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八十九章 慰舊臣秦雷解心結 斗楹聯館陶考布衣
石威撲通跪下，嘶聲道：「王爺明鑒，自從去年王爺痛斥之後，屬下從未有過半點非分之舉，甚至連想法都是沒有的。」
又吃會茶，便進入正題，秦雷對兩人道：「館陶先生負責政務，布衣先生督導軍務，你們還須相互協調，相互合作才是，切莫掣了肘。」兩人一起拱手應下。
樂布衣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有對子問問老弟。」
視線掃過在場諸人，秦雷沉聲道：「你們心裏大概有數，孤要組建統帥部，全權負責所轄全部軍力。」眾人神情一肅，沒有人說話，他們都知道，王爺在軍事會議上向來十分嚴肅。
「寂寞寒窗空守寡。」館陶面色越加凝重道。
「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樂布衣緩緩道，第一個「解」是動詞「解渴」的解，第二個是姓氏「解」，第三個是解元的「解」。
只見樂布衣擺手瀟洒道：「但講無妨。」不得不承認，單從賣相上，風流倜儻的樂布衣，要比冬烘先生似的館陶好上太多。
樂布衣先接過去，掃了一眼，便傳給館陶，沉聲道：「這事很嚴重。」說完便住了嘴。直到館陶也看完，樂布衣才輕聲道：「五院六部的長官八成出自丞相門下，這本身就是個極大的隱患。現在這些部院的堂官們開始串聯，就說明文彥博要有大動作了。」
石威尷尬笑笑，垂首道：「整天出門就坐車、進門就入席，又不好動彈，這一年長了二三十斤。」又怕秦雷以為自己疏於任事，趕緊解釋道：「王爺那個『連鎖』法子太靈驗了，除了開第一家『大家來』費了點功夫，後面的十幾家都是依葫蘆畫瓢，沒什麼難度了。」
「什麼時候？」秦雷的聲音漸漸變冷。
待眾人落座后，秦雷雙手扶案，沉聲道：「但凡軍議會所議，皆為絕密，不得泄露，違者重處不怠。」九人肅聲應下。
秦雷哈哈笑道：「所以四個月前李家管事找你，你不敢見；三個月前，文家老三又去找你，你寧肯從茅坑裡鑽出去，也不肯見？」
秦雷見眾人都精神起來，稍感滿意地點點頭，接著道：「在統帥部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機構，叫統帥咨議
秦奇眉頭微蹙，沉聲道：「恕臣冒昧，無論是新軍還是建城，事務都極其繁雜，且又責任重大，屬下倒不怕擔責任，就怕兩頭顧，兩頭都顧不上啊。」
樂布衣頷首道：「文官做事，講究的是道理先行，以正大光明，掩蓋鬼蜮伎倆，所以不會出現意外的。」
這波人一走，二層偌大的房間就剩下秦雷、館陶、樂布衣三人，頓時顯得空蕩蕩的。三人便離了大屋，到邊上小間吃茶。
石威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汗，澀聲道：「您說過，屬下的一次機會用完了。」秦雷嘗有言，陪他從東邊回來的兄弟，只要不是犯了謀逆大罪，都會得到一次赦免。
秦雷笑道：「大可兄穩重謹慎，孤果然沒有看錯人啊。你總攬兩事，但主要負責新軍的這邊，至於京山城那邊，孤會另安排人的，你只要照應監督著就可以了。」
秦奇感激道：「謝王爺體諒，下官唯王爺的馬首是瞻。」說著小聲問道：「不知屬下具體負責哪一面的軍需？」
石威顫抖著爬起來，渾身已經跟水裡撈出來似的。秦雷笑罵道：「你這傢伙，現在是膽比針眼小。」
館陶知道斗不下去了，笑著向樂布衣拱手道：「學生甘拜下風。」
石威心裏一緊，手心都出了汗，不知道王爺會怎樣說自己。便聽秦雷笑道：「至於你石威，呵呵……能力是有的、為人也不錯，就是……」瞄他一眼，見石威額頭滿是白毛汗，秦雷這才緩緩道：「太患得患失了，換句話說就是，得失心太重了。」
秦雷笑道：「還滿意？」
嘆口氣，秦雷輕聲道：「前幾天老三傳來消息，告訴孤警惕京中有變，還請二位參詳一下，這變故會出現在何時？規模如何？又該怎樣應對？」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淡黃色的紙片，交給二人傳閱。
秦奇躬身應下。秦雷揮揮手，輕笑道：「去休息吧，把石威叫來。」秦奇趕緊去后艙，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的石威
秦雷又望向館陶樂布衣，緩緩道：「樂向古為軍議長，張諫之為副軍議長。」兩人也拱手應下。
秦雷點頭道：「確實很難。」其實他沒能力分辨到底難不難。
館陶凝眉沉思，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卻兀得想起當年師傅對出過此對，不由脫口而出道：「七弦妙曲，樂樂樂府之音。」「七弦妙曲」對「一杯清茶」；解的是姓解的解元的渴；樂的是姓樂的樂府的音。
石威剛擦乾淨的臉上，又一下子掛滿了汗珠，像被大鎚砸了一樣，癱軟坐在椅子上，提不起一絲力量，心中狂呼僥倖。這事哪有秦雷說得那麼隨意？文家李家確實找過他，但兩家做得極其隱秘，尤其是文家三少，先讓自己生意上的朋友，借口祝壽把自己誑到酒樓，然後才在席間把自己引到一個不起眼的雅間。
眾人整齊地站起來，就聽秦雷一字一句道：「樂布衣、張諫之、皇甫戰文、楊文宇、沈青、石勇……」目光掃過餘下眾人，輕聲道：「……沈冰，以上七人為軍議，勾忌、許田為候補軍議。」眾人齊聲道：「是。」
秦雷眉毛緊擰道：「針對孤王？」
秦雷笑道：「把你的差事交給朱貴吧，讓謝無憂和程思敏給他當副手。告訴朱貴，不必急著回來，等把南方廳弄利索了再說，這邊就讓謝無憂先擔待著。」
一刻鐘后，閱讀完畢。秦雷便讓眾人發言，逐條逐條的審議這個計劃，待最後定稿，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情了。
秦奇恭聲應下。
館陶抖擻精神道：「請講。」
等他也上樓后，屋裡正在小聲說話的九人便安靜下來。
點點頭，秦雷朗聲道：「諸位，開完這個會，冬訓就要開始了，石教習長已經提交了具體的訓練計劃，你們看看沒什麼問題就照此執行吧。」
秦雷失聲笑道：「給點陽光就燦爛，下點寒霜就打蔫，什麼東西啊。」便把對他的安排說下：「來京山營吧，這裏的城建需要個後勤官，你來做，歸秦奇領導。把你的店鋪交給得力的手下，賬目交接要清楚，馬上就要年底查賬了，別給我捅出婁子來。」石威自然歡
秦雷面上的嚴肅早已褪去，滿面笑容道：「二位先生乃是孤的左膀右臂，應該親近親近才是。」這傢伙卻沒想到，他剛說了館陶和沈青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現在又加上樂布衣這條胳膊，豈不成了三隻手？
秦雷指了指桌上的茶壺，石威趕緊拿起來，送到他手中。輕啜一口，秦雷悠悠道：「『石氏四傑』乃是我王府中的一景啊，石勇穩重如山，堪當大任；石敢心細如髮，值得孤將自身安危託付，這兩人都無需孤操心。」石威心道：「看來我和石猛是不省心的。」
聽了這話，石威只感覺心中五味雜陳，也終於明白了，王爺讓自己去開飯館子，又故意冷落自個，是為了磨練他的心性來著。不由鼻管子一酸，淚水便撲撲簌簌留下來，止也止不住。哽咽道：「還好沒有讓王爺失望……」
等他走了，秦雷也小憩片刻，便讓秦衛把館陶、布衣、皇甫戰文、楊文宇、沈青、石勇、沈冰、勾忌、許田九個叫上樓，他則親自把其餘人溫言勉勵一番，送上了小船，目送他們離去。
秦雷微笑著遞過一塊毛巾，輕笑道：「也不能說完全不失望，孤發現你胖了、也傻了。」
秦雷見差不多了，便打斷兩個鬥雞眼，微笑道：「吟詩作對乃是怡情宜興，沒必要太較真了。」
秦衛趕緊從隨身的包里取出十個裱著「絕密」字樣的牛皮袋子，分發給眾人。
秦雷又輕聲道：「你先掛一段時間武職，孤的軍需官非你莫屬啊。沒什麼意見吧？」
館陶笑道：「不錯，不知老兄可有所得？」
當然，按照民間傳說，隆威郡王殿下有三頭六臂，所以還尚有三隻胳膊沒主。
館陶趕緊解釋道：「此聯難在兩處，第一個『西湖』說的是南楚名湖，第二個是酒器『錫壺』，而第三個是惋惜的『惜乎』，同音不同意，是以困難。」
果然，只聽王爺微微搖頭道：「石猛這傢伙，大智若愚，但凡事看的過於明白，反而顯得有些不思進取了。」說著笑道：「不說這小子，橫豎給他討了個好老婆，總有人能把他整治過來。」
石威聽了，不好意思笑道：「屬下不敢妄
館陶默念一遍，拱手道：「先生高才，學生佩服。」這時，就連秦雷也品過味來了，不由大聲叫好。在一個娛樂匱乏的年代，能聽到這麼好聽的相聲，怎能吝惜喝彩聲。
秦雷微笑著接下這一記馬屁，溫聲道：「這一年來你做得不錯，最重要的是，真長記性了，孤很欣慰啊。」
石威正拎著毛巾一角擦淚，聞言不由停下動作，可憐兮兮地望向秦雷，他卻快要被這位爺折騰傻了。
石威的圓臉頓時拉成茄子一般，小聲道：「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徹底生鏽了。」
秦雷突然展顏笑道：「起來吧，孤王只是說你計較得失，卻沒有說你失徳。」
秦雷微笑著阻止他行禮，指了指邊上的躺椅，輕聲道：「坐下說話。」
「纏綿紅線終結緣。」樂布衣不假思索道。
樂布衣也拱手還禮，笑道：「老弟要是再問，在下也沒詞了。」兩人都是豁達之人，卻不會為這點小事斤斤計較。
樂布衣微笑望著館陶，館陶也同樣微笑望著樂布衣，兩人的眼神卻有些不同：館陶彷彿在注視一個蓋世的對手，但樂布衣的目光中似乎帶著種看小輩的感覺。
開了一天會，他也倦了，便笑眯眯的倚在躺椅上，看兩人鬥法。
樂布衣沉吟道：「若是要彈劾您，那就是這幾日的事了。」
秦雷不再逗他，溫和笑道：「你看你中午吃飯時那個棄婦一般的灰敗樣子。也不想想，若你真被孤王放棄，能撈的著參加這麼重要的會議？」
聽說王爺有情，石威騰地從床上翻起來，整整衣裳，三步並作兩步到了船頭。
石威小意地坐了半邊屁股，挺直腰桿，目不轉睛地盯著秦雷的……下巴。
只聽秦雷沉聲道：「咨議會設立七名軍議，若干名候補軍議，候補軍議可以列席咨議會，有發言權，但無表決權，一旦軍議出缺，候補軍議遞補。」頓一頓，秦雷沉聲道：「我命令……」
秦奇拱手笑道：「屬下覺得做些統籌調配工作，要比與官面上人打交道強多了。」他原本就因為是秦氏一族而遭到排擠，後來又打上了隆威郡王的烙印，在官場上更是步履維艱，飽受白
好在他心細，認出了把門的大漢，乃是文家的侍衛，趕緊借口內急匆匆尿遁，又怕文家人堵著前後門，這才從茅坑裡翻牆出去。但此事過後便如石沉大海一般，連他自己都快忘了，沒想到王爺居然瞭若指掌，想到這不由慶幸起自己並無甚劣跡來，便沉聲道：「王爺昔日教誨，屬下銘記在心，即使是最困難的時候，也沒忘了。」
秦雷上下打量他一眼，輕笑道：「生活不錯嘛，紅光滿面的。」
秦奇肅聲道：「全憑王爺吩咐。」
這讓館陶有些惱，拱手輕笑道：「久聞樂先生乃鬼谷座下首徒，學究天人，腹有經綸。學生昔年偶得一絕對，至今仍未對上，不知可否向先生討教一番。」秦雷知道館陶上午被駁倒了，顧著局面沒有多說，但現在下面人都走光了，他也終於忍不住要找回面子了。
「菊黃楓紅，春秋更替草木情。」樂布衣微笑道。
樂布衣笑道：「你且聽著：『觀御碑持玉杯玉杯碰御碑余悲玉杯』，不知工整否？應景乎？」
秦雷點點頭，小聲道：「下次讓他們會前一個時辰拿到資料。」
議完了冬訓計劃，秦雷又把具體的差事分下工，每人給了一本軍議權利義務手冊，便把這些還有些手足無措的軍議們攆了回去。這次只是宣布任命，通知大夥有這麼個事，再具體演示一下會議流程。咨議會要發揮作用，還得等這些軍議們搞明白自己到底該幹什麼之後。
秦雷笑問道：「這聯可有什麼妙處？」
秦雷拎一下袍腳，輕聲道：「你總攬新軍和京山城的營建供給。」
館陶清清嗓子，先朝秦雷拱拱手，見王爺點頭，便清聲道：「游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
館陶伏在秦雷耳邊輕聲道：「這樣有些不妥，太浪費時間了。」
樂布衣笑著接道：「第二個難點在，通篇描寫了個遊客醉態，下聯定然要應景才好。」
「炭去鹽歸，黑白分明山水貨。」對完之後，館陶當即還擊道。
秦雷看他一眼，溫和道：「現在這個官場，確實不是人待的地兒，先離開一陣也好，等著環境好些了，孤王還指著你回來為我秦氏抗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