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三十三章 願王爺笑口常開
秦霖雙手一攤，一臉遺憾道：「本來是有的，但昨天晚上不小心燒了，不過既然原本有證據來著，自然可以定罪了。」
秦雷見一番作弄之下，王辟延已經氣焰全無，也就不再調笑，換一副冷峻的面孔問道：「孤來問你，你們都察院的職權是什麼？」
沒等秦雷回答，文彥韜便搶先道：「陛下萬萬不可，若不是麴、卓、喬、胥四人的玩忽職守，江北怎會天怒人怨，彌勒教怎會趁勢而起！若不嚴辦這四人，天理不容！南方千萬百姓不容啊！」
文彥韜便開始滔滔不絕講起來，把兩位王大人晾在一邊，插話不得。兩位王大人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凄涼，卻也發作不得，只好退回班中，木樁子般杵著。
王辟延老臉頓時漲的通紅，但秦雷的叫法雖然不雅……或者說很不雅，但並沒有什麼毛病，他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悶聲問道：「請問王爺有何不妥？」
秦霖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秦雷說的是他不想早朝的事，不禁莞爾。
「啊？」易惟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的向昭武帝叩首道：「皇上，微臣冤枉啊，哲郡王這是居心叵測啊，微臣……微臣是清白的。」
頓時，無數畏懼的、疑惑的、甚至是憤怒的目光，匯聚到御階之下、那位坐著錦墩的年青王爺身上。千百年來的潛規則，官場上的事，應該用官場上的辦法解決，而不是暴徒一般打打殺殺，否則官場就變成屠場了！對於這種不守規矩的暴行，手無寸鐵的文官們本能的反感異常，對這位在南方力挽狂瀾的王爺原本的那絲好感，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眾大臣知道三殿下要替弟弟出頭了，只是這個借口著實滑稽。誰不知道都察院的御史雖然品級很高，但自身清湯寡水，無權無勢，且又乾的是捉人把柄的差事，人人避而不及，唯恐送出去的禮物，轉眼就變成用來彈劾自己的贓物。是以根本無贓可貪、無法可枉，哲郡王這樣信口開河，自然存了戲弄之意。百官不禁莞爾，含笑等著易御史的反擊。這些靠嘴皮子吃飯的御史，最會打的就是嘴上官司。
兩人針鋒相對片刻，昭武帝終於出來打圓場，微笑道：「這種事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們倆爭到天亮也說不清，」說著轉向文彥博道：「不如這樣吧，勞煩丞相大人擬出個章程來，確定一下都察院的許可權，也省得雨田這樣的刻薄鬼找碴。」
王辟延鬱悶道：「請王爺叫老臣的表字吧.」
秦雷頷首道：「辟延兄啊，孤王覺得你此舉很是不妥啊。」
老三自幼飽讀詩書，知道的典籍章程比秦雷多多了，聞言幫腔道：「確實如此，前朝便有不少奴僕替主伸冤的例子，官府也大都接了，是以當時接不接這個案子都是五弟說了算。」
「哼！」秦霖冷笑道：「那你也是誣告！」不待他答話，秦霖又嗤笑道：「你一個御史，只有奏事彈劾權，有什麼資格干涉朝廷的陟罰臧否？再敢胡言孤就參你個逾越之罪！」原本御史參劾大臣是要舉證的，但先帝給了都察院「風聞議事」的權利，只要有傳聞便可以拿到朝堂上說事。
王辟延老臉漲的茄子一般，啞著嗓子道：「微臣草字岳巍……」
不提兩位王大人，單說文彥韜所奏的內容，竟然是江北山南督撫人選的問題。只聽他肅聲道：「兩省大亂方定，百廢待興，應當選賢任能，擇幾位國之大才方能擔此重任。」
秦雷微笑著點頭道：「就聽辟延的，可是你不讓孤叫你辟延，那孤該叫你什麼呢？啊，辟延啊，你說呀。」
秦雷劍眉一條，沉聲道：「監察議事，也就是說你們只有看看說說的份，你又憑什麼要求大理寺立案？憑什麼要求京都府嚴查？管的也太寬了吧？孤看把三府六部統統裁撤，光留著你們都察院一家算了。」
對於都察院這條時不時咬人的瘋狗，文彥博也很是撓頭，但這些御史們在二王的熏陶下，狂熱信奉文死諫，根本不吃他的威逼利誘，這次文彥博扔出簡郡王的案子，除了泄憤之外，很大原因也是轉移下這些瘋狗的注意力，好給自己騰出做小動作的時間和空間。
御座之上的昭武帝也有些不
百官嗤嗤偷笑，心道，三殿下強詞奪理的本事見長啊。
秦雷眉頭微皺，他沒想到文彥博的攻勢來的這麼猛烈，先是在大理寺的事情上擺了他一道，緊接著又要削掉他的左膀右臂。
是以秦霖的「逾越之罪」一拋出來，立刻引起了百官的共鳴，他們早被都察院盯得煩透了，便有人想要出班附和。都察院兩位大佬心中咒罵一聲，右都御史王辟延搶先出列道：「惟絡退下……」
秦雷點點頭，笑道：「還是三哥知道得多，」說著轉頭望向文彥韜，戲謔道：「文大人希望孤接還是不接呢？」
秦雷並不以為忤，淡淡笑道：「莫非王大人以為列祖列宗說得不對？」
文彥博呵呵笑道：「理應如此，微臣遵命就是。」談笑間，便把都察院的脖頸捏在了手裡。
易惟絡這才知道哲郡王在戲弄自己，霍得抬頭望向秦霖，面紅耳赤的嘶聲道：「你……你這是誣告！」
「是微臣的榮幸。」雖然聽著有些彆扭，但王大人還是恭恭敬敬答道。
曲岩躬身退下了，那位右僉都御史易惟絡卻還杵在場中，似乎對被人忽視有些不滿，拱手大聲道：「陛下，簡郡王一案鐵證如山，三司早已蓋棺定論，天下百姓皆知，即使證據被燒了，但結論毋庸置疑，微臣懇請大理寺照常宣判。」大秦御史自來不因言論獲罪，因而強項得很。
「監察百官、風聞議事。」王辟延雖不知道秦雷的用意，但還是老老實實答道。
秦雷揉一下眉心，輕聲對秦霖嘟囔道：「我的想法多麼幼稚啊。」
秦雷終於燦爛地笑了，彷彿撥開迷霧的第一縷陽光，溫聲道：「孤王翻了大秦律，發現說得是官府有不受理賤民訴的權利，可並不是說不得受理啊。」
被上百人橫眉冷對，秦雷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依舊如春日陽光般燦爛，只有雙目開闔間閃過的絲絲殺氣，提醒著御階下的百官，龍有逆鱗觸之者死。
王辟延面色一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辟延兄，孤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別人越是忌憚，都察院越是感覺良好，漸漸地什麼都要插一杠子，不論是戶部的財務、禮部的科考，還是工部的預算，沒有他們不過問不盤查的。若非如此，文彥博和田憫農也不會被搞得焦頭爛額，只好靠挪用地方庫銀才躲過都察院的糾纏。
秦雷笑道：「好吧，表字啊……」群臣已經笑得前仰後合，心道，這可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啊，
文彥韜腦門見汗，他從來不知道這位殿下竟然如此難纏，偷偷望向自己的大哥，只見文彥博老神在在的捏著鬍子，眨了眨眼皮。文彥韜這才鬆口氣道：「王爺定然是沒接的。」
秦雷將右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不緊不慢道：「辟延啊……」
秦雷搖頭道：「請問王大人，真的是歷來如此嗎？孤王怎麼聽說高祖並不是這樣規定的呢？」見對手方寸已亂，他也不一口一個辟延兄了。
昭武帝淡淡的瞄了秦雷一眼，沉聲道：「雨田，你曾是兩省欽差，對南方的事情最有發言權，你怎麼看？」上來便點明秦雷最有發言權，乃是為了讓秦雷的發言帶上權威色彩。
秦雷拱手道：「回父皇的話，孩兒以為南方大亂方定，兩省官府事務繁雜，任重道遠，因而在人員上當以穩定為主，不宜大的變動。」面對文家的猝然發難，秦雷並沒有一絲慌亂，侃侃而談道：「兒臣以為，麴延武、卓文正、喬遠山和胥耽誠四個，雖然有失察之過，但事發后反應迅速，處置得當，無論是協助平叛還是戰後重建，都立下了汗馬功勞，足以將功補過了。」
秦霖聽了，一臉嘲諷地望著他，戲謔笑道：「易御史稍安勿躁，孤王有證據啊。」
「回隆郡王的話，微臣王辟延。」王都御史拱手答道。
秦雷心中不悅，輕輕咳嗽一聲，示意一邊的哲郡王說話。老三頗有急智，點點頭，向昭武帝拱手道：「父
秦雷的視線掃過階下眾人，直到把他們看的渾身發毛，才挑挑眉毛，幽幽道：「孤這裏也有一樁案子，證據卻沒有遺失，也沒有被燒了。不知文大人可有興趣參詳一下？」
秦雷輕笑道：「文大人真聰明，孤王確實是沒接。不過說不準哪天心情一不好，就接了呢。」
嗡的一聲，朝堂上頓時開了鍋，官員們面面相覷，難掩心中的驚駭。不是因為案件本身，那不值一哂——簡郡王的死活與他們有何干係，而是因為蘊含在縱火兇殺中的那種簡單暴戾，讓他們感受到了赤裸裸的威脅。
「撲哧，」下面已經有不少人聽出秦雷的侮辱之意，開始忍不住嗤嗤笑起來。
王辟延向秦霖一拱手，不卑不亢道：「三殿下要告都察院逾越之罪，我們只管接著，不過微臣也要參三殿下買賣人口，貪污公款，行賄受賄，草菅人命！」說著向仍舊一臉悲戚的曲岩道：「曲大人請受理此案。」曲岩哼哼哈哈，似是含糊著應下，又好似只是嗓子有痰吐不出來。
易惟絡還想分辯幾句，卻見自家大人鐵青的臉色，只好怏怏退回了班列。
昭武帝微笑著望向老三道：「秦霖，你有什麼證據啊？」
昭武帝不置可否道：「雨田的意思是讓他們幾個官複原職？」
文彥韜「哦」一聲，呵呵笑道：「悉聽尊便。」
兩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站在御階之上的太子殿下，希望他能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無奈太子彷彿睡著了一般，眼觀鼻鼻觀腳尖地站著了，根本沒看見兩人乞求的目光。
王辟延怒道：「王爺這是強詞奪理！」
秦雷哈哈笑道：「那就托文大人吉言，孤王盡量不生氣哈。」
便有幾十個文官出列附和道：「臣等附議！」聲勢頗為浩大。
王辟延滿臉不敢置信地望著文彥博，又回頭看看自己的上官王夫昰，見他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這些大佬們定然早就達成了幕後和解，卻仍讓都察院出來上躥下跳，這不分明是看
但這位年青的易御史顯然還很新嫩，也不知兩位都御史怎麼合計的，竟派他出來端盤子。只見這位易御史的俊臉一下子漲的通紅，強壓著火氣道：「王爺休要血口噴人，否則微臣告你誣告！」
「王爺，您能否不要每句話都叫一遍微臣的名字？」王大人也是個有血性的人，就像瑾瑜宮的太監一樣。
大夥出來當官，誰能比誰乾淨？只要被揪出來議一議的，沒有不出事的。是以都對都察院御史極為忌憚，素有「寧惹閻王，不惹二王」之說，二王便是都察院的兩位長官。
秦霖想不到這老東西如此之不要臉，輸不起了便開始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剛想開口反駁，便聽坐在錦墩上的秦雷悠悠道：「這位王大人怎麼稱呼？王……什麼來著？」
王辟延被秦雷一陣羞辱，早就生了偃旗息鼓之心，不想再杵在堂下，被那條毒舌攻擊。但一聽秦雷上綱上線，指摘起都察院的許可權來，哪敢退卻半步，硬著頭皮道：「我大秦歷來規矩如此，微臣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文彥韜做夢也沒想到是這件事，一下子便慌了神，澀聲道：「微臣記得那犯官之女已被打入賤籍，怎麼還有遞狀子的權力？」此乃大秦一大積弊，樂工、妓女、佃戶、僕役等身份卑賤之人，是沒有基本人權的，既不能科舉應試，也沒有遞狀子訴訟的權利。
文彥韜乾笑道：「微臣願王爺笑口常開，笑口常開。」
王夫昰剛要出列說話，那邊新任吏部文彥韜站出來，手捧笏板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這位文大人戰前被老哥從南方調回來，不僅沒有倒霉，還官升一級，當上了吏部尚書這個實打實的肥差。
秦雷點點頭，語調平淡道：「孤在南方時，接到一個狀子，是原襄陽府通判庄之毋之女庄蝶兒狀告……」
秦雷撓撓鼻尖，哂笑道：「大人這是無理取鬧！」
每個人都覺得那笑吟吟的殺人目光在盯著自己，不禁感到背後一陣發涼，紛紛縮起脖子，垂首不敢與他對視。只有站在秦雷對面的哲郡王，才能看到他隱藏在袍袖下的右手，緊握成拳，青筋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