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叛逆者
第356章 還記得嗎？
弗羅斯特痛苦地抬起了手掌，指甲在那鋼鐵面罩上艱難地滑動，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齊……朗！」他的聲音開始變得熟悉起來，低沉，渾厚，帶有決絕的意味，「出劍！」
那大概是一個口令，逼迫得弗羅斯特必須將死死摳在鐵面接縫處的手指移開。但他似乎並沒有完全聽從那惡人的擺布，因為齊朗清楚地看到，那厚大的手掌並沒有發狠地握緊劍柄，它正在一寸一寸地下移，移過那不往搖晃著的臉龐，移過那緊縮著的雙肩，一直移到因喘息而劇烈起伏的前胸。
弗羅斯特收住了腳步。就在劍光即將刺入齊朗喉嚨的前一剎那，他極為強悍地收回了自己的攻勢。他狠狠地喘息著，強行收力顯然也令他內腑大受傷害，因為齊朗清楚地看到，一股鮮血正在從那鐵面罩口部的開縫處流了下來。弗羅斯特一步一步向後退了開，叫喊的聲音近乎沙啞，卻仍在不住地重複著：「出劍！出劍！！」
阿布西昂向弗羅斯特鞠了一躬，向下臣對國王一樣虔誠，但他的嘴角卻仍然掛著那陰險的冷笑。
「去吧，弗羅斯特，或者——讓我再最後一次呼喚你的本名，齊甫國王。」
「最後一次警告，弗羅斯特！地獄的懲罰即將降臨，那是你所期望的嗎？」阿布西昂已經失去了耐心，他一邊下達著命令，一邊向身後揮著手。上百名士兵已悄然聚了上來，其中包括了參与此
「你還記得嗎！」齊朗大聲叫喊了起來，「你還記得你腳下踩著的這方土地嗎？你還記得那些黃皮膚黑頭髮的百姓嗎？你還記得我嗎？」
「沒錯，正是那名字！」淚水一串接著一串地掉落了下來，但齊朗覺得那是幸福，因為他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樣親切的呼喚，「那正是你給我起的名字，驕傲的名字。現在，揭開它，揭開你的鐵面，我想要看看你的面孔是不是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
「那竟然是真實存在的？你得小心了，我的朋友。」他用那低沉而警覺的聲音提示齊朗說。
他既然還記得本族的語言，就一定還有機會用他的理智控制住他那已經著了魔的身軀！
弗羅斯特撲了上來，速度快得驚人，那樣迅捷的身法，就連一向以快速著稱的齊朗都自認望塵莫及。但他的叫喊聲卻讓齊朗聽出了希望——他還記得！
「說出它！」齊朗悲愴地咆哮了起來，「我要聽你說出我的名字！那是你賦予我的名字，一個高貴的姓氏，和一個驕傲的名字！」
「我不會出劍的！」
「啊……啊……」弗羅斯特再度陷入了瘋狂，就好像那名字一旦從他口中講出，他就將失去所有生命的跡象。
「你該進攻了，弗羅斯
而阿布西昂卻沒忘了繼續推波助瀾：「他將是你的最後一個敵人，殺掉他，靈魂封印就將解除，你的靈魂和你的肉體都將得到安息。那不正是你想要的嗎，弗羅斯特？」
他始終還是來了。
但他的腦神經或許已經被觸動，尤其是那根直通畏懼的神經，應該正在發揮著效用，否則他絕不會一味將自己的身形躲藏在那圍牆的陰影之下，畏畏縮縮，舉足不前。眼前的景象大概是他極為熟悉的，齊朗可以確定，就在他失落已久的記憶深處，一定也隱藏著同樣血腥、同樣兇殘的罪惡畫面，否則他絕不會遲遲不肯拔出長劍，戰戰兢兢，瑟瑟發抖。
弗羅斯特決計要履行他的職責了，強大的劍氣已經蔓延開來，就像在東陌平原的戰場時那樣，他又成為了那個只知道執行命令的絕世高手。
周遭的烈火映照在鋼鐵面具上，扭曲變形，彷彿一條條火蛇正在狂亂地舞動，一如他此刻的心境——在糾結中癲狂，在迷亂中喪失自我。他大
齊朗的肩頭猛地縮了一下，一股寒意瞬間由腳底板直衝到頭頂——他已經死了？自己的父親已經成為了一具受人操控的行屍走肉？
「哇啊！！」
弗羅斯特渾身肌肉緊緊地綳了起來，但他的腳步卻正在加快，就像是一枝離開弓弦的箭矢，固執地前沖，不肯調轉方向。
「不可以！」齊朗幾乎要崩潰了，像個無助的孩子那樣拚命地吶喊著表示抗議，「我不可以，不可以！」
「你一定記得的，因為我一直都記得。」眼淚已經掉落了下來，但齊朗顧不得再去掩飾自己在一瞬間的脆弱，因為在父親面前，他就該是脆弱的，「你所說過的每一字句，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因為它們使我有勇氣面對所有的苦難與傷痛！你一定記得的，因為那就是你說的，『當疼痛摧殘你的肉體時，可以皺起你的眉頭，只是為了提醒你自己，你還活著』。你還記得嗎？」
暗影一晃，那個鐵面怪人已經出現在了阿布西昂身後十余米的角落裡。
親情促使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掙扎，如果他可以辦到的話，他一定十分樂於用手中的長劍劈開自己的頭顱。
鋼劍舉了起來，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在嵌在他頭上的鐵面罩上，發出單調
「齊……齊……」
在阿布西昂的冷笑聲中，弗羅斯特終於拔出了長劍。而那劍。已經不再是那把忠誠之劍。他們相互之間均已切斷了所有聯繫。所謂忠誠只不過是曾經的誓言，而現在，他選擇了背叛，於是它也選擇了新的忠誠。
這個驚人的真相併沒有令齊朗覺得更加好過，其實他很可能更加盼望著自己的父親像個膽小鬼一樣，背叛了他的國民，背叛了他所深愛著的國土，至少那樣他仍然是活生生的父親，而不是這個滿身屍氣的弗羅斯特！
那是一個提示，也是一個請求，請求對面那位淚流滿面的孩子，提起他那銀光閃閃的榮譽之劍，對準這致命的位置，精準無比地刺上一劍！
「靈魂封印是傳說中奧托帝國的一種高深巫術，是用來控制死屍的，據說必須由擁有最高權力的國王施法，而且一生中只能施放一次。對面那人早已失去了生命，他和你已經沒有一點關係，提高警惕，和他戰鬥！」
「弗羅斯特！」阿布西昂的聲音變得嚴厲了起來，「你知道那是一條不可能回頭的道路！你是在冒險，你是在拿那些無辜的靈魂冒險！」
但現在，惡魔的首領已經下達了命令，那強大的殺人武器，必須現身出來，向著極有可能是他最親的親人發動致命的攻擊！
伊格魯大概是在場惟一了解內情的傢伙，他在這時走到了齊朗身邊。探出鼻子在空氣中嗅了一嗅。
齊朗永遠不願面對的時刻，和永遠不願揭開的真相，終於無可避免地到來了。
「等一等！」
還劍入鞘，在古爾夫和喬安娜緊張而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視下，齊朗咳出了一口鮮血，反而向前逼進了兩步。
「那是欺騙！」齊朗憤怒地吶喊著，「地獄的烈火，只為那些罪惡的靈魂準備，真正將得到懲罰的，是站在你背後的那些惡棍。你能找回你自己，喊出我的名字，揭開你的鐵面，讓那驕傲的勇士重新回到我們面前！！」
齊朗狠狠地撤回了劍光，筆直地立在原地，絲毫不顧那耀眼的銀芒已經激射到自己眼前！
「我不出劍！」
齊朗手中的榮譽之劍也在顫抖著，那並非是他體內的傷情已經超出了負荷，那撕裂般的疼痛絕不會令那令人生畏的王者眼角含淚。
劍光，在震顫中一絲絲凝聚，由猶豫不決。到自我放逐，大概只用去了三五秒鐘的時間，他就像是一頭服下了遺忘之果的強悍凶獸，早已忘卻了站在他面前的敵手的名姓，彷彿殺害就是他惟一的使命！
「唰！」
「啊！啊！！」弗羅斯特仰天狂嘯了起來，「齊朗！你叫齊朗！！」
他扯開了自己的胸鎧，露出了滿布傷痕的胸膛，用劍柄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心窩。
「出……出劍！出劍！」他近乎癲狂地大叫著，用他最為熟悉的中土語大吼著，「出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