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七十六章 十七律五十四斬
秦雷知道在心狠這一條上，自己比這個時代的軍官還要差些。便不再多言。
起初兵士們心中嘲笑這些教導，拿小孩子玩意糊弄人，誰還不會站啊？可是沒有站多久，就有人感覺渾身不自在，稍一活動，便會被教導狠狠的一鞭抽在身上，兇惡地吼道：「你們沒吃晚飯嗎，站都站不直？」
他心中牢騷，但萬萬不敢再得罪這位小爺了。反正皇甫家高門大戶、根深葉茂。不到最後時刻不會完全投向哪一邊，暫時先站在這小爺一邊避避風雨也好。
不過今日起床后的事情就不妙了。將軍親兵在軍營中到處抓人，據說是搜捕昨日的逃竄者，但許多沒有參与昨日鬥毆的也被逮了起來。本來還有些群情激奮，可當兵士們發現被抓走的基本都是平日里橫行霸道的人物。他們沉默了。
皇甫戰文向秦雷看去，秦雷點點頭。皇甫戰文便邁步上前，站在演武台中央，用雄渾的聲音高聲道：「昨夜子時，東北營中發生了一場駭人聽聞的醜聞。結果是二十一死，一百零三傷。」
第一日的訓練就是軍姿。要求很簡單，昂首挺胸收腹提臀，然後紋絲不動地站著了就可以。
午時校場上，烈日當空照。
教導令他們十人排成一行，整齊地站著了。一行正好分到一個教導，來回巡視。
校場上幾千人鴉雀無聲，氣氛凝重異常。這些軍士昨夜裡都聽到了東北營的喊殺聲，知道那群大爺去找東北營晦氣，卻碰上硬茬子。反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也樂得聽戲。
……
演武台上依舊掛著火盆，空氣中還有淡淡的血腥味。秦雷面無表情地看著台下死氣沉沉的隊伍，對皇甫戰文輕聲道：「好像有些矯枉過正了。」皇甫戰文按著寶劍沉聲道：「無妨，只要賞罰分明，士氣會回來的。」
台下的劊子手高高舉起鬼頭大刀，齊聲高喝：「斬！」在寶劍揮下的同時，手起刀落間，鮮血噴涌，四十顆好大頭顱滾滾落地。
幾千人就這樣靜靜地站著了，直到火盆漸漸熄滅，金烏東升時，皇甫戰文才對台下道：「自今日起，全天進行隊列訓練，為期一個月。現在給爾等半個時辰早飯，半個時辰必須回到校場，違者按軍律處
皇甫戰文似乎被滿目的鮮血喚醒了往日的記憶。他看著台下惶惶的兵士們，冷聲道：「自即日起，太子衛軍嚴格執行十七律五十四斬。」
場下一片寂靜，只有皇甫戰文的咆哮聲在空中回蕩：「這不是敵軍襲營，而是一千喪心病狂的畜生絲毫不顧袍澤之情，拔刀相向，自相殘殺的結果。若不是制止及時，誰知道還會釀成什麼人間慘劇？」
……
大秦軍律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一直在皇甫戰文背後默默觀看的秦雷，見幾十顆頭顱飛起，瞳孔縮了縮，便恢復了正常。
滿場士兵噤若寒蟬，他們自參軍起，除了打架，就沒見過一滴血。有人甚至嚇暈過去。
幾十個頭顱落地，幾百個同袍受刑后被遣返。換來的是第二日酉時鼓聲一響，所有的兵士發瘋似的跑向校場。不到一刻，便集結完畢。
秦雷起身哈哈笑道：「說得好，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本殿下是不會讓我的人吃虧的。」
皇甫戰文抽出腰間華貴的寶劍，橫在胸前，大聲吼道：「大秦軍律其三，夜傳刁斗，此為懈軍，犯之者斬！今五皇
這樣的場景發生在校場的每一個角落。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罵聲，令遠遠躲在樹蔭下的幾個人嘿嘿直笑。
打定主意，他的態度越發恭謹起來。
皇甫戰文一字一句道：「殺人者斬！」寶劍猛地揮下。
因為來的路上在馬背上磨破了大腿內側，是以沈青最近走路有點外八。
秦雷笑著點點頭，他知道皇甫戰文免不了藉機排除異己，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便不糾纏這個問題。瀟洒的當了把替人背鍋的冤大頭。
皇甫戰文羞愧道：「被殿下說中，戰文確是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儘管場下軍士或多或少知道些當時的情形，可往日里同袍間鬥毆無數，鮮少聽說有鬧出人命的。此時聽了不免心驚肉跳。
右邊的沈青鐵青著臉，沉聲道：「可是屬下也沒有讓他們模仿我走路啊！」
秦雷搖頭道：「過去的事休要再提。給太尉府的軍報，發了嗎？」
兵士們趕緊飛奔解散，各自回營。半個時辰后又全部回到場中，無一遲到。
秦雷抱著肚子笑癱在一張躺椅上，半天才對左邊疤臉漢子鍾離坎上氣
當皇甫戰文與秦雷出現在演武台時，幾千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他倆，那目光中有畏懼、有順從，甚至還有期待。
幾十人的鮮血在地上越流越多，最後淌到前幾排站立的兵士腳下，染紅了他們的布鞋。
皇甫戰文命令全衛以隊為單位，分散開來。由一些陌生的面孔分別教導。
這張紙兩尺見方，上面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的寫滿人名。橫十豎三十，竟然有三百個名字。
秦雷笑道：「這些人心情鬱悶，就經常惹是生非。你又不大管，結果就成了軍中惡霸，是吧？」
皇甫戰文心中哀嘆一上賊船誤終生，只能苦笑道：「天塌下來有殿下頂著。」
此時一個親兵進來，跪報到：「啟稟殿下、將軍，名單上的人已經抓捕完畢。無一漏網。」
皇甫戰文起身施禮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五年前陛下立儲，太子衛所成軍，按規矩，新皇登基時，太子衛自然晉陞為皇城禁衛，意義非凡。因而各方大人按慣例自然都要安插眼線。後來形式急轉直下，都說咱們沒有盼頭了。這些眼線也沒了作用，可是入了軍籍，不到年限
台下兵士都知道十七律五十四斬，但衛中從沒認真執行過，此時聞聽真要按律執行，不由覺得腦後涼颼颼的，好似那鬼頭大刀站在自己身上一樣。
「此事一出，殿下震怒！賜本將太子佩劍，著令本將嚴辦。」表情嚴峻的接著道：「昨日現場抓獲八百七十人，另有三十名殺人嫌犯潛逃。今日已全部抓捕歸案。人證、物證俱全，不容抵賴。」
秦雷把紙遞給那親兵，走到正座坐下，沉吟道：「會不會波及面太大了？」
待他倆站定，值日校尉高聲道：「禮！」幾千人同時用右拳敲擊左胸，齊聲喊道：「大秦萬歲，陛下萬歲，殿下千歲。」
一排紅衣的劊子手，袒胸露乳、懷抱鬼頭大刀，面朝幾千軍士站在演武台下。
話音一落，上百名凶神惡煞的親兵壓著四十個遍體鱗傷，用布團堵嘴的兵士到了演武台下。
秦雷笑道：「二十人死，一百八十人重傷。這可夠咱倆喝一壺的。」
一個滿臉傷痕漢子笑罵道：「這群小子，就不能改改詞？這他娘的都日上三竿了，還晚飯？」
皇甫戰文點頭道：「剛發出，二十天後內有回信就不錯了。」
這種沉默一直延續到午時的校場上，幾千軍士用這種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