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高門
第一百零五章 母女相見淚汪汪
春瑛猛地站起：「不是蘭香傳的！是……是玉蘭！」她扯出母親的袖子：「我想起來了，是太太屋裡的玉蘭，她跟蘭香說梅香的閑話，但是蘭香沒當一回事！」
「這又不是咱們願意的，大少爺怎會生氣？再說，大哥又不曾礙著他。」二叔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告了聲罪，「我要出去辦點事，你們慢慢聊吧。」然後就走了。
「聽說補的不是小陳嫂子的缺，是補的蘭香。」
春瑛有些不服氣：「我哪裡跟少爺們胡鬧了？不過是偶然遇上的，明明是二少爺他自己做了壞事，把……」
「好著呢！」路媽媽撇了撇嘴，「她如今在太太面前極有體面，還剛剛升了一等大丫頭！我在這府里幹了幾十年，還是頭一回見到升得這麼快的丫頭！她老娘的眼睛都快長到頭頂上去了！整日只跟那些管家娘子們打交道，見了我們，也就是隨便笑笑，裝出一臉親切的樣兒，實際上愛理不理的，冷淡得很。你爹碰了幾回釘子，心裏總算明白了，也不再上趕著巴結她，可惜還有些人沒認清她的真面目，還天天圍著她轉呢！」
春瑛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小陳嫂子指的是梅香，但聽說曼如補的是蘭香的缺，她更吃驚了：「蘭香？！蘭香也嫁人了？」
進了小院的門，她藉助月光看著眼前久別多時的房子，心中感嘆萬分。路二叔在後面樂呵呵地道：「你的屋子在西廂房裡，已經打掃過了。快收拾收拾，廚房還有些米面和菜，隨便做點東西吃吧。我先去還馬車。」說罷跳上車轅，揚起馬鞭走了。
「當日你受傷的消息一出，那崔寡婦便上門問東問西的，後來她家丫頭也來了，還一邊抹淚一邊安慰我，說我還有秋玉，虎子也懂事了，不需太過為你傷心，還把你的衣服鞋襪什麼的送回來，說實在對不住得很，值錢的東西都叫其他姐姐們拿了去，她攔不住，只能想方設法收回了你用過的貼身物件，送回咱們家……」
春瑛忙應了，又問：「別人會信
春瑛一聽這個也火了：「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的行李里一件首飾和一塊碎銀都沒有呢！我可是存了好幾個月的，足足十幾兩，正打算要送回家來呢！」
春瑛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蘭香？」她模模糊糊地憶起，在看到二少爺殺人的那天，她在浣花軒里，似乎曾經聽到有人跟蘭香說梅香的閑話……腰身寬了……急著辦喜事……
這一覺便睡到了大天亮，醒來時，太陽已經照進窗檯了。春瑛美美地伸了個懶腰，深深覺得能一覺睡到自然醒，真是無比幸福的事。
「不打緊。」路二叔道，「人一輩子總有個三衰六旺，我如今也不算倒霉，只是差事清閑了些罷了，正好可以替大少爺辦些事，等他重新起來了，我的體面自然也就回來了。」
路二叔但笑不語，路媽媽倒有些察覺了，尷尬地道：「二叔莫怪，我只是……」
春瑛心裏犯了嘀咕，原來真是三少爺做的！他這是要幹什麼呀？如果希望自己閉嘴，為什麼不直說？
路媽媽訕訕地問：「大少爺會不會生咱們家的氣？說好了要讓你哥哥過去……」
路媽媽接著又道：「這幾個月府里小道消息到處都是，我和你爹不敢瞎猜，也不敢亂打聽，只大致知道是跟二少爺有些關係。你這丫頭就是不聽話！早叫你別跟少爺們胡鬧，怎麼就是不聽呢？！」
春瑛張張嘴，有些泄氣：「我就是跟你們說說，咱們自家人，沒必要瞞來瞞去，你們又不是會隨便往外傳八卦的人！」
她在路二叔的陪伴下，站在院門口，一見春瑛便罵：「你這死丫頭，就是叫人不省心！」罵完卻又紅了眼圈：「冤孽！你就不知道爹娘有多擔心么？！」
那當然了，她在福寧街這幾個月可不是白過的，廚藝沒長進，只有讓馮大娘挑剔的份。她將飯菜捧到正屋餐桌上，便請二叔一起吃起來。也許是今天回到了親人身邊，她一時放鬆了，才吃過飯，便覺得身上累得不行，
春瑛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浣花軒……到底是個可怕的地方呀！她將來真的要……回到那裡去嗎？
當春瑛坐著馬車，隨二叔回到他的小院時，已經過了酉時。她還未吃晚飯，早已餓得肚子咕咕叫了，幸好在雲想閣的那些日子里，她也曾挨過餓，因此還忍得住。
春瑛有些疑惑：「口角自然是免不了的，不過都是小事而已，怎麼？誰跟你說了什麼？」
「怎麼會？我們又不曾做錯事。」路媽媽拿出帕子來擦了擦眼，「雖不知你到底惹了什麼禍，但小陳管事已經給我們遞了話，說是三少爺吩咐了，叫我們不必擔心，左右不過是幾個月，長則一年半載，總會再召你回府的。你姐姐那裡也得了信兒，雖說心裏難免有些不踏實，但也沒擔心到哪裡去。」
才清掃完幾間屋子，門外便傳來說話聲。春瑛以為是胡飛到了，忙丟下掃帚跑出去，結果一打開門，便愣住了，忽然覺得鼻頭髮酸。
路二叔嘆了口氣，往衚衕外頭瞧了一眼，小聲勸她們：「進家裡再說吧。這裏人來人往的……」路媽媽也知道這樣不妥，便半抱著女兒，兩人緊挨著進了院門。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她便跑到廚房去了，那裡有米、有麵粉、有兩把稍嫌干水的白菜，還有幾個雞蛋與一塊火腿，又在窗口處發現了曬過的魚乾。她手腳麻利地做了米飯，攤了雞蛋餅，蒸了一小碟魚乾，又煮了火腿白菜湯，二叔便回來了。他進門聞見香味，便笑道：「不錯呀，春兒手藝有長進嘛。」
事情敲定，三人便約好，今晚春瑛先跟路二叔回去，胡飛留在小院里收拾行李，等明日早上再走。路二叔將自家地址留給了胡飛，又再三說明了路線。胡飛不同於春瑛，對京城極熟，早就
春瑛關好院門，便先將行李隨手放下，先去點燈。拿著油燈走進西廂房，炕與桌椅果然都打掃乾淨了，擺設雖簡單些，但女孩子會用上的鏡匣、臉盆、衣架之類的都齊全，衣架上搭了一大塊粗藍布，像個小屏風似的，後頭還擺了馬桶。仔細一看，都是新的。春瑛心裏有些為二叔的細心而感動。
他一走，春瑛母女倆便少了許多顧忌。路媽媽湊近了女兒道：「有件事你可得記住了，這回你出府，三少爺對外編的理由是，你在花園裡摔成了重傷，需得回家休養。這樣一來，日後要回去時，只說是傷好了便罷。若有人問起，可別露餡！」
她當然知道！春瑛心中立刻起了警覺，當初自己是跟曼如一起看到二少爺行兇的經過的，自己跟三少說了，曼如則很有可能瞞了下來。可就算這樣，她又為什麼一知道自己失蹤，便認定自己死了呢？
路媽媽這才轉向她，忍不住有些得意地道：「你爹跟小陳管事辦了半年差，很得他賞識，五月初他要到南京霍家去辦事，便帶了你爹去，明年也許要升副管事呢。我們家總算揚眉吐氣了！從前那些瞧不起咱們的人，也日日提著禮物上門來巴結。我呸！誰希罕呀？也不想想當初他們是什麼嘴臉！」
原來虎子已經能說出這樣的句子了嗎？春瑛心中感嘆萬分。有了父母編造的借口，她離開這麼長時間，應該不會讓人起疑了吧？
她翻身起床，整理好被鋪，梳洗過後到了正屋，發現二叔不在。想來大白天的，他興許是進府當差去了。春瑛便開始盤算著，要在小院里轉一圈，看有什麼活能做，順便等待胡飛。說實話，她忙了幾個月，一下要閑下來，還有些不習慣呢。
來的是路媽媽。
春瑛咬了咬唇，問：「曼如在府里怎麼樣了？過得還好吧？」
路二叔拿著一壺茶水進門，聞言便道：「春兒，這句話就不對了。即便我們不會亂傳閑話，主子既然明言說了不許傳，咱們
「我不要知道這個！」路媽媽打斷了她的話，「太太下了嚴令，不許任何人說二少爺的閑話，你就算真知道，也該咽進肚子里，別人問起，就說不知道！可不能違了太太的令！」
路媽媽也滿面心疼，罵了幾句，才扯回正題：「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崔家丫頭的話怎的這般古怪？她好像覺得你已經死了似的。若不是你爹見過你，我還以為是真的呢！你在府里惹的事……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春瑛哭了一場，已經平靜下來了，忙忙拉著母親問：「這幾個月家裡好不好？爹當初都跟你們說了吧？姐姐那裡沒什麼事吧？上頭有沒有怪罪你們？」
他們這邊謙來讓去的，春瑛在一旁倒鬱悶了。當初的經歷實在是太過莫名其妙，她正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呢，結果老媽完全不肯聽，二叔又叫她把事情爛在肚子里，明明與自己分別了幾個月，見面卻還有閑心說什麼喝茶，這叫什麼事兒呀？
路媽媽若有所思：「這麼說……她當日喊冤是真的了？那為什麼會查到她頭上？那可是太太親自問的話，浣花軒的丫頭都被問過一遭……」想了想，她一擊掌：「不管了，既然你是真聽到了，我回頭就跟小陳嫂子說去，叫她私下裡多提防那丫頭。真是……這種話也忒惡毒了，若真有了胎，如今早顯懷了，也不會……」忽然記起女兒還在跟前，她忙住了嘴。
路媽媽笑著接過茶：「那倒是多謝了。我也正想著要問二叔討些好茶葉呢，如今不比以往，總要添些東西充充場面。我長年吃著家裡的粗茶，換了好的倒有些不習慣了。只
春瑛已經忍不住流出淚來了：「我知道……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說著便哭著撲過去，母女倆抱頭哭起來。
春瑛沒顧得上聽清楚她後面的話，便為曼如再次升職而吃了一驚：「曼如升了一等？！是補梅香的缺嗎？怎麼可能呢？！」曼如資歷還淺著呢，要升也該是露兒先升吧？更何況還有個小妾候補胭脂在！
路媽媽卻話鋒一轉，道：「說起來，有件事頗有幾分古怪。我問你，你在府里，是不是跟浣花軒的其他丫頭鬧了口角？」
隨便喝了口茶水，發現茶里的確有些茉莉香，比起馮大娘愛吃的麵茶，更合她的胃口，她忍不住多吃了幾口，才道：「不說就不說，只是你們得告訴我，如今府里到底是個什麼境況？昨晚上二叔也沒說得很清楚，我還有很多事不明白呢。還有，爹怎麼就到南邊去了？家裡很多客人來嗎？」
「這個我們也想好了。」路媽媽有些得意地道，「我們告訴別人，你爹有個做大夫的朋友，極擅長治跌打損傷，因你傷得重，怕將來會瘸腿，因此我跟你爹將你送到那位朋友家治傷去了。你姐姐那裡我也這麼囑咐過，連虎子也以為這是真的，還天天問我二姐什麼時候能好呢。」
路媽媽躊躇一下，才掩嘴笑道：「這事說來話長了。那位梅香姑娘被許給小陳管事，聽說有些丫頭心裏不大服氣，就暗地裡編排她，還傳出閑話，說她不檢點，是懷了……咳，反正就是往她頭上潑髒水。這位梅香姑娘倒是有膽氣的，求了太太，暗地裡查了，誰知居然查到了那個蘭香頭上。太太發了火，小陳管事的親事是她做的主，蘭香這麼胡鬧，分明是打她的臉，於是便立刻叫人伢子來，要把蘭香賣掉，幾個大丫頭開口求情，才開恩改為攆出府去。這蘭香在府里也橫了好些年了，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總算遭報應了！她家裡已經替她安排好了親事，聽說是下個月出閣，嫁的是個小商人，也算是走了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