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三十三章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秦雷一臉不敢置通道：「真的嗎？單看你的樣子可不像。」
秦雷眯眼笑道：「很好呀，是不是感到『亂花漸欲迷人眼』，挑花眼了呀？」
秦雷雙手一比劃，一本正經道：「有大事。」
昭武帝也就是一問，放下方巾道：「這會子有什麼事啊？」
「相親相的怎麼樣了？」秦雷懶懶道，吃得太飽，渾身舒坦，不想先說鬧心的事情。
館陶的話便如醍醐灌頂一般，一下子讓秦雷開了竅，一拍腦門，爽朗笑道：「是呀，我這是個人英雄主義在作祟。為什麼要一人單挑兩巨頭呢？應該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大家一起玩才熱鬧嘛。」
秦雷嘆息一聲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說著一攤雙手道：「在我們的計劃中，這個階段應該是搶奪中央權柄，至少形成與文李三足鼎立的局面。但孤不喜歡這種掣肘、鉤心鬥角的局勢，」雙手攥成拳頭，狠狠對撞道：「我要絕對的控制、說一不二的權威。」
館陶一臉得意笑道：「那可能是因為我注意養生，所以顯得年輕些。」
翌日一早，秦雷果然天不亮就起身，早早的便到承天門前求見，等了小半個時辰，傳話太監才氣喘吁吁跑回道：「陛下有旨，隆威郡王于瑾瑜宮面聖。」秦雷隨手打賞一錠銀子，急匆匆往瑾瑜宮去了。
館陶卻一臉燦爛地笑道：「反過來想，在陛下和太后眼中，您卻是足以讓他們下活這盤棋的關鍵一子，他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您被擠兌下台的。」
館陶心道：「這位每天上躥下跳拿大頂，不是下力氣的是什麼。」對他娘苦笑解釋道：「王爺那是練功來著，頗為消耗體力。」
秦雷摩挲著下巴，反覆斟酌下詞句，好半天才緩緩道：「不知你發現沒有，只要一進了京，孤就束手束腳，施展不開，彷彿……老虎闖進了深林，四面八方都不易察覺的藤蔓羈絆，空有一身力量卻使不出來。」
秦雷頷首道：「不錯，若是沒有李老混蛋，陛下早就剿了文彥博和他的徒子徒孫們。但我皇家與李家相互掣肘，倒讓文彥博過得益發滋潤了。」
秦雷齜牙笑道：「你理解錯了
把散落在炕上的書籍一規整，兩人便盤腿坐了上去，一人捧著一杯熱茶，相視而笑。
秦雷聞言皺眉道：「這不值得榮幸。」
秦雷朝母妃齜牙笑笑，便老實站在一邊，等昭武帝把核桃砸完。
瑾妃微笑著接過，柔聲道：「陛下都親自動錘了，臣妾怎能袖手旁觀了，自然要親手搗碎了。」
館陶彷彿受到莫大侮辱一般，坐直身子瞪眼道：「王爺也是在上京城長大的，怎麼沒打聽下秋風客有多少紅顏知己、青樓良伴？」
離了青龍大街，秦雷沒有直接回清河園，而是拐到坐落在鐵鼻衚衕的館陶家裡去了。
秦雷裝作沒看見一般，無奈笑道：「咱們扯來扯去，卻沒有解決最初的問題——現在怎麼辦？怎麼解決這種處處掣肘的不利局面？」方才與館陶一番話，讓他清晰明白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困擾他許久的問題，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
「有道是法不傳六耳，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還請父皇屏退左右。」秦雷一臉嚴肅道。
館陶他娘聽了，咯咯笑道：「王爺是下力氣的？您太愛說笑了。」對於秦雷這話，她卻是不信的。
館陶呵呵笑道：「但是您出現了，雖然原本並不起眼，但經過一年的神奇崛起，您已成為足以打破目前平衡的重要人物。」
館陶搖頭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反正我接受不了小丫頭，談不到一塊去不說，總不能讓人家將來早早當寡婦吧。」
秦雷面露感激道：「勞父皇挂念，兒臣不勝惶恐。兒臣身子骨結實，卻是已經好了。」
「這還算好的，若是遇上個心術不正、只顧私慾的皇帝，豈不要把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敗掉？」秦雷點點頭，也回憶道：「當時孤說，國家權利不必也不能由一人獨攬。皇帝只要掌握好軍權，將相權分散開來，就能保證國家的長治久安。」看了看館陶，秦雷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了。」
秦雷進來時，昭武帝正在用一個精緻的鎚子，在外間敲著小核桃，神情十分的專註，每敲好一顆，都會方才邊上的盤
秦雷接過來用筷子一攪和，哈哈笑道：「孤沒那麼金貴，向來不挑食。」說著便呼啦呼啦的吃起來，趁他倆說話的空，館陶又從裡間捧出幾碟子冷盤，擱在桌上笑道：「卑職家裡吃的清淡，王爺只能委屈了。」
秦雷喝口茶，苦笑道：「這我都知道，就是心裏憋得慌，」說著有些神往道：「遙想當年金戈鐵馬，揮斥方遒，那才是孤的戰場。」說著嘆氣道：「這些京都里的蠅營狗苟，實在是敗人胃口。」
館陶心中一陣默然，平日里見王爺都是一副自信滿滿、飛揚跋扈的樣子，從沒想過他心裏居然也有解不開的疙瘩。組織一下語句，他斟酌道：「王爺性情多剛烈少陰柔、雖智計百出，卻不喜陰謀詭計。確實最適合揮斥方遒，領百萬雄獅一統六合。」
與坐在一邊出神的瑾妃對視一眼，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秦雷朝內間努努嘴，瑾妃雙手併攏放在腮邊，一歪頭，意思是永福睡著了。
秦雷霍得起身道：「你先在家好好休假，孤要進宮面聖。」
秦雷搖搖頭，微笑道：「你這傢伙很是善良啊，」說著詭異笑道：「你不會與樂布衣一樣，還是童男吧？」
昭武帝頓時被勾起了興趣，笑道：「什麼大事？」
只是浮在眉頭的黯然，怎麼也掩不去。
館陶坐正身子，頷首道：「王爺請講。」
館陶揪著稀疏的鬍子，頷首道：「足矣，這就足以讓文家和李家對您除之而後快了。若是他們能短暫聯手，必定是因為您。」
秦雷又吃完一碗，老太太又端了碗熱乎乎的麵條子出來，慈祥笑道：「王爺再吃碗熱的。」秦雷哈哈笑道：「大娘家的碗不夠大，孤只能多吃幾碗了。」接過麵條，又嫌它太熱，從冷碟中撥拉些油豆腐進去，朝館陶笑道：「你那是養生之法，卻不適合我們這些出力氣。」
「樂先生？」秦雷很不願意聽到館陶說樂布衣的壞話。怪異地望了館陶一眼，見他一臉的坦蕩，這才壓下內心的不悅，輕聲問道：「理由是什麼？」
……
館陶欣慰笑道：「不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還是應該熱鬧
秦雷點點頭，面色陰沉起來道：「有個問題要請教你。」
秦雷心中一松，暗道：「只要不是心裏別苗頭就行。」右手虛按，讓館陶放鬆，他堅定道：「過往的思想有些偏頗，這一年裡，我體會到了亂世必須集權。這個想法乃是自己產生的，並不是樂先生引導，你不要多想。」
館陶鬱悶笑道：「屬下也覺得這樣挺好，不過我娘哪能答應張家大婦是個寡婦呢？」說著擺手道：「不說這事了，您這麼晚過來，不會只是為了吃頓飯兼關心屬下個人問題來的吧？」
昭武帝來瑾瑜宮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永福也在這裏。說來也怪，昭武帝育有七子四女，卻唯獨寵愛永福一人。換句話說，他只有見了永福，才會想起自己還是個父親，而在別的子女面前，他總會想到，朕首先是個皇帝。
昭武帝一邊用方巾擦手，一邊朝秦雷淡淡道：「你的身子好了？」他對秦雷總是冷一陣熱一陣。若要總結規律的話，就是用得著的時候熱，用不著的時候冷。雖然有些傷感情，卻是事實。
秦雷嘿嘿笑一聲，風捲殘雲的吃完一碗，這才抹抹嘴道：「莫不是在哭窮？你可是拿著王府頂薪的，就是一年四季吃熊掌也是夠得。」老太太見他吃的歡暢，又給他盛一碗，秦雷道聲謝，便繼續呼啦呼啦的吃起來。怕王爺不夠，老太太趕緊去灶間再下一鍋。
雙目炯炯地望向秦雷，館陶接著沉聲道：「當時您說，天下是萬眾之天下，把億萬蒼生的生死禍福繫於一人之身，太不保險了。即使皇帝再英明神武，也有衰老生病的一天，怎麼去處理繁雜的國務？」
說笑一陣，秦雷也終於吃飽了，便與館陶移到書房說話，自有粗手丫鬟上來幫老太太收拾。
話匣子一打開，秦雷心中積鬱良久的鬱悶便傾瀉而出：「好似不論我有多大本事、多大的權勢，在這中都城中盡皆沒了作用。別的不說，就連一個小小的稅務司主事，明知是我的產業，也敢公然挑釁。」
館陶跪起身子，拱手肅聲道：「王爺當時的遠見卓識、震耳發聵，您說絕對的權利定會招致絕對的毀滅，相互制衡才能
館陶使勁撓頭道：「那樣就好了，省的俺娘啰嗦。」
秦雷心道：「我打聽那個幹什麼。」與他這麼一笑鬧，腦子也漸漸擺脫了飽食帶來的凝滯，擺手笑道：「不想找太年青的簡單，去找個小寡婦、老姑娘什麼的。」
館陶聽秦雷說完，捻須笑道：「王爺怕是當局者迷，您怎會被一個小小的主事困擾呢？真正困擾您的，還是他背後的巨掣。」
館陶收拾起胸懷，思索片刻便輕聲道：「當前的問題是這樣，只要沒有徹底與李家撕破臉，您是不能派軍隊進入中都城的。所以只能遵守目前的遊戲規則。」
「樂先生。」館陶毫不猶豫的答道。
秦雷撓撓頭，笑道：「只能如此了，孤先回去睡覺，明日一早便去面聖。」館陶趕緊起身恭送。
館陶把自個碗里的麵條吃完，便擦嘴笑道：「有錢也不能胡吃海塞，而且屬下與老母都不算年青，更要惜福養身，是以平素飲食以熟熱軟素為主、且只吃七分飽。」
館陶尋思半晌，嘆口氣道：「我屬虎，今年三十九了。」
秦雷清啜口茶道：「從去年開始，你至少相了二十次親，高矮胖瘦黑白俊丑相了個遍，怎麼就沒個中意的呢？你到底怎麼想得？」
昭武帝高興道：「不錯，你去處置吧。」瑾妃福一福，又看秦雷一眼，便捧著那瓷碟下去，把房間留給了一對皇室父子。
好在剩的不多，不到一刻鐘，昭武帝便放下鎚子，指著手邊的瓷碟對瑾妃道：「讓人把它碾成粉，早晚給永福煮一次粥，這玩意雖然不稀罕，卻補得很。」
館陶差點摔倒在地，咳嗽幾聲道：「可能是不修邊幅所致吧。」怕秦雷調笑起來沒完，趕緊搶著道：「不管三十九還是四十九，都足夠當那些小女娃的爹了，你說我能有什麼興趣？」
館陶失聲笑道：「現在都戌時末了，王爺還是明日再去吧，難道要把陛下從被窩裡拖出來不成？」
這種父愛沒有理由
館陶正在和他老娘吃飯，見秦雷突然進來，娘倆捧著飯碗，一時竟有些愣神。
館陶卻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目露緬懷道：「您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咱們討論如何限制相權、控制軍權嗎？」說著指了指自己，輕笑道：「屬下當時說，應該撤銷宰相太尉，權利收歸於君主一人。屬下還記得王爺當時批駁了我。」
秦雷沒好氣笑道：「攪局者而已。目前仍停留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程度。」
秦雷雙手合十笑道：「孤路過這裏，大娘賞口飯吃吧。」館陶娘倆才反應過來，趕緊起身招呼秦雷坐下，秦雷伸手拉住要去殺雞的老太太，笑道：「等您殺好雞再做出來，孤都已經餓扁了。」說完指指桌上的麵條鍋道：「吃這個就成，老聽張大哥說您的手擀麵一絕，今日可讓孤碰上了。」
秦雷苦笑道：「不要欲抑先揚了，我聽著彆扭。」
館陶一臉苦相道：「我快讓我娘和石家弟妹折騰死了，從初三到今天，足足相了六回親，據說還有八場等著呢。」
館陶有些憂慮地望了秦雷一眼，突然明白了問題的所在，輕嘆一聲道：「王爺的問題不在您自身，而是因為您被某人影響到了。」
秦雷這才明白他的問題所在，一臉盪笑道：「據說怪叔叔都是喜歡小姑娘的，尤其是青春天真型的。」
老太太開心笑道：「王爺儘管吃，不夠俺再給你下。」說著舀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子，再淋上些醬油麻汁，雙手捧到秦雷面前到：「王爺您慢用，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這粗鄙吃食。」
「誰？」秦雷眯眼道。
館陶呵呵笑道：「沒有抑只有揚。王爺曾經說過，戰爭要為政治服務，便是把政治放在了戰爭之上。」定定地望向秦雷，肅聲道：「不管願不願意，政治都是貫穿您一生的，除非放棄一切權利，否則就要學著熟練運用它。」
館陶心中嘆息一聲，輕聲道：「王爺應該乾坤獨斷，屬下和樂先生只能是出謀劃策，最終拿主意的只能是您自個。」既然無法扭轉，他也只能接受了秦雷的說法。畢竟他沒有第二個十年可以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