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三百零九章 怎麼跟瘋子講道理？
與老爺子敘了陣別情，秦雷誠懇道：「春裡外公一番鞭辟入裡的講解，被孩兒一直奉為金科玉律，因此少走了許多彎路。」
沈夫人把秦雷看了又看，這才喜滋滋的下去籌備晚膳，沈濰和沈子嵐在末座陪著。
秦雷微笑道：「誰知道呢？到時候再說吧。」
「齊國上層又開始自我膨脹起來，『復讎雪恥、收復失地』的呼聲甚囂塵上，若不是上官丞相和趙無咎壓著，齊國的大兵壓境，怕是指日可待了。」
沈子嵐和賦閑在家的沈濰出來，將秦雷迎進府中。
秦雷搖頭道：「不會的，我一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尤其不喜歡和女人一起做事。」
哪知沈濰並不如何歡喜，只是淡淡道：「謝主隆恩，」就岔開話題，竟是十分不領情的樣子。
秦雷微微害羞道：「不懂……」
秦雷又對沈青道：「你已經快一年沒回家了，就在家裡多住兩天，孝敬孝敬老夫人，月底前趕回京山營就行。」
秦雷微笑起身道：「不懂，」說著面色突然一冷，沉聲道：「你蠱惑過幾個兄弟？一二三四……五？」話音未落，寶劍「嘡啷」一聲出鞘，一泓秋水在河陽公主面前劃過。伴隨著幾下微不可聞的「嗖嗖」聲，幾隻弩箭便向她胸部激射過去。
望著驚魂未定的河陽公主，秦雷哂笑一聲道：「事實證明，你比我更怕死。」說完，轉身大步出了綉樓，在黑衣衛的護持下，離開了河陽公主府。
沈冰點頭道：「還沒來得及向王爺稟報，當日公良羽在玉帶河上打劫四殿下的畫舫，乃是借用南楚柱國諸烈手下的水鬼，而為這些南楚水鬼北上提供便利的，正是皇家密諜。」
沈老爺子呵呵笑道：「那些東西都是死的，能從裏面體會出什麼門道，可全靠殿下的悟性。」頓了頓，又笑道：「回想春里，咱爺倆縱論大秦英雄時，殿下還是個空筒子王爺，但半年下來，您已經背靠南方兩省，手握幾萬雄兵，這成果實在令人振奮啊。」說著看了沈濰一眼，微笑道：「昨天我還對你……舅舅說，就是沒了軍權，咱們沈家也一樣是沒人敢欺負的。」
秦雷轉念
厲先生心悅誠服道：「殿下聖明，不知我們接下來該做何打算呢？」
河陽微微頷首，美目流轉道：「今日小五暴起出手，恰恰說明……他把本宮的話聽進去了，種子一旦種下，早晚都會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的。」
河陽公主哪料到秦雷會突然翻臉，猝不及防之下，頓時花容失色、面色慘白如紙。
沈子嵐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告辭。
厲先生沉聲道：「殿下是說，皇帝與五殿下早晚會發生衝突？」
秦雷呵呵笑道：「這不廢話么，當然是在山北省的河陽府了。」
秦雷很不以為然，心道：「沒文化不代表沒知識，鄙視你們這些有文化的文盲。」面上卻隨意的笑笑，不與她嗆聲。
話題轉回到自己身上，河陽公主面上的自信淡定頓時消散無蹤，只見她秀眉微蹙道：「本宮被放逐到東都已成定局，但皇家密諜卻不能跟著走。」所謂的皇家密諜乃是一張網，鋪灑蔓延在京畿的每一個角落裡，根深蒂固、枝繁葉茂。河陽公主便是想帶走，也沒有那個能力。
直到秦雷走遠，衛士們才重新退下，幾個相貌俊俏的錦衣男子從後堂轉出，有的柔聲細語道：「公主受驚了，那人真是忒血腥了。」有的要幫河陽按摩放鬆。
直到上了馬車，秦雷才狠狠一拳錘在車壁上，無限遺憾道：「這娘們果然是看似一團軟肉，其實渾身是刺，怕是殺不了了。」
厲先生拱手肅聲道：「定不負公主所託，等您鑾駕回京時，皇家密諜依然譬如今日。」
秦雷聽出了些門道，沉吟道：「四十萬征東邊軍的後勤，都要通過這個樞紐轉送軍糧，而且老大現在也在那。」
車行到沈府門口，門子見是表少爺的車駕，趕緊四門大開，飛也似的進去通報。
望著
秦雷搖頭道：「不必了，說說就行了，」抖擻起精神，對沈青解釋道：「根據馬奎和許偉那邊傳來的消息，齊國的改革雖然問題重重，但通過一些切中時弊的方略，他們今年的財稅收入還是增長了近一倍。這讓焦頭爛額的上官丞相著實揚眉吐氣了一把，一時間反對的聲音小了很多。」
河陽公主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揉搓著額頭，好久才讖言般的沉聲道：「我的悲劇，根源在與紫禁城中的父皇，在與他的自私自利，對身邊人的冷漠算計。只要他不改變，我的昨日就彷彿水面映射的雁影一般，會在你身上重演。」
厲先生嘴角抽動一下，拱手道：「請殿下明示。」
秦雷有些怵這個舅舅，倒不是因為他多兇悍，而是他望向自己的眼神，總是有些難掩的深情，就像……那位舅媽一樣，這讓秦雷感覺有些難以接受：大家雖然是親戚，但又不熟，那麼零距離多尷尬啊。
沈老爺子滿臉惋惜道：「如此勝景不能親見，實在是抱憾啊。」
「屬下今年研讀王爺所贈《新三國志》，發現所有被驅逐出京的王公，無一例外都是放還採邑，卻沒有安置在在別處，另立門戶的。」說著沉聲道：「而且自從一百多年前，武帝陛下置東都起，那裡就被當作進攻東齊的大後方，每次對東齊作戰時，都會取代中都，暫時成為大秦的核心所在。」
沈冰輕聲道「王爺要什麼？屬下給您取來。」
那厲先生搖頭道：「此人實乃當世之異類，即使公主之大兄，與其相比，也要遜色幾分。」雙眼微眯，寒光一閃，嘶聲道：「殺！」
秦雷不好意思笑道：「沒有什麼好誇耀的。」三人笑了一陣，沈子嵐也勉強跟著笑笑，看起來有些心緒不寧。
河陽公主微微發愣，便聽秦雷乾巴巴道：「女人做事太磨嘰，與我的風格不搭。」
沈青感激的頷首道：「謝王爺。」
秦雷微笑道：「故事很凄婉，人生很曲折，
在這千鈞一髮間，只聽轟隆一聲，她的面前彈起一面鐵板，伴隨著叮叮噹噹幾聲，幾支弩箭悉數被擋了下來。幾個黑衣人也從軟榻之下跳出來，擋住河陽公主身前。
沈冰輕聲道：「看來陛下也不能容忍公主殿下的肆意妄為了。」
河陽公主滿意地點點頭，輕聲道：「本宮累了……」
退回各處的紫衣衛士，也潮水般湧出來，與同樣湧上來的黑衣衛怒目而視，形勢頓時緊張極了。
河陽公主冷笑道：「到時候你會去東都找我的。」
秦雷拊掌笑道：「最終趙承嗣當上了京都衛將軍，河陽公主還真是位賢內助呢。」
秦雷瞪眼道：「看她不爽行不？這是個妖女啊，不能留她禍害人間。」說完一屁股坐在軟椅上，接過喬天才遞過的薑汁牛奶，啜一口，擺擺手道：「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我的四位哥哥八成都被挑唆過。」
尋思半天，厲先生輕聲道：「屬下大胆猜測，陛下讓公主東去，定有些門道在裡頭。」說著篤定道：「縱觀昭武陛下十七年，從沒做過無用功，每一步都是頗有深意的。」
沈冰突然出聲道：「據說公良羽與太子見面，就是河陽公主搭的橋。」秦雷「哦」一聲道：「公良羽？」
……
河陽公主微微一笑，有些疲憊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中都的事情就拜託先生了。」
沈青輕聲問道：「兩人為何要阻止呢？」
想到這，秦雷淡淡道：「既然你不願意交出來，我也沒有辦法，只能如實稟報父皇了。」
沈冰聽得有些糊塗，忍不住問道：「這代表什麼呢？」
河陽將狐裘緊了緊，搖頭咯咯笑道：「少了這樣的可愛人物，天地失色不少，豈不無趣的緊……」
止住笑聲，河陽輕聲道：「這是個可以反噬『血殺』的狠角色，我們何苦要與他拼個兩敗俱傷呢？還是留給我們尊敬的皇帝陛下慢慢享用吧。」
河陽微微惱火道：「我與你說了這麼多，你還沒有覺悟嗎？」
屋裡三個都是成精的人物，那裡看不出他這是心病，卻不好明說，便把他暫且放過，繼續方才的話題。秦雷微笑道
說著感嘆道：「這女人挑撥離間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讓我這樣的人，都對陛下惡感叢生，雖然原本就沒什麼好印象。回想一下從前，當年老大與老二反目成仇、與陛下形同陌路，再想想去年老三老四的蠢蠢欲動，背後怕都有這女人的影子。」
秦雷微笑問道：「爭論出在哪呢？」
邊上的沈青兩個，被王爺逗得忍俊不禁，強忍住笑道：「王爺為何突下殺手？」
「戰！」沈青咬牙道：「朝廷還有一戰的決心。陛下要讓公主殿下去協助大殿下。」
沈老爺子精神依舊矍鑠，見了秦雷放聲大笑道：「好外孫啊，可給外公爭光了。」說著便拉秦雷進了廳，嘴上不住聲的誇讚秦雷這半年多的表現。
沈老爺子斟酌道：「殿下上次提出的那個聯合河務衙門，咱家的議事堂反覆討論了幾次，都沒有統一意見。」
秦雷關切問道：「子嵐是不是身子不爽利，怎麼無精打採的？」
從他出手襲擊，到轉身離去，整個過程中，河陽公主都一直紋絲未動。不是故作鎮定，而是彷彿被恐懼抽幹了全身的力氣，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大人物們號稱視人命如草芥，但他們只是把別人的性命當成草芥，當自己直面死亡的威脅時，卻表現的比草芥還不濟。
沈濰微笑著捻須頷首，沒有一點兵權被奪的沮喪，反而神采飛揚道：「父親沒有看今日朝堂之上，殿下站在御階上，就是那麼一揮袖子，便把文丞相唬的退了一步，那威勢！看得人熱血沸騰啊！」
秦雷呵呵笑道：「這事館陶最清楚，你回去問問他吧。」說著拍拍沈冰的肩頭道：「我去一趟沈家，拜會下老爺子，今晚可能就住在那了，你們也放假回家吧，明日去沈府接著我就是。」沈冰和沈青都是沈家的旁系子孫，家就在沈府附近。沈冰曾經考慮過搬出來，但秦雷認為那會讓沈家心裏不痛快，便阻止了他。
沈子嵐強笑道：「今天騎馬被風吹著了，腦門子有些發熱。」老爺子便讓他到後面去找先生看看，再回去發發
沈青點點頭，恭聲道：「敢問王爺，公主殿下的采邑在哪裡？」
河陽公主一陣煩躁，揮手斥退了平日里百般寵愛的男伴，對邊上一個鷹鉤鼻子的陰鶩男子道：「厲先生，這人為何如此……」也不知該怎麼形容秦雷，好半天才憋出一個「暴戾」來。
「婚後不久，咱們的好父皇就想讓我將密諜交出來，美其名曰：讓我卸下負擔，好好過日子。但不久我就活活打死了那小賤人，嚇得徐載文那慫包上了山，」彷彿在敘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河陽輕聲道：「後來我便從徐家搬了出來，又回到公主府中，父皇自然也沒理由將密諜從我手中奪走。」
說著輕瞟了秦雷一眼，燦爛一笑道：「皇家密諜傾注了我八年的心血，我就是皇家密諜、皇家密諜就是我，你怎麼奪過去？」
沈濰挽著秦雷的胳膊，大笑著往院子里走去。不一會兒，聽到消息的沈夫人也湊了過來，還沒說話就先啪嗒淚，抽抽搭搭道：「孩子受苦了，孩子瘦了……」弄得秦雷好不尷尬，唯有撓頭笑道：「冬天跌膘，等春里就胖了。」沈子嵐面色有些僵硬，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面，直到進了大廳與沈老爺子見面，他都沒有吱一聲。
秦雷笑道：「說來聽聽。」
秦雷還未說話，一直沉默不語的沈青突然開口道：「陛下此舉有深意。」
河陽定定看了秦雷半晌，突然冷笑道：「塞鳴高貼冷雲飛，影落寒江不自知。江水無情雁無意，行於異類亦如斯。」
河陽公主氣結道：「你果然只是個赳赳武夫，我卻是對牛彈琴了。」
秦雷明白她的意思，所謂的「皇家密諜」，自建立之初便只對河陽公主負責，而不是對昭武帝。這個潛伏在暗處的組織，從來就是河陽的私人玩具，並不屬於皇家。
三人說了會兒京都的事宜，很快便轉到運河上去了，畢竟那才是沈家的命脈所在，更甚於什麼勞什子兵權。
秦雷哂笑道：「倒不一定是朝廷主動，若雙方真有一戰，我賭是東齊挑起的。」說著抬手道：「秦衛，把我的……」話說道一半，他才意識到那人已經作古，神色不由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