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宗正府前世子撒野 老槐樹上倒掛金鐘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宗正府前世子撒野 老槐樹上倒掛金鐘

那叫秦淇水的世子立馬不讓了,瞪眼道:「秦浯水!你也太不講規矩了,你個偏房竟敢朝親王世子咆哮!叫你聲五哥那是抬舉你,你他媽就是我們融親王府的一條狗!」
「哦,遵命!」那官員連忙回過神來,看一眼桌邊的沙漏,對猶自在街邊看熱鬧的宗親壯丁大聲道:「還有兩刻鐘,大家趕緊簽到吧!」
秦雷搖頭呵呵笑道:「老二一向隱忍,號稱忍天下人不能忍之忍,我來了京都這二年,就沒見著他動彈過。」說著將目光投到東面的太子府方向,喃喃道:「毒蛇難得咬人一次,卻要把他一棍子打死。」
石勇點點頭,接過他遞上的簽到簿,轉身進了府里,去大宗正院里彙報。
另外幾個勁裝漢子也規規矩矩的報上姓名,順利進了宗正街。這時輪到了那些弔兒郎當的傢伙,一個嬉皮笑臉、頭上簪花,身穿肥大綢袍、系著掐絲金銀花腰帶的年輕人排眾而出,抱著膀子站在桌子前,一臉欠扁道:「勞駕請問,這是要把爺們往哪裡派呀?」
宗室們剛要叫囂著衝上去,卻見對面的黑甲衛士齊齊帶上一個豬頭似的面具,看上去不倫不類、可笑至極。宗室們頓時笑岔了氣,只聽說漢朝大將狄青帶著鬼面具上陣,卻沒聽說有人戴豬頭干架的,一時間前沖的步伐竟然為之一緩。豬頭面具竟能阻敵,卻是黑衣衛們想不到的附加效果。
石勇沉聲將方才的事情仔細稟報一遍,秦雷並沒有怪他擅自行動,對於自己依仗的三員大將:沈青、沈冰、石勇,他都授予了「臨機應變、事後授權」的專斷權,是以石勇方才並沒越權。
「五百一十人。」石勇小聲道。
一個中隊長排眾而出,舉起木棍一指那領頭的漢子,喝道:「回去!否則統統吊起來!」
石勇見沒有外人,便輕聲:「咱們的黑甲騎兵都在外面,只有三百黑衣衛相隨,如何與太子衛抗衡?」
剩下的那三成宗室哪裡還敢猶豫,爭先恐後的跑到桌邊簽了到,又老老實實在一邊站好,他們終於明白,裏面的那位王爺,不是自己這種小角色可以抗衡的。
秦浯水惱火的回頭一看,見是大宗正的親信,石勇石大人,這才氣哼哼的撤了拳頭。那秦淇水驚魂稍定,尖叫道:「你家主人不敢惹我,你這條狗卻是獻錯了殷勤!」
石勇輕蔑地望了場中眾人一眼,對簽到桌邊的官員拱手道:「大人請繼續。」
那青年「哦」一聲,恍然道:「好似有那麼一回事。」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團,展開捋平了,拿在手裡抖一抖,一本正經問道:「是不是這張紙?」
邊上看熱鬧的幾百人大張著嘴巴合攏不上,他們本來要看一出「下克上」卻不想半道殺出個拉架的、眼看就打不成了,觀眾們剛要失望,拉架的卻搖身一變,將那親王世子倒掛金鐘,這一系列變化僅僅發生在幾息之內,實在讓人目不暇接。
聽說子弟兵還沒有亂套,秦雷心中稍定,點頭道:「他有沒有說是誰這麼大胆子,敢違抗宗正府的命令?」
秦淇水怪笑一聲,解開金銀花腰帶,把身上那肥大的綢袍一扯,露出裏面的親王世子朝服,一拍胸前明晃晃的三爪團龍,輕蔑道:「來呀,有利害都朝這使,爺爺躲一下便是你養的!」大秦律規定,王爵以上方可綉龍,這親王世子銜與嗣王一級,因而也有龍。而一旦綉上龍,就代表站在大秦爵位的最頂端,百官跪迎,不得忤逆。
太子竟然出人意料的出面阻撓秦雷,他的依仗在哪裡?究竟又是什麼目的呢?
天色漸漸亮起來,簽到桌上的計時沙漏提醒人們,差一刻就到了卯時了。
宗正府官員面色漲得通紅,沉聲道:「不是因為你們初三沒到嗎,害得宗正大人要親自回來處理。」
這時街頭終於出現了三三兩兩的漢子,這些漢子神色憊懶、鬆鬆垮垮,在打頭的幾個表情嚴肅的勁裝漢子帶領下,穿過戒備森嚴的黑衣衛,到了簽到桌旁,領頭的一個勁裝漢子朝桌后的官員一抱拳,沉聲道:「融親王一支,水字輩秦浯水率宗族弟兄前來報到。」
秦浯水聽了,面色極其難看的別過頭去,看來是窩火極了。石勇微笑著拍拍他的肩頭,輕聲道:「自有王爺做主。」說著一揮手,幾個凶神惡煞的黑衣衛上來,一人猛地揮出一拳,摜倒了猶自狂笑的秦淇水,另一人將他的雙腿用麻繩綁了,第三人,將那繩子往街邊光禿禿的老槐樹上一擲,待那繩子越過一根粗枝落下來,那黑衣衛便接住搭在肩上向後猛跑起來。
官員見府里的行文被他揉搓成這樣,微怒道:「褻瀆宗正府就是褻瀆你們融親王府,世子殿下請自重!」邊上的黑衣衛心道:這混混似的傢伙,居然是個親王世子。
這裡是街頭,那煙霧不能持久,不一會便被秋風吹散,有幾縷飄到遠處觀望的宗室人群中,立刻引起劇烈的咳嗽,人們這才知道方才黑甲衛士用的不是妖術,而是某種類似狼煙的東西。
秦雷心頭頓時騰起一股業火,眯眼沉聲道:「一萬七千五百人的編製,正好來了個零頭,是誰給這些傢伙的膽子?」
宗正府佔地恢弘,身為長官的大宗正自然有個氣派的院子,石勇穿過三道月門洞,才在最裡面的小花園裡找到了王爺。
秦浯水囁喏著剛要答話,外面又衝進一個黑衣衛,氣喘吁吁地單膝跪下道:「啟稟王爺,太子爺請了馴逆杖,要打秦志才大人呢!」
雙方在相距五丈的地方對峙,那些破落宗室的人數還要多一些。
嗖嗖幾聲,十幾個陶罐從道兩側飛到手持兇器的宗室陣中,伴隨著劈里啪啦的碎裂聲,濃重的刺鼻白煙便逸散出來,宗室們頓時咳嗽連連,鼻涕眼淚俱下,扔了手中的兇器,抱頭四竄起來。
宗正府的官員皺眉道:「府里不是早行文了嗎?宗正府兵前往京山大營集結。」
地上的親王世子殿下還沒搞清狀況,便感覺雙腳被凌空拽了起來,緊接著身子也懸了空,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眼中的世界便成了倒立的。
秦雷聞言狠狠的呸了一聲,低聲怒喝道:「果然是老二這個敗興玩意!我,我……」想問候下他的先人,卻苦於兩人同宗同族,實在是沾不得便宜,只好憤憤作罷。
那些氣勢洶洶往回走的宗親,很快到了街頭,迎接他們的卻是一隊隊目光冰冷的黑衣衛。這些黑衣衛都收起了兵刃,換上了鐵箍棗木棍,一臉不善地望著這些破落戶們。
秦雷一條鞭腿踢空,只好怏怏地收起來,朝正在揉捏胳膊的秦衛笑道:「你先委屈幾日,等孤王身子好些了,自然不用你留手。」秦衛齜牙笑笑,退下為王爺準備早餐去了。
見石勇進來,秦衛暗暗鬆口氣,趕緊跳開道:「石大人來了。」
宗正府官員剛要說話,方才進去的秦浯水卻聽不下去了,粗聲道:「秦淇水,你給我進來,別在那丟人現眼!」
翌日清晨,宗正府的官員早早的就把幾張桌子搬到宗正街上去,又在桌子邊上支起個布招兒,上面寫著「簽到」二字。黑衣衛們也從府里列隊出來,將大街兩端封鎖起來,清掃掉一干閑雜人等。
那領頭的漢子面色一滯,但見自己這邊人多勢眾,對方又沒拿利器,一壯慫膽,大聲叫道:「大夥抄傢伙,跟他們拼了呀!」眾人聞言從袍子里取出片刀、鐵釺、榔頭等各色兇器,顯然是有備而來。
邊上看熱鬧的宗族漢子們又紛紛起鬨叫好,子弟兵們人數太少,又離家多年,根本彈壓不住。
那位憊懶世子不依不饒地拍著桌子叫道:「宗正大人也得讓人活啊!這眼瞅著就要天寒地凍了,大夥都是龍子龍孫,憑什麼你們在暖閣里待著享福,卻把弟兄們發配到山溝里受苦!走到哪也說不通這個理!」周圍的漢子也一臉激動地跟著嚷嚷,竟是都不願意去應這個卯。
黑衣衛們早搶佔了四角,出來一個撂倒一個,動作熟練且富有美感,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
秦浯水見他煮熟鴨子一般,渾身酥軟猶自嘴硬,拳頭捏的嘎嘣作響,怒吼一聲:「我打死你個悖逆東西!」說著一拳搗向秦淇水面門。
秦浯水一時也陷入了兩難境地,進吧,那小子可穿著王袍呢。退吧,卻咽不下這口氣、丟不起這個人。
罵不出來心裏自然憋屈,秦雷把拳頭捏的咯吱作響,恨聲叫道:「點兵!隨孤救人去!」
秦雷聽了,並不生氣,反而獰笑一聲道:「抗衡?為什麼要抗衡?老子要讓老二栽一個大大的跟頭,十個南華道士也挽不回來!」
但那秦淇水顯然不知道好歹,見秦浯水姿態放低,還道是他怕了自己,更加囂張道:「昨天是昨天,爺爺我睡了一宿又改主意了,你管得著不?」這時,陸陸續續又有子弟兵領著他們家中的壯丁到來,見路口被堵,一時不明就裡,便在四周站定,相互打聽著方才發生了什麼。
宗正府的官員臉上堆起笑臉道:「好說好說。」卻被邊上黑著臉的黑衣衛狠狠瞪一眼,這才板起面孔,一邊一本正經道:「融親王水字輩秦浯水……」一邊從一摞厚厚卷宗中,抽出一本綠色書脊的冊子,翻了幾頁找到那個名字,在邊上做個標記,便放他進去了。
見那鐵拳真的砸來,秦淇水尖叫一聲,緊緊閉上眼睛,篩糠道:「不敢了不敢……」驚恐了半晌,卻沒感受到那要命的疼痛,這才睜開眼睛,只見秦淇水的拳頭被一個黑衣黑甲的衛士攥住,距他的面門僅僅一寸。
見王爺胸有成竹,眾手下齊聲領命,各自準備去了。秦衛也趕緊給秦雷掛甲。
那些宗親漢子望著被倒吊在歪脖樹上亂撲騰的親王世子,不由心生怯意,便要乖乖上前簽到。卻聽人群中一人喊道:「老少爺們別怕他,除了宗族堂與馴逆杖,什麼都不能動親王世子,他們這是無視國法族規,我們去找太子爺評理去!」說著便帶著幾十個人掉頭就走,那些宗親中立刻就跟著走了三成,但也有三成乖乖上前,去把到簽。還有三成首鼠兩端,不知道該跟哪邊,索性既不跟去,也不簽到,站在道邊等等看。
融親王世子嘿嘿笑道:「不說那個,咱們就事論事,」說完指著那張皺巴巴的黃紙道:「上面說是本月初三報到,現在都十五了,還報哪門子道啊?」身後的漢子笑成一團,嘻嘻哈哈附和道:「就是就是,咱們還是回家睡覺吧。」
秦浯水脾氣本來就不好,猛地一瞪眼,厲聲喝道:「再說最後一遍,給我滾進來!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面!」
秦雷正在與秦衛搏擊,或者說正在毆打秦衛。像從前的鐵鷹一樣,秦衛生怕傷了正在恢復期的王爺,也不敢全力出手,唯有左支右擋,被秦雷一波快似一波的拳腳打得暗暗叫苦。
等他說完,秦雷深吸口氣道:「最終多少簽到的?」
石勇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好在秦雷並沒有讓他回答,而是繼續問道:「那些子弟兵又是怎麼回事?怎麼連他們也不回來了?」
此時秦雷的心火也漸漸消了,腦子也清晰起來,尋思片刻,不由自言自語地喃喃道:「老二這是要將我軍啊。」秦衛輕聲笑道:「那王爺支士呀。」
秦淇水沒料到他如此蠻橫,面色刷的一下慘白如紙,剛要開口求饒,卻兀得想起那人的承諾,一下子又強硬起來,色厲內荏道:「你……放開,你竟敢對本世子不敬,這是忤逆,你知道嗎?」
黑衣衛們說到做到,將那百十號漢子拖到路邊,用繩索綁了,倒吊在樹上,一時間,宗正府外的那排百年老槐樹上碩果累累,一派秋收氣象。
石勇依舊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好在今天他運氣不錯,秦浯水從月門洞匆匆進來,見到秦雷迎頭跪下道:「啟稟王爺,秦志才讓人捎信過來,昨夜有人煽動各家宗親抗旨不尊,他正帶著子弟兵們挨家抓人呢。」
秦浯水見秦淇水一臉得瑟的樣子,心道,此事顯然是衝著大宗正來的,老子雖說是融親王一系,但雙生哥哥卻是大宗正的鐵杆,實在不能做了縮頭烏龜。想到這,他心一橫,伸手跨步上前,一把揪住了秦淇水的領子,兜手把他扯了過來,一揚醋缽似的拳頭,幾乎是臉對著臉吼道:「你到底服不服!」
秦浯水汽的面色發白,強自壓抑住怒氣道:「昨日不是答應的好好的嗎?你為何出爾反爾?」融親王是他們那一支的族長,雖然秦浯水並不怕那個空筒子王爺,卻不想因此被人看了笑話。
接過邊上衛士遞上來的毛巾,擦擦滿臉的大汗,悶聲問道:「怎麼樣,集齊了嗎?」聽他這意思,居然對外面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雖然這年代,皇權式微,就連十爪金龍、昭武帝陛下都有人敢忤逆,更遑論這些沒落宗室。但光天化日之下,宗正府門之外,誰又敢明目張胆的收拾他呢?
等最後一個宗親簽完到,那沙漏也下完了最後一粒沙,官員望了望街頭,見無人再來,便起身向石勇拱手道:「石大人,時辰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