擺脫這種天天幹活幹個不停的日子,是她幾個月來最大的願望了,她語氣里立刻添了幾分歡快:「那我們幾時能走?是回新家去嗎?家裡已經搬進新屋子了吧?」
「搬過去了,只是你暫時還不能回去。」
「你這丫頭啊……」路二叔狠狠扣了她腦門一記,「那種事知道的人多了去了,還缺你一個?要告發也是有頭有臉的大丫頭去,不然你隨便說幾句話,誰會信哪?這回倒是好運氣,那二少爺自己做事不機密,叫其他人瞧見了,才讓事情傳開來。他倒了霉,我跟你爹娘才敢來找你。」
那長生小哥笑眯眯地道:「不是,這位峻叔是我朋友,我帶他來瞧瞧侄女兒。」
程大娘不服氣地嚷道:「不過是個小丫頭,有什麼打不得的?我愛打就打,愛罵就罵!」石掌柜頭痛地攔住她:「姐姐少說兩句吧。這位老兄,我們平日並沒有虧待小春。」
「說啥呢?」石掌柜笑眯眯地,眼神里卻有些傷感,「你認得路吧?記得常回來看看,好歹在一個家裡住了這麼久……」
路二叔見她在低頭思索著什麼,眼珠子轉啊轉的,便以為她要出什麼妖蛾子:「你給我安分些待在家裡,少出門。我那小院離侯府近,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遇上府里的人,一不小心泄露了口風,可就麻煩了。你以後可不許再這樣冒冒失失的了,這回是三少爺有心保你,不然你真要傻傻地出頭,誰知道二少爺會不會又再『失手』殺了你?!」
叔侄倆走到死巷裡,地面上還算乾淨,周圍也沒什麼燈光和人,春瑛便馬上問:「那個長生是什麼人呀?他不讓我回家嗎?小陳管事出門了?」
「只有程大娘常罵我,偶爾也打過,但下手都不重,吃穿倒是不缺,只是比不上家裡好。」春瑛拉了拉他的手,示意前方不遠處的一個路口,「那裡頭是條死巷,三面屋子都沒住人,到那裡去說話就不怕人聽見了。」她這幾個月都節儉成性了,想著說幾句話用不著專門跑到茶館里去,便指了一個地方。
路二叔板著臉道:「不但要瞧,我還要把人帶走!」春瑛心中大喜:「二叔?你是來帶我回家的?」路二叔目光放軟了下來:「自然是要帶你走,你又不是這裏的丫頭。」
不過她並沒有受虐傾向,一想到留在福寧街意味著要天天做很多活,又要挨程大娘的罵,還有可能挨打,她又不太樂意了。依程大娘目前的精神狀態,根本沒心思教她什麼,她留下來也只是白受罪而已,倒是石掌柜為人那麼好,她有些捨不得。
路二叔又嘆了口氣,皺著眉頭對春瑛道:「你在府里惹了什麼事,我也打聽過了。你這丫頭,忒傻了!上頭的少爺們愛鬥來鬥去,跟你什麼相干?你何必插一腳進去?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只當自己瞎了便是!」
春瑛吶吶地低下了頭,路二叔也不理她,扭開頭盯著牆角的一堆碎石,彷彿要從上面看出花來。過了一會兒,春瑛才小聲問:「府里到底怎麼樣了?二少爺的事既然傳出去了……為什麼我還不能回家呢?」
路二叔回過頭,嘆了口氣:「你這丫頭真是……叫人不省心!」他望望四周:「附近可有安靜的茶館酒樓?二叔想跟你安靜地說說話。雖說我想馬上帶你回去,但總得那長生鬆口才行。且說說你這幾個月都是怎麼過的吧,他們真的沒虧待你?可有常常打罵,叫你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