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三卷 高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做生意不容易

第三卷 高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做生意不容易

老人家?!春瑛回頭看看三十來歲的老娘,忽然被雷到了,木然地接過點心,然後看著胡飛向自家母親和二叔行禮打招呼。路二叔迎上來跟他說了幾句話,便送他出門了。
路媽媽應了,只是還有些遲疑:「你要做針線活賣,這我不反對,只是……那什麼小飛哥真可靠么?你如今也大了,還跟著人出門拋頭露臉的,要是惹來什麼閑話……」
說得也是,現在哪裡有知識產權的說法?除了一些圖案是普通民眾不能用的以外,一般的花呀草呀,還不是隨你怎麼折騰么?見了別人的衣服上、手帕上有好看的刺繡,就自己回來也綉上一份。春瑛想起自己在侯府里時,也見過這種事,便放下心來。
春瑛的意見是在東城人煙密集處。這裏的居民一般比較富庶,婦女也有閑錢買脂粉首飾,而且對於同樣住在東城的兩人而言,來回也比較方便。相比之下,北城的治安太差了,很容易被人搶劫,而西城又多是貧民,南城住家太少,中城是達官貴人們聚居的地方,輕易進不去。東城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少年沒了聲響,春瑛在門后暗暗驚訝,她還從沒聽過二叔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呢,聽到馬車輪聲遠去,她才走出來,鎖好院門。
春瑛有些好笑,看來胡飛剃了鬍子,老娘就認不出他了,於是便道:「你也見過的,他不是壞人,不信問問二叔?娘信不過我,總還信得過二叔吧?」
晚上路媽媽過來的時候,春瑛就拿這個問題問她了,結果路媽媽一臉奇怪:「怎麼不能用?繡花樣子不就是用來看著繡的么?」
春瑛想了想,覺得他有道理,便一咬牙,點了頭。
路媽媽唬了一跳,路二叔忙道:「別人的家務事,我們也管不著,只是看他為人不錯,才幫他一把。胡家再有能耐,也不敢對我們侯府的人做什麼。嫂子只管放心就是。那胡小哥,我覺得有幾分小聰明,將來說不定有大造化,如今賣他一個人情,將來他總要感激咱們的。」
路媽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他?」接著又有些憂愁,「可是……我聽說他是個忤逆子,人品不好……」
春瑛懊悔得不行,胡飛也滿面通紅,兩人都只想著要讓自己的貨物儘可能豐富些,卻沒考慮過體力的問題。胡飛畢竟從小養尊處優,哪裡干過粗活?要他挑這麼重的擔子,著實勉強了些。兩人只好再重頭收拾貨箱,減了一半貨去,又有魏公出主意,將貨箱做了一番修改,減輕了重量,胡飛這才終於順利地挑起擔子在小院里走上一圈。
春瑛看了二叔一眼,沒吭聲。路媽媽卻面露笑容:「這話說得不錯……」
第二天一大早,路二叔就起床洗漱,準備出門。春瑛早早做好了早飯和讓他帶在路上吃的糕餅乾糧,嚴嚴實實地裝了一大籃子。正在清點是否有行李遺漏時,院外傳來少年叫聲:「路二爺在家么?主子就要啟程了。」
「既是王管事發的話,倒也罷了。」二叔的語氣似乎有些僵,「這回跟大少爺出門,不是玩的,你可得老實些!別鬧事!若叫我知道你小子藏了什麼鬼心思,你也不用回來了,給我在外頭自生自滅去!」
倒是路媽媽忍不住奚落她:「花樣兒算什麼呀?你當荊家綉庄賣的是花樣兒不成?人家賣的是手藝!就算是一樣的花,他家綉工繡的,就比你自個兒繡的強一百倍!不是娘瞧不起你,光有好花樣是沒用的,想要叫人稀罕,還得看針線做得如何!」
起初他們只能到比較近的村子去,因是生面孔,最初半天還真是受了冷遇,村裡的老人似乎懷疑他們是來拐村裡女孩兒的,自他們一進村就緊緊盯著。春瑛抹著冷汗,扮天真小女孩兒樣,直朝胡飛叫「哥哥呀,我渴」、「哥哥呀,我好累」、「哥哥呀,這裏沒人買我們的東西,咱們還是走吧」,才讓那些人的臉色鬆動了些。過了晌午,他們又累又餓又渴地啃著乾糧時,終於迎來了第一個主顧。
兩人大大鬆了口氣,互相看了一眼,眼裡都流露出喜悅來。
問題暫時解決了,應該到什麼地方叫賣好呢?
春瑛道:「可那是大少奶奶的綉庄專用的不是嗎?我拿來做綉活賣,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路媽媽有些好笑,「綉庄畫出的花樣,既是要做了賣出去的,也就防不了別人學了,人人都是這樣的,見了別人的花樣好,便也學著綉。再說,自打你爹到了小陳管事手底下辦事,我怕太太不高興,便沒再給大少奶奶的綉庄做事了,如今不過偶爾做一兩件託人寄賣罷了。花樣冊子也是去年的,裡頭的東西早有人學了去。你沒瞧見,外頭的姑娘家十個裡倒有三四個身上有荊家綉庄的花樣?」
路媽媽聽她這麼一說,也對那十幾兩銀子耿耿於懷:「我跟你姐姐說過了,叫她悄悄兒在府里打聽,看是哪個眼皮子淺的把你的東西貪了去!包管叫她吐出來才好!」頓了頓,又有些心疼地望著女兒道:「丟的銀子雖多,你也不用太過辛苦。如今不比以往,你爹眼看著就要升副管事,家裡搬了大房子,手頭也松多了。即便少了你一份月錢,娘也不會少一口吃的。你只管在二叔家裡安心住著,掙錢什麼的還是緩緩吧?」
生意真不容易,但今天好歹是一個不錯的開端,不是嗎?
而胡飛也沒閑著,除了每日繼續打聽脂粉頭花的行情,並依次低價購入貨物外,他還自己做起了裝貨用的貨箱擔子。春瑛提供了構思,把箱子做成一層層抽屜似的,貨物擺在裏面,叫賣時便抽出來,平時收好了不會弄髒。只可惜由於胡飛手藝有限,這樣的貨箱有個缺點,就是上頭的抽屜抽出來后,便會擋住下面的幾層。春瑛心中很是遺憾,但也只能將就了。
兩人頭一天出門做買賣,只挑著擔子走完一條街,胡飛便有些支持不住了,到底還是租了一輛小馬車,才把貨物和人一起送出了城。胡飛愁眉苦臉的,春瑛也心裏不是滋味。如果生意不好,連車錢也沒掙回來,他們就虧了。
幸好路媽媽沒說別的,只是在二叔回來后,又再重申一遍出遠門的注意事項,及要帶給丈夫的話,回頭又囑咐了春瑛半日,才走了。
「我管別人說什麼!」春瑛不樂意了,「我才十二歲,沒偷沒搶的,跟著小飛哥出去擺攤叫賣些脂粉頭油,來光顧的自然也是大姑娘小媳婦,有什麼閑話可說?娘,我存了好幾個月的銀子也不知道被誰貪了去,如今手裡只有一些碎銀,再不想辦法掙錢,難道真要坐吃山空?小飛哥的生意,我又不用出本錢,不過是幫著出出主意,再做些針線寄賣,跟著去雖說勞累了點,但分錢時就硬氣多了。娘放心,我不會天天去的,我還要做活呢。」
春瑛撇撇嘴,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她這幾個月也進步很多了,不然也沒那麼大的自信敢拿出去賣。她道:「娘就放心吧,如果我繡的東西賣不出去,就當練習了,橫豎不費什麼錢。不過娘以前用過的繡花樣子什麼的,下回來時能不能給我捎上一份?」
院外有人敲門,春瑛跑出去開了,卻是胡飛,手裡拿著一個竹編的蓋盒,微笑道:「聽說你母親過來了,我買了幾樣點心,請她老人家嘗嘗吧?」
路二叔笑著走過來,遞了一個小包袱給路媽媽:「這是先前說的東西,請嫂子幫我收好。」然後坐下,把胡飛的來歷簡單說了一遍。
老娘……不會是起了什麼古怪的念頭吧?
胡飛卻不同意。東城的確是多富人,但富人卻未必看得上他賣的東西,而且東城的賣貨郎太多了,競爭激烈,他寧願到城郊各大小村莊里叫賣。那裡的姑娘家,輕易出不得門,即便是能進城趕集,也未必能買到這麼好、這麼齊全的脂粉頭花。最重要的是,京城裡的賣貨郎,少有肯到城外鄉下地方去的。
接下來的十來天里,春瑛都忙著做各色針線,包括顏色鮮艷的大小荷包香囊(胡飛獨家香料配方)、花樣兒別緻的絹帕絲帕、做工講究的額帕包頭帕,又添了幾個綉了青松翠竹的扇墜,並十來雙綢襪布襪,再打了二三十根絡子,都是簡單的花樣,卻添了些琉璃珠子在上頭,看上去頗像那麼回事兒。她做得手指頭都快禿了,做成的活計連同從別處收來的,滿滿當當地擺滿了一個貨箱。
「那是他兄長誣陷他的!」春瑛急忙為朋友分辯,「他不是那樣的人,娘,你不知道胡家人有多過分,居然把他母親逼死了,還強迫他離開京城!」
春瑛皺眉道:「娘這是什麼話?錢哪裡有人賺多的?就算不想著贖身的事,也當預備著什麼時候有急用。我整天閑著也是閑著,能掙錢當然更好呀?」她心裏有些泄氣,覺得父母似乎又開始求穩了,不再存有脫籍的念頭,她只能說得委婉一些:「娘,你跟爹別因為如今日子好過,便心滿意足了,人總要向前看的,大少爺如今不是又起來了嗎?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還是要做好萬全準備比較妥當。」
萬幸的是,胡飛帶去的貨物極受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歡迎。有了第一個顧客的宣傳,很快就來了第二個、第三個。村子的購買力有限,但春瑛與胡飛還是在半天時賣出了八塊手帕、兩個香囊、四根簪子、十九朵絹花、七盒胭脂與一瓶頭油。當他們累得半死地回到自己家時,點算一下今天掙得的錢,除去成本、租車與乾糧的支出,還有一錢四分銀子的盈餘。
路媽媽猶豫來猶豫去,覺得女兒的話也有些道理,便勉強依了她,卻又嘀咕起了胡飛:「那什麼小飛哥真的可靠么?從沒見過……」
他一走,路媽媽立刻笑著走過來道:「上回見面是就覺得奇怪了,原來真是個孩子,比春兒大多少?五歲?六歲?」她從女兒手中奪過盒子,見裏面裝了半盒糖火燒與半盒紅豆杏仁蒸糕,聞起來頗為新鮮香甜,便滿意地笑了笑:「他倒還知道禮數,不是個輕狂的,雖是個少爺,倒沒什麼架子……」還頗有深意地瞥了女兒一眼。春瑛頓時毛骨悚然。
路二叔聞言皺了皺眉,跟春瑛匆匆交待兩句,叫她躲到門后,便提起行李出門。春瑛聽到他在門外跟那少年說話:「南秋?怎麼是你來?」那少年低聲回答:「王管事昨兒夜裡發的話……」
脂粉頭油絹花與各色銀、銅、鎏金首飾佔了滿滿一個貨箱,連同另一個,看起來也有幾分賣貨郎的行頭模樣了。春瑛高興地慫恿胡飛,挑著在小院里走一圈試試,結果胡飛肩上扛著兩個貨箱,咬了半天牙,才勉強挑起了一尺高,走路卻是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