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一十七章 菊花
不一會，腳步聲響起，下一刻，滿面激動的館陶便出現在秦雷眼前。這傢伙瘦了、也憔悴了，這下更難找老婆了，秦雷心道。
「看身體恢復的情況吧，短則數月、長則半載。」秦雷一臉無所謂。說著輕笑道：「二哥沒事可以去喝茶，小弟在南方弄到一整套茶具。還有些好茶待會讓他們送到東宮去。」
秦雷吃驚道：「嘉親王他老人家？」
馬車停住，內宮的轎子早在外面接著，黑衣衛把秦雷從王車上背下來，再送到轎子上。太監們便把秦雷抬著進了宮城。
昭武帝不禁莞爾道：「你臉上要是開了菊花還好呢。」說著板起臉道：「不過是看看自己遠行歸來的臭小子罷了。」
昭武帝坐在秦雷對面的錦墩上，一臉笑意地望著他，把秦雷看的直發毛，終於忍不住小意問道：「兒臣臉上可有菊花？」
秦雷苦笑一聲，感嘆道：「那可是一群連太子衛都不如的兵痞啊。」秦雷是宗人府的右宗人，也曾經與那些府兵共事過，對他們的懦弱無能印象深刻。他後來才知道，秦氏宗族軍早已淪落為數量日益龐大的宗族子弟，混吃混喝的地方。
文庄太後點點頭，緩緩問道：「打算怎麼安置她呀？」
「狀況還好？」老太太無所謂地問道。
太子沒有再下車，只是在車廂里看著秦雷越行越遠，越行越遠……
秦雷拉著老太后的手，呵呵笑道：「還是奶奶最疼孫兒。」
「真當自己臉是菊花啊，有什麼好端詳的。」昭武帝笑罵道，轉而溫聲道：「你這身子怎麼病倒的，朕是知道的。你做得很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
昭武帝呵呵笑道：「這是你的事情。朕還要恭喜你，宗人府下月起正式更名為宗正府，你就是第一任的大宗正，統管宗族日常事務。」既然要把府兵給秦雷整頓，為了讓他少些阻力，宗正府自然也不能交給別人，只能由他統管著。
心中狐疑，嘴上卻不慢，恭聲道：「確實找回來了。」
館陶點點頭，把手中的一個大夾子展開，從中抽出一個小冊子來，奉到秦雷面前。秦雷接過來，只見淡藍色的綢子封面上，用正楷著：隆郡王府一至三季度
「不錯，正是咱們皇家的宗族軍。」昭武帝淡淡笑道。
轎子沒有往御書房去，而是到了華林苑，沿著秦雷熟悉的道路，來到長水閣前，小太監便把秦雷從轎子上背下來。
秦雷沒有再像以前那樣，裝出一副激動莫名狀，他只是發自內心的微笑著。但這淡淡的微笑卻讓昭武帝非常熨帖，讓他感覺自己更像一位父親、而不單單是君王。
秦雷也不瞞昭武帝，輕聲道：「大夫說將養一個月便好了，用不了那麼長時間。」
「若是兒臣常在京中出沒，日子久了，那些比狐狸還精的傢伙便會發現，原來秦雷這傢伙無兵無權，沒什麼了不起的。也就不會怕兒臣了。而且京中勢力繁雜、各方盤根錯節，想要做些什麼總是掣肘頗多，讓人施展不開。」秦雷很坦白道。很明顯，在中都生活的幾個月，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好印象。
「那麼……」秦雷自然要為老頭子湊趣。
昭武帝溫聲道：「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嘉親王叔年逾八旬了，早就請辭過不知道多少遍了。只是咱們皇家一直沒有出來成器的接著，所以勉強掛著。」說著微笑道：「還是他老人家主動推薦的你呢。」
文庄太后的眉頭微微一蹙，沉聲道：「那樣成何體統？不行。」
秦雷望著館陶兩鬢隱隱的白髮，感慨道：「不能這樣壓榨你了，孤還想多用你幾十年呢。這樣吧，孤放你一個月的假，待會咱們議完了事，你把手裡的差事交接一下，好好休息休息，也趁著這個空把終身大事結局一下。」
「好奇又害怕？」昭武帝捻須道：「不錯，他們搞不清在京里時還顯得一根筋的隆郡王，怎麼到了南方就成了精。也想不到你居然那樣強硬……」
昭武帝搖頭苦笑道：「哪有那麼容易，你要問李渾，他們家跟咱們皇家是什麼關係？他鐵定說，不共戴天。怎麼可能答應？而且朝廷的狀況剛剛緩和過來，朝臣們也是不願意的。」
昭武帝伸手想拍拍自己兒子的肩頭，卻發現這個動作已經如此生疏，有些尷尬地拍了拍秦雷的背，輕聲道：「臭小子！」
秦雷一愣，片刻才反應過來太
秦雷微笑道：「這樣的話，兒臣不會去遠處，就在京郊便可。」說著笑道：「兒臣會時不時讓他們想起我的。」
房內也逃不了菊花的包圍，牆上掛著菊花圖、瓶里插著菊花束，就連地上的地毯也換成了菊花圖案的。想不到老頭子如此酷愛菊花啊，秦雷心道。
等見完瑾妃，老太后也不讓他去見皇后了，吩咐小太監把他抬到廂房歇息一宿，第二日才放他出宮。
昭武帝的眉頭才舒展看，從秦雷在南方表現的成熟與政治智慧看，他萬不會分不清輕重緩急，這樣做必有他的道理，便頷首靜聽他的解釋。昭武帝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秦雷當成一個可以信賴、值得尊敬的助手。對待他也不像對別的兒子那樣，一味的命令訓斥，取而代之的是詢問與商量。
秦雷想了想，恍然道：「宗人府兵。」
文庄太后咳嗽一聲，有些掩飾道：「奶奶是說，這種不懂規矩的女孩，怎麼能跟在你身邊呢？先把她送到宮裡來學學規矩再說吧。」
「參見父皇、怎勞父皇親自起身相迎？兒臣惶恐。」除了些微的感動，他的語調一如入京以來微弱平淡。
「兒臣在回來路上，已經對京里局勢有了大概的了解，今日也看了京里的官員士紳們對孩兒的態度，可謂是好奇又畏懼。」秦雷微笑道，彷彿在回憶當時的情形。
說了一會，老太后狀作不經意問道：「聽說你那丫鬟又找回來了？」
昭武帝自然不會像太子那樣只能聽著，他眉頭微蹙道：「身子骨真有那麼病弱嗎？」在這個多事之秋，他不希望秦雷逃避。
「但日子久了，你會被京里遺忘的。」昭武帝搖頭道。
館陶恭恭敬敬給秦雷行禮，顫聲道：「恭迎王爺。」
「哦？」太子沒想到這種暗潮洶湧的時候，他竟然還有閒情逸緻下鄉療養？想到這，忍不住問道：「準備待多長時間？」
館陶無奈搖頭道：「謝王爺，可這會實在走不
他換上一身寬鬆的袍子，靠坐在躺椅上，一邊喝著茶，一邊靜靜地等著館陶前來覲見。
「已經好多了。」意思是原先不好。
太子終於露出一絲微笑，拍拍他的手沒有說話。
昭武帝捻須笑道：「所以朕只能在舊有的編製里想辦法，還真讓朕找到了。你知道是哪一支了吧？」
兩人敘了幾句別情，便進入正題。秦雷正襟危坐道：「先說說這半年的總體情況吧，在信里總是說不全。」
昭武帝尋思片刻，點頭道：「也好，跳出這些冗務，你也可以集中精力把新軍組建起來。」
出了長水閣，獨自坐在軟轎里，秦雷的面色卻陰沉下來，他一點也不想當什麼宗正府大宗正，這個職位雖然尊崇無比，就連皇帝也動不得，但從來沒聽說過有那個皇帝在潛邸時坐過這個位子。要說具體原因，秦雷也說不上來，但幾百年來皆是如此，早就給人一個印象，宗正不能做皇帝！
轎子停下來，外面的小太監細聲稟報道：「王爺，慈寧宮到了。」使勁甩甩頭，秦雷把紛亂的思緒甩到一邊，被太監背進了慈寧宮。
秦雷微微搖頭，輕聲道：「我身體不好，想去鄉下療養一段時間，先不用麻煩二哥了。」
短暫的失神后，秦雷的視線便被閣樓門口那團比菊花更耀眼的金黃所吸引，那是昭武帝。半年不見的半老頭子明顯心情很好，正笑吟吟地望著遠行歸來的兒子。
尤其是在自己被刺殺后，昭武帝與李渾當堂翻臉，還反手幹掉了李一姜，雖然昭武帝有他自己維護皇權的用意所在。但秦雷不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賤人，很誠懇道：「兒臣萬分感謝父皇。」
一出來，秦雷便有一霎那的失神，這還是他熟悉的長水閣嗎？只見花園裡、迴廊邊、房檐下、涼亭中……只要是視線所及的地方，便是滿眼的菊花。一團團、一簇簇、一片片的菊花以金黃為主，搭配著墨黑、純白、粉紅、淡紫，彷彿一張巨大的繡花黃緞，將整個長水閣整個包裹起來。
秦雷心裏一團紛亂，他知道昭武帝在賦予自己權力的同時，也會加以限制。但他萬
太子一時語塞，有意說些軟話搪塞過去。但望著秦雷那雙直達人心的眼睛，知道那樣只會讓他瞧不起。苦笑一聲，嘆息道：「老五，二哥很難啊……」便陷入沉默不再說話。
難道跟她說，老子變心了！問題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變心。這種亂糟糟的心情，還是等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整明白了，再慢慢梳理吧。
所以秦雷出現在玉帶河的畫舫上，而不是碧竹林中的永福宮裡。回到自家地盤，秦雷也不再裝樣。事實上，除了身上軟綿綿的沒有力量之外，他已經活動自如了。
待把秦雷安頓在鋪了三層錦褥的舒適躺椅上，又給他雙膝加了塊薄毯，太監宮女們便悉數退下，把空間留給了這對天家父子。
秦雷心中大叫奇怪，卻也只好應下。
「若不是有父皇護著，兒臣是什麼也做不成的。」他這話雖然有些誇張，卻也有些道理。若沒有昭武帝在京里壓制兩家，又幫他做了很多幕後的事情，比如說復興衙門的批籌、欽差王的任命、兩省督撫的問責等等，若沒有昭武帝在背後推波助瀾，甚至是據理力爭，秦雷便只有束手無策乾瞪眼。
這時候瑾妃來了，母子相見又是一番落淚，只是沒見到那位沈夫人，讓秦雷心裏空落落的。
後半句沒有說開，但秦雷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他也明白了昭武帝不想把那些黑夜裡的事情，放在檯面上說。想到這，秦雷繼續道：「在當今這種犬牙交錯、錯綜複雜的局勢下。兒臣以為，保持著一股威懾力量，可以很好的震懾宵小，讓他們不敢太過囂張。」
秦雷靦腆笑笑，輕聲道：「那您繼續看。」
秦雷驚喜道：「那兩位終於答應給新編製了么？」
昭武帝端起茶盞，喝口茶，輕聲道：「全部剔除，一個不留。你可以重起爐灶。」一句話，一萬府兵的命運便被徹底的改變。
秦雷擺手示意他坐下，微笑道：「館陶先生辛苦了，孤看你苗條了很多嘛。」
秦雷面上微微激動，心中有些犯嘀咕，老頭子這是怎麼了？改走煽情路線了么？但不可否認，秦雷最吃這一套
秦雷有些擔憂道：「這樣會不會宗族不穩？」
慈眉善目的老太后似乎又老了些，見了秦雷這番模樣自然心疼無比，讓人把他背到裡間床上去，又派人去通知瑾妃，讓她過來相見，卻是免了他又一番奔波。
……
就連腳下的石徑都被五顏六色的菊花花瓣覆蓋，錦繡地毯一般，讓人不忍心踩上去。好在秦雷趴在別人背上，不用走路，也就沒有那麼多的心理負擔。
秦雷也知道他說的不錯，嘆口氣道：「人才難得，難得人才啊。」也就默認了館陶的說法，不再提讓他休假的事。
秦雷點點頭，表示知道。他還要去拜見太后皇后瑾妃，身子又不好，昭武帝雖然意猶未盡，但也不再留他，溫言撫慰幾句，便讓他去後宮請安了。
館陶苦笑道：「您若是年下才回來，屬下就要成人幹了。」
父子倆說了幾句閑話，便漸漸進入正題，昭武帝輕咳一聲，問道：「回來後有什麼打算？」秦雷便把與太子說的，對昭武帝重新說了一遍。
看來最偉大的老太太也是老太太，一樣絮叨、愛打聽，秦雷腹誹道。「她要願意，就讓她繼續跟著孩兒吧。」秦雷無所謂道。
老太后寵溺的拍拍秦雷，慈祥道：「誰讓咱家小猴子惹人疼呢。」說著吩咐一邊伺候的老太監去庫房把自己用的滋補品一樣取一半，給秦雷送過來。
秦雷自是一番感激，祖孫兩個便開始說些家長里短，話題也不像方才長水閣中那般令人窒息，儘是些奶奶身體怎麼樣、南方風景美不美之類的問題。
倒讓秦雷吃了一驚，趕緊恭聲道：「請皇祖母懿旨。」
秦雷見他不說話了，也閉上眼睛，假寐起來。這兄弟倆就這樣不言不語、各懷心事的行了一路。快到禁宮時，太子才輕聲道：「你那書香閣燒了，二哥給你收拾出一個新園子，見過父皇就搬過去吧。」
出了慈寧宮，小太監細聲問道：「王爺，您要去哪裡？」秦雷望了望華林苑，嘆息道：「出宮。」並不是他多麼敬業，而是有些不知該怎麼去面對裏面那個洛神般的女子。
昭武帝笑笑，抬手道：「你叫朕一聲父皇，這些便是當爹的應該做的。更何況你很爭氣，父皇做起來也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