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七十四章 馴逆杖物歸原主 無間道皇甫戰文
昭武帝瞥他一眼，輕聲罵道：「惶恐個屁、我看你是有恃無恐！」
把視線轉回地上面露僥倖之色的宗親身上，秦雷哂笑道：「是不是以為出現轉機了？你們或許不必受罪了？」誰敢接這種話呀，都老老實實的跪著，但心裏難免如是想。
反覆念叨幾遍：「我真傻，真天真。」太子仰天長笑一聲，便回首怨毒地盯著秦雷道：「你莫要以為自己可以無法無天了，本宮這就進宮，讓父皇主持公道去！」
道路兩側的宗親們，親眼見到太子被戳成傳說中的貔貅后，竟然報復不得，只能灰溜溜的去找家長告狀，哪個還敢對五殿下不敬，都老老實實的跪下等候發落。
秦雷見昭武帝語氣鬆動，趕緊恭聲應和一下，又一臉無奈道：「兒臣也知道自己是個爆仗脾氣、一點火就炸，卻總也改不了。」
鍾離坎沉吟片刻，俯身跪拜于地，誠懇道：「王爺對卑職有再造之恩，卑職不敢造次，請王爺自縛吧。」
皇甫戰文雙手，便聽秦雷輕聲道：「這是我從某個渠道得來的消息，你看一下吧。」
……
邊上的鍾離坎沉聲問道：「拿下什麼？」
「呱呱……」這群烏鴉飛過寂靜一片的延慶大街。
皇甫戰文點點頭，強笑道：「末將心中也鬆緩多了，」說著輕聲問道：「不知王爺對弟兄們有沒有安排？」他和那些親近秦雷的軍官，肯定沒法在太子衛繼續混下去了，因而有此一問。
皇甫戰文勉強一笑道：「其實還應更早，離開北山牧場的前夜，當末將把那張紙片交給王爺時，便對今天有了心理準備，」說著輕聲道：「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早，而且……」
太子出離憤怒了，回身望向遠處的皇甫戰文，嘶聲質問道：「為何違抗本宮的鈞旨？」
這時太子終於恢復了視力，雖然雙眼通紅通紅、眼皮一片烏黑，但好歹能勉勉強強看到秦雷了。接過小德張遞上來的錦帕，輕輕蘸著擦去眼淚，語氣惱火道：「你以為這杖子在誰手裡都好使？」
是的，寂靜一片，沒有人回應太子殿下的喊聲，甚至沒有人動彈一下，直到那群烏鴉飛得無影無蹤，場中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秦雷瞪大眼睛，一臉赤誠道：
但秦雷現在一腦門子官司，哪有閑心搭理他們，向身邊的秦浯水輕聲問道：「他傷的重么？」
太子額頭的青筋突突跳動著，他從沒想到此人的狂妄竟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猛地伸手一指周遭數不清的明黃色，厲聲喝道：「你拿著馴逆杖，可你那些手下沒有！今天本宮要讓你後悔終生！」
鍾離坎轉頭望向秦雷，秦雷也一臉笑意地望著他。兩人是老相識了，從去年在書香閣的捉迷藏開始，一直到臘月里，鍾離坎都算是秦雷的麾下，兩人的相處非常不錯，鍾離坎從秦雷那秦雷學了很多東西，還解開了心結，這才有了今天的太子侍衛統領鍾離坎。
秦雷知道昭武帝屬順毛驢的，換句話說，就是耳朵根子有點軟，便擺出一副乖寶寶的樣子道：「全憑父皇教誨，孩兒一定改了就是。」
秦雷趕緊惶恐的請罪，昭武帝卻不吃他這套，繼續挖苦道：「現在知道怕了？方才對付你二哥時怎麼不知道怕呢？」
秦雷點點頭，小聲道：「這事情早就在李渾和文彥博的醞釀之中，陛下也原則上同意了，幾乎是勢在必行了。」說著輕聲道：「軍制改革十分兇險，弄不好就會動搖國本，因而朝廷有意循序漸進，用兩年時間，將全國的近二十萬衛軍悉數裁撤。」
「秦雷！！」太子爺毫不遲疑的尖叫道。
卓老太監指了指自個，笑道：「老奴就是陛下的態度。」若是昭武帝震怒，定然會派御林軍前來拿人，卻不會讓自己的貼身太監傳旨的。
太子衛軍士們紛紛轉頭望向自己的隊率、隊率又望向自己的校尉，校尉再望向他們的將軍，只見皇甫將軍面色陰晴不定地搖搖頭，軍士們便站定了不動，連手中的刀槍也垂了下來。
秦雷面色平靜的端詳著手中溫潤的青竹杖，彷彿身周的嘈雜與自己無關一般。
昭武帝「哼」一聲道：「先把你那臭脾氣收斂一下吧。」
小德張趕緊從地上爬起，去扶仍然哀號不已的太子爺起身。
皇甫戰文乃是當年最有前途的軍官，自然不是浪得虛名，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干係，沉聲道
秦雷頓時叫起了撞天屈，連聲分辯道：「兒臣在給二哥講故事，他聽到一個詞不大明白，就讓兒臣解釋解釋，」說著一臉不好意思道：「父皇也知道兒臣胸無點墨，只能連比劃待說……結果誤傷了二哥。從那時起到現在，孩兒心中一直惶恐不安，卻是怕極了。」
兩個東宮侍衛硬生生止住步子，面帶畏懼的退了回去。連馴逆杖貴妃皇子都要退避三舍的馴逆杖，對他們這些小侍衛來說，更是不可承受之重。
秦雷眯著眼睛道：「鍾離坎，孤王的操典里有『束手就擒』四個字嗎？」
秦雷一臉陪笑道：「父皇乃是君父，孩兒當然怕了……」話音未落，卻聽昭武帝提高嗓門罵道：「少在那嬉皮笑臉！朕看不見得吧？你若是真的怕朕，又怎敢把朕的皇儲打了呢？」
他的話雖然不尖銳，卻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太子爺臉上。太子衛是什麼？拱衛東宮的太子親軍。居然在太子最需要的時候抗命了！無論從哪個角度說，太子爺都失敗至極了。
周圍本來已經被「皇子毆打太子」一幕，嚇得呆若木雞的宗親們一片嘩然，大夥都知道，這馴逆杖本就是大宗正的信物，只不過前任宗正嘉親王年邁不能視事，才將這棍子交給太子爺，請他代為管教宗族子弟。
他依言抽出信瓤，展開一看，不由大驚道：「朝廷要在明年開春裁撤所有衛軍？」
昭武帝皺眉道：「要想成大器，就必須改掉這一點。」秦雷知道昭武帝口中的「成大器」三字，大約就是自個的「大用」二字，是以並不激動。
皇甫戰文面色已經平靜下來，向太子拱手道：「太子爺請三思，兄弟鬩牆恐讓親者痛仇者快，請太子爺收回成命……」
雖然註定離開太子衛，但皇甫戰文還是忍不住問道：「不知太子衛會在那個階段裁撤？」
太子的心中充滿了屈辱與懊喪，再也聽不
哪有人敢起身？都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秦雷還欲訓上兩句，卻見遠處一騎飛馳而來，不一會便到了近前。馬上那人一勒馬韁，便在秦雷身前三丈處下馬，朝秦雷施禮犧牲道：「老奴叩見王爺。」
秦雷輕聲道：「太子衛號稱天下第一衛，自然要在第一個裁撤，這樣後面的地方衛所沒了攀比，反彈也會小些。」哪支軍隊願意接受被裁撤的命運？不反彈才怪呢。
秦雷輕笑道：「在別人手裡怎樣不知道，但在大宗正手裡一定好使！」
秦浯水面色沉重地點點頭，哽咽道：「志才的脊梁骨都被打折了，怕是就此要癱了。」
太子瞪一對烏黑的眼圈，暴喝道：「太子衛聽令，剿滅五殿下的衛軍！」聲音高亢尖銳，竟把附近剛剛落下的一群老鴰重新驚飛起來。
這段典故也就發生在幾年之前，是以無人不知。太子本就十分難看的臉色一下更加……難看了。他沒想到這個看似魯莽的傢伙，居然每一步都有的放矢，終於把二十多年的涵養丟在一邊，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道：「這馴逆杖乃是嘉親王送給本宮的，你就算是大宗正，也無權更改！」
皇甫戰文面色一僵，小聲道：「屬下本以為會是在圖窮匕見的時候。」
來人竟是昭武帝的貼身卓太監，他起身朝秦雷笑笑，輕聲道：「陛下有請。」秦雷點點頭，請他在一邊稍後。
秦雷笑道：「好吧，孤不讓你為難。」邊上兩個東宮侍衛一聽，以為秦雷答應了，便拿著繩子要來綁他。
秦雷表情沒有哪怕一絲的改變，撇嘴道：「悉聽尊便。」
秦雷這才放心，跟著卓太監進了皇城，轉到華林苑，最終到了長水閣。
秦雷微笑道：「卓老請起。」
往皇宮去的路上，秦雷與卓老太監雙騎并行，輕聲問道：「卓老透個底，父皇是個什麼態度？」
秦雷眉頭一皺，沉聲罵道：「沒規矩的東西！」說著手中的碧竹杖閃電般的遞出，擋住兩人的去
昭武帝並沒有讓他起來，而是嗤笑道：「還萬歲呢？朕怕是要被你們這群混賬東西氣的折壽了！」
秦雷指了指皇甫戰文，秦衛便從隨身攜帶的牛皮包中，拿出一個寫著「機密」二字的信箋，雙手遞給他。
秦雷聞言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剛想罵娘，突然想起一張傾國傾城的嬌顏，睜眼道：「先找太醫院的黃院正，讓他派最好的跌打損傷大夫，給志才保守治療。孤再延請名醫，看看能不能給他會診一下。」秦浯水點頭應下，自去安排不提。
待秦雷進去，卻只見到一臉陰沉的昭武帝，並沒有見到告御狀的太子殿下。秦雷趕緊規規矩矩的見禮，朗聲道：「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雷輕笑道：「而且看起來如鬧劇一般？」
好半天，太子爺終於緩過來了，忍著疼痛睜開眼睛、費勁的眨眨眼皮，視線還沒聚焦起來，卻發現眼淚止不住的嘩嘩直流。太子爺真的惱了，這與男人不男人無關，純粹是被傷害后從心底迸發出的報復慾望。只見他雙手使勁揉著眼睛，嘶聲道：「拿下，給我拿下！」
而那些東宮衛士雖然把秦雷圍住，卻不敢把他怎麼樣，只是舉著兵刃在他身邊大喊大叫道：「拿下拿下！」卻沒有人真敢拿下。他們清楚知道這位當今陛下第五子不是一般的狠角色，若沒有太子殿下命令，是萬萬不敢動手的。
秦雷又轉頭望向朝自己苦笑的皇甫戰文，招手讓他過來，見他還是一臉愁苦，秦雷輕笑道：「自從你決定向令尊推崇孤，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
處理完太子衛軍的事情，秦雷終於把視線投到跪了許久的宗親身上，不咸不淡地說道：「都散了吧，別耽誤了打馬吊、斗蛐蛐。」對這幫不識好歹的東西，他實在沒有好臉色。
卓太監先進去通稟，過一會便出來，細聲道：「王爺，陛下請您進去。」
秦雷趕緊躬身受教，卻又憤慨道：「兒臣就是氣不過有人窩裡斗，卻沒有專門針對誰。」說著攥起拳頭沉聲道：「眼看著咱們與李家就要一戰了，應該勁往一處使才對，哪能相互拆台呢？」
秦雷點頭笑道：「只要太子衛軍接受命
強忍住將那碧綠棍子舉在頭頂，大喊一聲「我是喬峰」的衝動。秦雷嗤笑道：「錯，是授予，不是贈予。嘉親王已經說過要我收回信物，好執掌宗正府。」說著望了一眼擠滿路邊的皇室宗親，朗聲道：「沒有馴逆杖怎麼能算是大宗正？又用什麼管教這群不聽話的東西呢？」他的目光掠過的地方，宗親們盡皆垂下脖頸，無人敢與他對視。
……
太子的面色一下子變得灰敗起來，那雙烏青的眼睛中放射出堪比十世處子的幽怨目光，把皇甫戰文盯得不寒而慄，不得不微微低頭，避開那毒蛇般的目光。只聽太子用變了調聲音尖叫道：「本宮早就該想到了，你們一起在北方待了那麼長時間，定然早就勾勾搭搭了……」又無比沮喪道：「我真傻、真的，明知道狼嘴裏剩不下骨頭，還要把自己的肉往狼嘴裏送！」
「所有該應卯的都給我滾去宗正府，你們也可以在這等等看，會不會有奇迹發生……如果活膩歪了的話。」說完，秦雷便翻身上馬，在黑衣衛的簇擁下，打馬離了延慶大街。
秦雷撇撇嘴，微笑道：「悉聽尊便！」
他們都清楚，此事乃是因他們家中男丁抗命而起，這位敢毆打太子的五爺，是不會輕饒了他們的。
見東宮侍衛將秦雷團團圍住，黑衣衛們策馬上前，想要將王爺解救出來，卻被人數更多的太子衛軍阻擋住。大片的明黃色包圍著規模小了很多的黑色。若從空中俯瞰下來，那些黑衣衛彷彿大河河心的礁石一般，隨手都有可能被渾濁的河水吞沒。
昭武帝聞言微微皺眉道：「你說的不錯，但是做得就離譜了。讓你這麼一折騰，秦霆還有什麼威信可言？還怎麼當這個儲君？」
這話雖然假的可以，但貴在聽著順耳，昭武帝面色稍霽道：「無所畏懼不是挑戰太子的尊嚴，」說著語氣稍緩：「莫要忘了，太子是父皇立的，對他不敬就是對父皇的不敬。」
秦雷微微搖頭，面色鄭重地望著他，沉聲道：「那就是悲劇了，你願意看一場悲劇，還是一場鬧劇？」
鍾離坎為難的俯首道：「請王爺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