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假作真時假不假

羸弱的女孩正安靜地躺在床上出神，聽到有力的腳步聲，嘴角微微上翹，輕聲道：「哥，你來了？」

昭武帝雖然疼愛永福，無奈國事纏身，只能百忙之中抽些時間過來看看她。有時忙起來，三五天也不會朝面。即使是這樣一點關愛，也引得那些嬪妃公主嫉妒莫名，再加上永福久病纏身養成的清冷性子，讓她的永福宮終日門可羅雀。

秦雷俯下身子，在她晶瑩溫潤的耳邊輕聲說了句：「好好將養著，哥改天就求父皇接你出去住兩天。」

永福這幾日下不來床了。

秦雷的手停留在永福如玉的面頰上，時間彷彿也停留在這一刻。直到有溫熱的液體滑落到他的手心。

昭武帝玩味地看著噤若寒蟬的兒子，有些滿意給他造成的衝擊。卻也擔心嚇住了他的手腳，便沉聲道：「起來吧，男子漢大丈夫要有骨氣，畏畏縮縮的，像什麼樣子？」

秦雷抱拳道：「兒臣定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叫父皇失望。」他本不想說的這麼噁心，無奈腹中墨水太少，想不到別的詞。

昭武帝面色稍霽，舒口氣道：「有這個心思比什麼都強，記住三件事，就什麼都不用怕。」

秦雷朗聲道：「遵旨。」

若是往日，正合了永福的性子，可眼見著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琴不能彈、書不能讀，只能卧在床上自傷。小公主終於感到清凈其實還有另一個說法叫寂寞。

秦雷當時一出御書房，直覺有人在暗中窺伺，因而一直裝出戚戚然的樣子，把奉命觀察的桌卓老太監騙過。

秦雷只道是自己嚇壞了妹妹，忙訕訕賠禮道：「哥就是這個臭脾氣，妹子千萬別生氣，哥把剛才說得那些都收回好不好？」

方才皇帝給他看的那份賬目，乃是初二那天，他與沈老太爺在書房中鼓搗出來的。與沈家相交的事情定然瞞不過聖聽，還不如坦然示之以誠，也好把皇帝的猜疑扼殺在萌芽中。

昭武帝見他不甚熱心，微慍道：「想必你也知道，本來這裏沒你什麼事，你知道花了多大代價才讓文彥博吐出一個都司來嗎？」

秦雷剛要答應，一株空谷幽蘭浮上心頭，遂開口道：「去華林苑。」

好在過了這些日子，秦雷在永福心中早已經成為了頂頂重要的人物，這偶然的粗魯在小公主看來也就不那麼難以接受。

眼看著這關過了，秦雷有些疲乏地靠在空無一人的車廂內。外面的侍衛敲門問道：「王爺，回府嗎？」

永福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感受到秦雷大手傳來的溫暖，那種舒服的感覺讓她不想開口。

秦雷趕緊洗耳恭聽。

昭武點下頭，淡淡道：「民情司都司的位子給你留下了。趕明擬個人選，寫成摺子遞上來。」

昭武帝揮揮手，一邊侍立的太監把一個托盤端到秦雷面前。昭武帝示意他打開托盤上的信封看看。秦雷有些忐忑的掏出信紙，打眼一看，那信紙上竟然一條條列著與沈家的銀錢往來，雖然都是他進沈家出。

……

永福輕輕搖頭，幽幽道：「哥是要做大事的，不用為妹妹這風中殘燭費心了。」

昭武帝面色嚴肅地盯著秦雷，沉聲道：「大後日早朝，將議立個新衙門，你知道了吧？」

「首先你要謹記，這個小小的民情司是用兩省污吏的狗命向文老賊換過來的，費了如此大的本錢，若還不用心辦差，就太令朕失望了。」

華林苑中，碧竹林邊。今日卻無琴聲相迎。

卓老太監從牆角陰影中走出，有些意外地搖搖頭，回御書房復命去了。

當然，這份賬目是縮水的，至少過年老太爺給秦雷的那點「壓歲錢」就不在上面。數目也不多，剛好等於內廷一年的用度，若是整個宮廷，半年都支撐不到。

秦雷忙站起來，神態仍有些戚然。昭武帝見他這幅樣子，便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怒吼道：「學誰不好？偏要學你二哥，沒點陽剛之氣，滾出去。」

昭武帝被他逗笑：「休要學那孔明事必親躬，反教下人們不自在。」又道：「第二條，朕對你這個衙門期望很深，不怕你做壞了，就怕你不敢做。放開手腳，拿出年青人的朝氣，殺出一條血路來。」

秦雷臉色一下慘白，豆大的汗珠流了下來。「噗通」跪下，慘聲道：「請父皇責罰。」

秦雷聽了，心中酸澀，在綉床邊坐下，理了理妹妹額頭的青絲，柔聲問道：「可好些了？」

秦雷聽了，微怒道：「你以為你是林黛玉？扭扭捏捏的想把你哥憋死？」又瞪眼道：「若是以後再說這種話，看我不把你小屁股揍成八瓣。我明天就跟父皇說，一過完年就把你接過去！」

秦雷心中驚訝，不是說丞相與太尉平分了巡查寺嗎？壓下心頭的驚喜，趕緊行禮謝恩。

秦雷連忙賠罪道：「孩兒第一次有了正經差事，滿腦子都是怎麼把它辦好，是以有些走神，請父皇責罰。」

永福一下睜開眼，原本有些無神的雙目在那一瞬間熠熠生輝，她小聲卻堅決道：「不行！」

秦雷把永福的淚滴攥緊，他清楚地感受到手中的自傷與留戀。

只是這「林黛玉」是何方神聖呢？難道是哥哥心中的那個她？永福心中酸酸的想著。便閉上眼不理秦雷了。

……

秦雷不敢隱瞞，忙道：「二哥已經告訴兒臣了。」

秦雷小心翼翼的行禮告退。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樣子，直到步履蹣跚的上了王車，關上車門才忍不住無聲的笑起來。孤王的演技又有精進啊。

永福一臉駭然地望著突然發飆的秦雷，她這十幾年中何曾聽過什麼粗言粗語。若是當日秦雷便這般做派，她是定然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