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七十章 梳洗梳洗
「他不是華林苑的總管嗎？」秦雷不解問道，對於這個曾經去南方傳旨的傢伙，他還是有些印象的。
御書房的太監宮女足足有三百多人，光太監也有二百多。等把這些人也看完，已經是戌時末了，山陽公主還是沒有找到那三個太監中的任何一個。
卓言聽他信口胡說，心中苦笑不已，但面上還要配合著桀桀一笑道：「王爺有所不知，當年我最愛的乃是『梳洗』。」
「知……道……」宮人們小聲答道：「卓總管。」
秦雷輕聲道：「請問父皇，這試題可有別人知道？」
「不記得了。」山陽畏懼地搖搖頭，彪悍的人只佩服更彪悍的，秦雷無疑比她彪悍萬倍，所以她對秦雷佩服萬分。怕自己顯得太笨，又使勁想一會，終於拊掌笑道：「想到了，是三個太監！」
昭武帝冷哼一聲道：「方才還說不記得模樣了。」
昭武帝微微眯眼，沉聲道：「自從十幾年前，朕偶然救了樓萬里那廝之後，他便一直為皇家服務……」
「那就告訴孤王，這三天還有誰進過乾明宮？」秦雷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高亢：「除了山陽之外。」
「胡傳義？」卓言眯眼道。
秦雷撇撇嘴道：「所以不能迷信記錄。」說完一腳踹開角房的門，大步進了房間，把裏面的看守和宮人齊齊嚇了一跳。
昭武帝見自己掀桌子也不行，拘個人也不成，憋屈到了極點，憤懣的吼一聲，將御書案上鋪著的金黃流蘇桌布一掀而起，終是把桌上的筆墨紙硯、印璽奏章統統甩在了地上，唏哩嘩啦打碎了一片。
秦雷嘆口氣，無奈道：「孤要去交差了，陛下還等著呢。」卓然苦笑道：「老奴陪殿下一道去吧，不能讓您代我受過。」
秦雷斷然搖頭道：「看方才父皇察驗，那盜書之人分明是心細如髮，顯然不是河陽那種毛躁性子能做出來的。」雖然素來不喜歡這個瘋丫頭，但該幫還是要幫的。
眾人心道：「過於秀氣了吧？」
卓言搖頭道：「不曾有過，公主殿下乃是一人進殿，」說著有些無奈道：「正因為沒有人證，也無法為公主殿下洗脫嫌疑。」
昭
秦雷皺眉道：「看來他們易容了。」頓一頓又道：「有沒有相熟的宮人進出乾明宮，說不定他們未曾在意。」
秦雷抿嘴道：「此人竟敢用自己的私印出具擔保，實在是膽大包天。」
昭武帝聞言點頭道：「叫她來問問。」
秦雷擦擦臉上吐沫星子，乾笑一聲道：「重新出一份試題，乃是當務之急。」說著微笑道：「且不要聲張，到開考那天便可把一群蠹材剔除出來，且還要他們吃下這個啞巴虧！」他說的「他們」乃是總可霸佔皇榜前幾十名的世家大族。
卓言剛要應下，秦雷硬著頭皮開口道：「父皇斟酌，打草驚蛇啊……」
山陽也感覺出氣氛的凝重，哪裡還敢放肆，小聲道：「他們說父皇找我，我就去了，結果轉一圈子也沒看見人。覺著肚子餓了，便回去吃飯了。」
秦雷估計昭武帝在盒子上動了手腳，也不多問，只聽他陰聲吩咐道：「待關閉禁宮五門之後，便不許任何人進出！再把乾明宮的宮人全部拘起來，連夜嚴加審訊！」卓言趕緊領命下去。
昭武帝盼了這多年，好容易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誰承想翅子還沒撲棱開，就被人兜頭一悶棍，心中自然惱火不已。秦雷看他雙目中寒光隱現，知道他已經動了殺機。
見他們一個個面如土色，秦雷這才冷笑道：「相信你們也不願看到卓公公重操舊業吧？」一眾宮人嚇得點頭如搗蒜。
山陽點頭道：「我是過目不忘的。」
卓言苦笑一聲道：「乾明宮乃是陛下的寢宮，豈是可以隨意進出？都是要在宮門外報備的，那記錄冊上乾乾淨淨，並無任何人的記錄。」
秦雷命令眾人站起身子排成隊，一個接一個地走到面前，讓山陽查看，人數也不多，不一會便看完一遍。
昭武帝摸一下眉毛，淡淡道：「原先以為他是朕之忠狗，現在看來不過是條忘恩負義的……狗。」
秦雷再想把內宮所有太監都集合起來，但山陽公主早已經困得睜
有兩個侍衛上前，將那鵪鶉似的內監從人群中拖出來。
秦雷壞笑著看卓老太監一眼，咯咯笑道：「那知道二十年前他是什麼人？」眾人心道：「二十年前，我們還沒生出來呢。」
「父皇原先對這人什麼評價？」秦雷輕聲問道。
秦雷朝昭武帝拱手道：「遵旨。」便從牆上取下那柄代表皇權的寶劍，帶著山陽出了御書房。
卻聽卓言森森道：「先把人犯剝光衣服，赤身裸體放在鐵床上，用滾開的水『嘩啦』往他的身上澆幾遍，然後用鐵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去他身上的皮肉，就像民間過年殺豬時，用開水燙過之後，給那豬身子去毛一般，直到把皮肉刷盡，露出白骨為止，」
秦雷輕舒口氣道：「此事頗有些玄機，還請父皇三思。」
「把那天的情況細細講來，漏了半句小心雜家的梳洗招待。」看卓太監如此專業的樣子，秦雷心道：「這傢伙八成真干過。」
秦雷朝她點點頭，溫聲問道：「山陽，父皇讓我問你，三日前你為何去乾明宮啊？」
只見昭武帝從腰間取下一把銅鑰匙，對邊上侍立的卓言道：「去朕的寢宮，把那個盒子拿來。」卓言雙手接過鑰匙，領命疾步退下。
昭武帝面色微為難看道：「為朕服務，他的任務乃是暗中監視皇家密諜。」
房中只剩下昭武帝與秦雷兩個，頓時安靜下來。
山陽下嘴唇緊緊包住上嘴唇，使勁想了半晌，卻泄氣道：「不認識。」
秦雷趕緊謙虛道：「還是父皇教誨有方。」
昭武帝這才撒了手，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對卓老太監低吼道：「給我把樓萬里那個殺才拘來！」
秦雷微笑問道：「那是誰傳的話呢？」
秦雷依舊微笑問道：「那可記得什麼樣子？」
果然，昭武帝對兩人一夜的白折騰極為光火，將兩人狗血噴頭罵一頓，這才氣呼呼道：「接下來怎麼辦？」
不一會兒，一頭霧水的山陽公主便被帶過來，給昭武帝行禮后，
「什麼然後？」完全入戲的卓太監，依舊沉浸在瘋狂的臆想中不能自拔。
這時卓言雙手捧著一個黃綾包袱進來，跪捧在御階之下。
「人還沒死呢……」那侍衛悶聲道。
秦雷突然出聲問道：「她可帶侍女宮人一道進去了嗎？」
山陽委屈道：「我心裏清楚，就是說不出來，但見了一定是認識的。」
卓言搖搖頭，細聲道：「御書房三百一十二名宮人、乾明宮一十八人，共計三百三十人在冊，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回想一下老頭子與萬里樓的軼事，秦雷毫不意外，只是面上還要意外道：「那他怎敢……」
卓言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尖叫一聲道：「讓你當值是做什麼的，怎麼既不捉賊又不喊人呢？」
也不賣關子，秦雷嘿嘿笑道：「他就是江湖人稱『十八層地獄』的黑道梟雄卓閻王，生平最愛把人折磨致死，什麼挖心割鼻，剝皮凌遲，對你們卓爺來說，那都是玩剩下的。」
陪著這頭暴怒的老獅子待了半晌，直到酉時末，卓言才又重新出現，面色凝重道：「啟奏陛下，奴婢已經審訊了您寢宮的十八名宮人，俱言三日內只有三公主一人進過您的寢宮。」昭武帝對待女兒向來要寬於兒子，山陽公主橫行禁宮多年，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人數清點完了嗎？有沒有偷逃的宮人？」秦雷一邊走，一邊沉聲問道。
秦雷淡淡道：「也沒有山陽出入的記錄。」
卓太監氣極反笑道：「他們走了之後呢？你為何還不報告呢？」
山陽睜大眼睛想了想，委屈巴巴道：「門口的守衛也不讓隨從進門，女兒我就一人進去了，卻沒有證人。」
「華林苑乃是陛下日常起居之所，向由大內副總管兼任。」卓言面色陰沉地解釋道。
冷冷掃視一圈，把十八個宮人都嚇低了頭，秦雷指了指邊上的卓老太監道：「知道他是誰嗎？」
不到一刻鐘，一行人便到了乾明宮，宮裡所有的太監宮女都已經被看押在耳房中，見秦雷提了天子劍進來，都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沒人敢抬頭窺視。因為昭武
秦雷又問一遍，見山陽還是堅決搖頭，只好對卓言道：「把在御書房伺候的宮人也集合起來，再查。」
秦雷見那封條完整無損，可昭武帝卻捧起鐵盒，眯眼看了半晌，便重重將其擱在案上，面目陰沉的嘶聲道：「被人動過了。」他在鐵盒上夾了一根極細的頭髮，只要有人打開鐵盒，那頭髮自然就會掉落。現在夾頭髮的位置空空如也，不用說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太監們把地上東西收拾妥當，重新換上一套筆墨紙硯、又把散亂的奏章碼放整齊，便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御書房。
「胡副總管……」角落裡有人尖聲叫道，顯然是被兩人一唱一和的嚇破膽子了。
「奴婢有心想報告來，但想著胡……副總管在宮裡幾十年，徒子徒孫無數，免不了將來就要遭報復，便沒敢聲張……」
秦雷勉強微笑問道：「很好，記性不錯。」又清清嗓子道：「現在讓你辨認，你還能認出來吧？」
秦雷輕聲問道：「是為皇家密諜服務，還是為父皇服務？」
昭武帝見終於如願以償，這才稍稍順了氣，冷眼看著小太監們跪地收拾殘局，咬牙切齒道：「是誰偷的？」
「不管了，愛咋咋地。」卓太監笑眯眯道，這給人無限聯想的一句，又讓宮人們重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後呢？」邊上一個侍衛好奇問道。
幽幽望了低眉順目的兒子一眼，昭武帝沉聲道：「樓萬里乃是朕的探子……頭領。」
卻聽卓言在邊上陪笑道：「陛下息怒，這御書案四腳扎地，連接皇宮氣脈，鋸之不詳啊……」
卓言面色微窘道：「哎，山陽公主乃是陛下親女，誰敢讓她留名登記？」
這看似無意的一說倒提醒昭武帝了，他尋思一會兒，才皺眉道：「此人年輕時頗有幾分膽色，但早被七年前的腥風血雨嚇沒了銳氣，現在為朕做事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怎會如此肆無忌憚呢？」泄露考題乃是誅九族的大罪，不是喪心病狂，不會如此鋌而走險的。
昭武帝接過那包袱，將其擱在御案之上，仔
山陽皺著眉頭又讓這十八個宮人走一遍，卻沒有發現一個記憶中的面孔，只好對秦雷搖搖頭，小聲道：「沒有。」
聽她摻雜不清的回答，昭武帝越發她做不出那種事情來，遂沉聲問道：「誰可以作證呢？」
昭武帝想了一會，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道：「你小子，總能想出些鬼點子，從極壞的事情上找到些好處。」
那小太監趕緊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瞞下的事情一五一十講了出來：「三天前的下半夜，奴婢在偏殿值夜，因為尿急，又忘了拿夜壺，只好出去方便。回來的時候便見著有幾人悄沒聲的進了殿，奴婢心道：這麼晚了定然沒有好勾當。」
小太監捂著腦袋道：「奴婢有心跟進去，卻怕被發現了滅口；有心喊叫，又怕他外面有同夥，被發現了滅口。只好縮在柱子後面，想等著他們離開。後來他們出來時，俺才見到，其中有一人竟然是胡總……副總管。」
一陣陰風吹過，再趁上他乾枯恐怖的面容，讓屋中人無不毛骨悚然，卓太監卻仍不罷休，繼續滿面陶醉道：「這可是一門手藝活，每一刷子下去，都要刷下黃白紅三色，且不能把人給刷死了，」伸出猩紅的舌頭在唇邊一舔，卓太監毒蛇般盯著那十八人道：「直到剩下森森白骨，還能看到那受刑之人的心肺還在跳動，這才算是大功告成。」說完便如夜梟般嘎嘎笑了起來，讓秦雷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卓言這才憤憤離去，子夜時分方轉會道：「那廝不見了，說是昨兒就出了宮門，一直沒回來。」
昭武帝搖頭道：「乃朕親自出題，並未讓任何人見過。」這次大比對他意義非凡，含著他選賢擇優、重組班底的希望，自然要格外重視。
秦雷滿懷興奮地期待著鋸翻御書案的那一刻。
「山陽？」昭武帝沉吟道：「不大可能吧？」
「要你個狗才還不如讓條狗！」卓太監氣得就要抽他，卻被秦雷攔住道：「還是交有司處置他吧，你先把那胡傳義給孤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