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生氣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生氣

且不說霍漪與她的心腹丫環們如何商量家中大事,這時候的春瑛坐在轎中,已經有些傻眼了。錦繡根本就連個說話都機會都沒給她,轎子走得飛快,隨行的人她又一個都不認識,叫她怎麼辦呀?
春瑛腦子裡一片亂鬨哄的,煩惱著回到侯府後,到底要不要替玉蘭傳話給太太。
春瑛忙加緊勸她:「嬸子,還是悄悄兒把玉蘭接回家裡養著吧,她整天說自己沒病,鬧個不消停,霍家的人都煩了!再這樣下去,誰知道她會被送到哪裡?表小姐到底是嬌客,老太太要知道她受了委屈,斷不會放過不守規矩的人。況且玉蘭這個病是會傳染的,叫上頭知道了,怎麼容她留在府里?即便日後病好了,差事也保不住了。還是悄悄兒的,別叫人知道,等她好了,仍舊再回府里當差。」
「錦繡姐姐這話可說錯了。」旁邊的蕊兒插了一句,「如今不是咱們逼她,是有人在逼咱們。若是身邊的人不能信任,小姐還怎麼過日子?咱們不能跟在小姐身邊,就只能盼著服侍小姐的丫頭是個可靠的。趁此機會試上一試,也好心裡有數。」
等送走了春瑛,錦繡回到小姐院中,臉上還有些淡淡的不安。霍漪見了,便淺淺一笑:「錦繡可是不放心?」
回到房間,十兒見她一臉煩惱的模樣,便湊上來問:「霍家好玩不?怎麼是你回來?我還以為是玉蘭呢!」春瑛苦笑,又想起另一件事:「南棋到哪裡去了?她那天忽然不見,可是出了什麼事?」
東兒笑嘻嘻地插嘴道:「錦繡姐姐,你別煩惱了,她若識趣,咱們以後就多了一個好姐妹,若是不識趣,就當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就是了,你犯什麼愁呀?」
錦繡瞪她一眼,對霍漪道:「小姐,我認得春瑛的日子雖不長,卻也知道她不是那種愛搗鬼的孩子,無心攀扯富貴,平日做活也甚是勤快,她到底是侯府的家生子,又有父母親人在那裡,行事多少有些顧忌,何必逼得她太緊?」
那青衣婦人身體晃了晃,才向海棠福身下拜:「既然如此,卻是我魯莽了。玉蘭那孩子幾個月都沒回家,我們也不知道這些,多謝姑娘相告。」說罷便黯然地轉身離開。誰知旁邊的兩個媳婦子卻在那裡「竊竊私語」:「這麼大事都不跟家裡說,玉蘭這是鐵了心要攀高枝呢!」「可不是么?那種沒用的爹娘,挨著也是倒霉,那丫頭要是聰明,就知道該巴著誰!」
春瑛見太太一直都沒叫住她,才鬆了口氣,正準備退下,卻聽到太太說:「差點忘了,我這裡有份名冊,是要拿給霍家總管的,你送完葯就到我院里去一趟,順便捎回去吧。」
那青衣婦人回過頭,臉上還帶著憤怒的神色,迅速收斂了,有些驚訝地問:「你是……請問有何貴幹?」
春瑛心中叫苦,只得出聲應了,退出屋子后,便覺得自己前程無亮。老太太剛才那句話,是在暗示些什麼嗎?算了,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就不要再動搖。
傳,表小姐知道了,立刻就會翻臉,要是對方心狠一點,仍舊把她的父母要去,以後還不是任人搓圓搓扁?!
她本來就不想幫玉蘭傳話,免得太太會對錶小姐不利,但又怕會連累自己家人,要是霍家把她的家人討過去,她就不必發愁了。可話又說回來了,她自己的契約還在三少爺那裡呢,又已經搭好了周念那條路,為著這麼一件無厘頭的事而放棄,她可不樂意。再說,錦繡說的只是她父母,又沒說她本人,萬一太太事後找自己算賬,隨便拿個借口教訓自己,表小姐能護得住她嗎?又是否願意護她呢?
霍漪止住她的話頭,對錦繡笑道:「我知道你是個厚道人,罷了,我答應你,不管她選哪一條路,都不會有性命之憂,如何?好了,閑話休提,咱們還是商量商量正事吧?春瑛既然走了,不管她會不會帶話過去,總要提防玉蘭走漏消息,誤了大事。這就傳話叫管家進來吧,那幾樣產業,還是早早轉手出去,侯府那頭,只怕用不著幾天就會派人來幫著『照管』了,這原是母親昨兒跟我說的,我也不好違了她的意,到時候讓管家只將我說的兩家鋪子給他們,轉手得的銀子,就在京城附近置辦些田莊、山林,哪怕是荒地也成!好的田莊地契送到叔叔處請他保管,其他的仍舊交回我手上。只是家裡的珠寶古董字畫要怎麼整理,還要慢慢細想。」
春瑛張張嘴想說什麼,錦繡卻輕輕推了她一把:「走吧,跟我來。」又用僅讓彼此二人聽到的聲量添了一句:「別犯傻!」
真是豈有此理!她又沒有得罪玉蘭,玉蘭幹嘛要這樣害她?!
春瑛眼睛都瞪大了,她幾時要為玉蘭求情了?忙辯解道:「不是這樣的,我是想說……」
磨磨蹭蹭地來到正院前,還隔著老遠的距離,便聽到有人在那裡爭吵著什麼。走得近些,才聽清楚是一個太太院里的媳婦子在教訓人:「……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太太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么?!這麼一點小事,也敢拿來打攪太太?你是不是不懂規矩?!」
她教訓的那人背對著春瑛,看不清長什麼樣子,身上穿著很樸素的藏青色布衣裙,低頭恭謹地對那媳婦子道:「還請嫂子通融一下,讓我向太太討個恩典。再過幾日,我們夫妻就要出發到西山莊子去了,想趁著今日是孩子他爹的生日,一家人一起吃頓飯,玉蘭她姐姐也說好了要回來的,難得合家團聚,怎能少了玉蘭一個?」
范家的猶豫了一會兒,抿了抿嘴:「侄女兒說的是,怎麼也不能叫她過了病氣給主子,不然到時候,事情鬧將開來,咱們家可就萬劫不復了……」
青衣婦人范家的恍然:「原來是路家的閨女,小時候見過,這兩年倒沒怎麼見了。你有什麼事?」
春瑛抱了名冊,便快步追上那青衣婦人,一直跟著她走到過道處,見前後沒人了,才追上去叫住她:「嬸子,留步!」
春瑛卻想到,自己上回離開侯府後,再回來可是連在浣花軒的差事都沒保住!如果玉蘭……她咬咬唇,問:「十兒,你知道玉蘭家裡的情況嗎?她家住在哪兒?」
「哪兒呀?」十兒撇撇嘴,「也不知她得罪了誰,居然被人反鎖在西邊過道那間空屋子裡,正好大家都在前頭,沒人聽到她叫嚷,直到你們走了,幾個婆子經過,才把她放了出來,自然是少不了一頓訓斥!太太簡直就是故意落王總管的面子呢,南棋也氣得病了,這幾日都在家養著。」
海棠暗暗嘆了口氣,瞪了那兩個媳婦子一眼,轉身瞥見春瑛在旁,忙道:「你是來領名冊的吧?太太如今正有客呢,怎的不早些過來?你等著,我這就拿給你。」說罷回院里轉了一圈,拿了一本冊子塞給春瑛。
「得了得了,你聽不懂我的話是不是?!」錦繡打斷了她,臉色很不好看,「我知道你是個實心孩子,向來不懂得這裏頭的利害關係,你只要照著小姐的吩咐去做就好了!別的話一句也不必多說!你看不出來小姐已經不耐煩了么?!」說罷又放輕了語氣,緩聲道:「小姐和姨娘已經商量好了,太太也點了頭,過幾日就回稟老太太,把你爹娘要過來侍候。雖說你的前程還要看老太太和舅太太的安排,但我們小姐可容不下二心人!」
霍小姐彷彿沒看到春瑛的表情似的,猶自吩咐著:「錦繡帶春瑛去拿東西,我已經叫人備轎了,你收拾一下就出發吧。」
春瑛笑著行了個禮,道:「我叫春兒,姓路,您是范家嬸子吧?咱可是鄰居呢!」
「那是當然了,府里哪個丫頭病了,不是送回家裡養的?」十兒道,「若是小病還罷了,萬一過了病氣給主子,可不是玩的。你忘了?上回你摔了腿,不也一樣要回家養傷么?」
范家的臉色一白:「什麼?!她病了?!」
不過……如果她真的沒有理會,事後被玉蘭在太太面前告個黑狀,也冤枉得很……
見對方態度淡淡的,春瑛索性開門見山:「我在晚香館里當差,跟玉蘭一起到霍家去了,只是被派回來辦事。嬸子,你可知道……玉蘭如今病得不輕呢!」
進了正堂,老太太和太太都儼然在座,言笑晏晏地似乎興緻正好。春瑛一見太太,心裏就開始打鼓,只得硬著頭皮向她們請安,又說明了表小姐派她回來辦的差使。老太太正高興呢,問了知道外孫女在家一切安好,很大方地賞了春瑛一個紅包,又道:「好孩子,往後要繼續用心服侍表小姐,我老婆子不會虧待你們。」便揮揮手打發她去見姑太太了。
回到晚香館,姑太太才剛睡下,青姨娘在床邊看護,只小聲交待春瑛將葯放好就讓她出去了。春瑛站在房門前,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離開了。
「我看著她氣色不錯,可大夫說是病了,還會傳染,因此表小姐不讓她出房間,除了每日送食水過去,還不許人跟她說話呢!」春瑛進一步道,「可是玉蘭實在病得厲害,嬸子,你說多奇怪呀,她居然叫我回府跟太太說,讓太太馬上派人去接她回來呢。她莫不是病糊塗了?!她一個丫頭怎麼能說這種話呢?還逼著我一定要幫她傳話,我實在是為難得緊……」
「玉蘭家?」十兒面露不解,「就離你家院子不遠呀?往西邊去,最破最舊的那一排房子就是,從東數到西第三間。」頓了頓,她偷笑著湊近春瑛,小聲道:「玉蘭也是個不走運的。她老子娘原是前頭太太的陪房,聽說以前很風光。只是前頭太太死了,如今的太太進了門,便丟了管事的差使。後來靖王妃出嫁,把生母的嫁妝陪房都帶走了,玉蘭的爹卻偏偏生了病,老太太嫌不吉利,便沒讓他們一家跟去,只有玉蘭的大姐彩筠,因為是靖王妃近前侍候的丫頭,才陪著出了門子。原本大家看玉蘭可憐,為人伶俐又說話和氣,便待她親近,後來發覺她不是個好貨,才疏遠了的。」
「不要說!」錦繡嚴肅地回頭望向她,厲聲道,「玉蘭是自作孽,你用不著替她求情,過幾天等她病好了,小姐自會放她回去,但若她的『病情』加重,只怕性命都難保呢!小姐要她靜養,原是為了她好。」
那媳婦子只是不屑地笑笑,便扭開了頭。
海棠面露笑意,柔聲對青衣婦人道:「嬸子莫怪,不是我們不肯通傳,而是玉蘭早在上個月就調到晚香館侍候表小姐,不在太太院里當差了。前幾日表小姐回了霍家,玉蘭也跟了去,即便太太有意讓你一家團聚,也不好開口的。難道玉蘭就沒跟嬸子提起?」
太太房中的海棠從院里走了出來,皺著眉頭對那媳婦子道:「嫂子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在這裏大呼小叫的,是嫌太太不夠丟臉么?!」那媳婦子訥訥地收斂了神色,恭謹地退了下去。
春瑛心中一動:「在家養著?」
瑛在轎中生了一通悶氣,當轎子停下來時,她的牛脾氣也上來了:得!她不傳了!反正玉蘭也沒說是什麼重要的事,誰家官太太有空接一個普通丫頭?!她只說見不到太太就完了!要是玉蘭告狀,她索性來個一問三不知!
范家的臉上露出一絲惱怒,冷笑道:「可不是么?只嘆我生了個糊塗女兒,連親疏都分不清楚了!」
傳也不是,不傳也不是,春瑛頭痛得要死,又惱怒起玉蘭來。若不是玉蘭威脅她,她用得著這麼煩惱嗎?早知道就裝沒聽見不理會對方的叫喚了!
她板起臉下了轎子,努力擠出笑來,跟管事娘子打過招呼,便一路往老太太的院子去。半路上,又開始猶豫:她能不能逃過太太事後的懲罰呀……
范家的面露異色:「你說什麼?!她真的這樣說了?!」臉上神色變幻。
春瑛愣了愣,不明白錦繡這話是什麼意思,就被她扯著來到西廂房,接住她遞過來的大包小包。春瑛咬咬唇,鼓起勇氣開口:「錦繡姐姐,我有話想說……」
不傳,過幾天玉蘭回來了,一狀告上去,她自然就得罪了太太。她父母能不能跳槽到霍家,還要太太點頭呢。
「是呀,我實在煩惱。」春瑛深吸一口氣,添上一句,「太太好像很看重她,但她也沒理由這麼做呀?表小姐都叫她安心養病了,也沒虧待她,她巴巴兒地叫我傳這個話,好像表小姐待她不好似的。我們好歹是表小姐身邊的人……對了,嬸子知道表小姐么?聽說姑太太從前跟前頭的太太最是要好……」
春瑛聽到她們提起玉蘭,便慢慢走過去,打量著那名青衣婦人。
說罷便推著春瑛出去,一路拉到二門上,跟看守的婆子打了招呼,又推她上了門外的轎子,催著僕人們出發了。
或許錦繡是好意提點,但這明顯方向錯誤啊!這樣烏龍地落入左右為難的境地,她真是太冤了!
青衣婦人忽然變了臉色,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見她們只是偷笑,便憤然甩袖離開。
春瑛聽完這番話,心裡有數了,只是自己出府不易,要怎麼聯絡上玉蘭家的人呢?正煩惱間,她忽然想起太太的吩咐,嘆了口氣,便起身往正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