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八十一章 獵

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八十一章 獵

也許是覺得今日頗為沒面子,還沒等秦雷說完,李四亥便脫得只剩下一條褲衩,怪叫一聲:「沒關係,血是熱的!」便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濺起的水花足有一丈多高。
李四亥點點頭道:「沒錯,我準備去東邊尋個差事,再把月兒接過去,省得受那些鳥氣,也好給她個交代。」說著略帶凄涼地笑一聲道:「反正我爹兒孫俱全,不差我這個不孝的東西。」
秦雷笑著上前將他扶起,這時沈乞也已經將逮到地野雞兔子裝進婁子里,背著往河邊剝皮沖洗去了。
秦雷搖頭笑道:「再教你個法子。」說著招招手,跟在後面的沈乞湊了過來:「王爺有何吩咐?」
邊上那黑衣人戴上鹿皮手套,從箭囊中取出一支箭頭烏黑的狼牙箭,陰惻惻笑道:「許兄弟,這是見血封喉,只要擦破點皮便絕無倖免,待會您用這個吧。」
李四亥捂著後腦勺,訕訕笑道:「你是我爹跟我岳父的……那個那個第三者。」
李四亥剛放下心事,又想起另一樁事情,字斟句酌道:「有件事情,我想我應該告訴你。」
就在李四亥下水摸王八的時候,北城門邊一棟光線陰暗的小樓里,上來一個身背鐵弓、頭系布帶、面色慘白的青年男子,若是秦雷看到他不時因咳嗽而佝僂的腰背,定會驚呼一聲道:「箭人許由!」
哪知李四亥堅決搖頭道:「若是走這條道,一輩子都在我爹的掌控下,想自己拿主意那是萬萬不能的。」
秦雷哈哈笑道:「快上來吧,別再讓你家姑奶奶生氣了。」
秦雷掏出腰間酒壺,抿一口頷首笑道:「不錯,你可以幫他一道,說不定還能逮到野雞呢。」
說著略微嚴肅道:「你已經證明了對這份感情的重視,但你還要證明自己的能力……」
「拿一卷小網來。」秦雷微笑吩咐道:「你給四公子逮幾隻兔子看看。」
「哎呦哎呦……幹嘛打我呀,」李四亥趕緊抹掉滿頭的河水,定睛一看,才發現乃是賽月姑奶奶,不由雙上攥住王八的殼,胡亂上下抵擋道:「別打,別打,這是你的王八還不成……」
這些兔子和野雉,經過一冬的忍飢挨餓,好不容易捱到了春天芳草凄美之時,喜出望外之下,哪有不放開肚皮好生受用的道理?一個個撐得膘肥體壯、獃頭獃腦,見了人也不願意跑。終於被李四亥兩個用棍子攆著,聚集到了狹窄的網內。
秦雷找塊石頭坐下道:「摟草兔子驚,再把它嚇出來就是。」李四亥恍然道:「是要把兔子往網上趕,對不對?」
許由咳嗽幾聲,看一眼那毒箭,沒有說話。他不喜歡毒箭,因為那無法顯出他射術的高超。
這話一下引起秦雷的主意,沉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李四亥輕聲道:「別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他這話裡有話,因為只有關於秦雷的事情,李渾才會避著他。現在他什麼不知道,所以八成是李家要對付秦雷了。
沈乞觀察一下四周,便將那長長的獵網在遠處布置下,隨著他將一根根木釺查到地上,一張幾丈長的大網便架設好了。
秦雷啪地一聲,拍了下他的後腦瓜,笑罵道:「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搞得我跟第三者似的。」
秦雷呵呵笑道:「都是一套的。」說著從李四亥腰間抽出他隨身的寶劍,凝神觀察水面上的波紋一會兒,便將那寶劍輕巧的刺下去,只聽「嘩啦」一聲,一尾尺許長的青色鯉魚便被叉了上來。
這個長相穿著都很普通的青年正是許由。許由射箭射得好,因為他爺爺是箭神,「神箭百步、無一活命」的神箭無敵許破天。許由自小跟著父母東躲西藏、亡命江湖,因為他爺爺是箭神,「神箭百步、無一活命」的神箭無敵許破天。
秦雷一回頭,便見著永福幾個婷婷裊裊地站在身後,苦笑一聲道:「也許是失足落水了吧。」
秦雷微微驚訝道:「這麼說你想自立?」
秦雷歪頭笑道:「但說無妨。」
秦雷笑道:「養兩條獵狗就好了,有兔子打兔子,沒兔子還可以吃狗肉。」
秦雷認真的尋思半晌,一本正經道:「哺乳……」
秦雷微笑道:「行啊,怎麼不行,你先娶了賽月就成。」
但項羽乃是千年一遇的怪物,並不是許破天或者許由之流可以企及的。要想拉開這神弓,須得用許家的秘法,在一瞬間激發潛能方可。這法子有個壞處,除了不能連續使用之外,且每一次張弓,內腑都會受到一次震傷,雖然不算嚴重,但積年累月下來,卻足以水滴石穿、積勞成疾,最後五臟盡裂而亡,所以他活不過三十。
幾位姑娘嬌笑道:「他的衣衫怎麼在地上呢?」
秦雷連忙跳著躲開,還是被打濕了衣襟,剛要怏怏地罵兩句,卻聽背後銀鈴般笑聲道:「四亥公子在幹嗎?」
沈乞一聽是如此有趣的差事,眉開眼笑道:「好嘞。」不一會兒便把一團繞成個棒槌的網線拿來,對李四亥笑道:「四公子您仔細瞧著,這法子最是簡單不過了。」說著便將那網線展開,卻是一張兩尺高几丈寬的大網,這獵網上每隔一丈寬便有一根三尺長的木釺,看來是固定獵網所用。
秦雷蹲在河邊,笑眯眯望著渾身青紫的小胖子,一臉壞笑道:「你確實你我強,我是條魚,你卻是個王八。」
李四亥差點摔倒在河裡,乾笑一聲道:「下水摸魚我可是行家,我們家的小湖裡青草鰱鱅,樣樣都有,我都能逮上來。」
兩人說話間便到了河邊,秦雷看了看河裡,笑道:「裏面魚不少,叉兩條起來吃。」
登時便有兩三隻野雞掛在網上,撲楞著掙脫不開,又有兩三個兔子也迎頭撞到網上,暈暈乎乎地彈回地上,一時動彈不得。
秦雷對李四亥笑道:「下網不用太講究,專挑寫草密的地方插釺子就行。」李四亥目不轉睛地盯著沈乞的動作,待他擺弄停當,才出聲問道:「這番之下,兔子都嚇跑了,設網有什麼用?」
李四亥的胖臉一下子塌下來,愁眉苦臉道:「我也不知道,畢竟從沒離開過中都,」也正經望向秦雷,沉聲道:「給我兩年時間,我給你答案。若是兩年還不行,就讓賽月……改嫁吧。」說著眼眶子便通紅通紅,哽咽道:「你可不能提前就把她嫁了呀。」
「就是你大哥……」李四亥還沒說完,便被秦雷啪啪地拍著肚皮,只好改口諂媚道:「是我大爺……」立時給武勇郡王殿下提了兩輩。
秦雷微微沉默道:「你到底打算怎麼辦?一來不能讓賽月這麼煎熬下去了;二來,你也不能整日如此消沉,」說著聲調略略提高道:「好男兒志在四方,整天光圍著婆娘轉,算是個帶卵的么?」
秦雷這才放開他圓滾滾的肚皮,嘿嘿笑道:「就你這體型,估計要被老大往死里操練,還是別去遭那份罪了,老老實實當你的大少多好。」說著又小聲爆料道:「告訴你,你可是這次大比的榜眼,在京里當官多舒服。」高中一甲、入兵部為官、再外放天策軍,李家子弟都是遵循著這樣一條道路。
李四亥果然來了興緻,掰一段樹枝,三五下去掉分叉拿在手中,跑過去與沈乞一道攆兔子。
詩韻和雲裳趕緊追上去安慰,永福也在若蘭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過去,給小胖子留下穿衣上岸的空當。
李四亥頓時泄了氣,鬱悶道:「我做夢都想呢,可是怎能夠啊?」說著沒好氣白他一眼道:「若是沒有你橫插一杠子,說不定我們的兒子都一歲了。」
哪知李四亥吸口冷氣道:「反正都這樣了,還不如一次玩個痛快呢。」說完便翻身下水,接二連三的拋些魚蝦螃蟹上來,看來水平還真不錯。
那黑衣人見他不說話,冷笑一聲道:「我們已經幫你找到令妹,作為答謝,您應該用這支箭。」
秦雷張大嘴巴,姑娘們也小口微張,伯賞賽月的憤怒卻出離了,只見她咬碎銀牙,彎腰拾起李四亥丟在地上的木棍,兩步衝到河邊,也不說話,只是劈頭蓋臉的抽打。
秦雷搖頭笑道:「可別指望我,賽月那丫頭高興了叫我叔,不高興就拿劍追殺我,」見李四亥直拿那雙幽怨的小眼睛瞅自己,秦雷只好舉手投降道:「我幫我幫……」
李四亥撇嘴道:「要是沒有狗呢?還要時時帶兩條大狼狗在身邊不成?」
李四亥看看兩腿間夾著地狍子,艱難的笑笑到:「扶我一把,有點虛……」
伯賞賽月陰著臉道:「投河自盡了。」她惱死這個不要臉的小胖子了,剛剛有些好轉的心情,頓時陰沉又起來。
對於這次要刺殺的目標是誰,他並不關心,反正只要邊上那人一指,他就一定可以將目標射于箭下。
李四亥泫然欲泣道:「你討厭……」
李四亥笑笑道:「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許由的思緒,他使勁按著胸口,又用手帕捂住嘴,試圖阻止這聲音的發出。普通的強弓也只有兩石,而射日弓卻要四石往上,乃是昔日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所用。
秦雷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點點頭。
……
這裏四周都被黑甲騎兵包圍,兔子野雞根本跑不出去。兩人在草地上一陣亂跑亂打,不一會兒便驚起了八九個兔子、六七隻野雞,甚至還有隻狍子。
見林間的草甸子里居然有這麼多活物,小胖子興奮極了,撒了歡似的一邊大聲呼喝著,一邊舞動手中的木棍,攆得雞飛兔子跳。沈乞也從另一側,小心配合著李四亥,將獵物逐漸攆向「凹」字形的網子里。
許由萬萬想不到,練成神技十二年後,除了一身病痛,居然什麼都沒剩下。
秦雷笑道:「過兩個月再展示也不遲,現在河水還有些冰,別凍著了。」
許由面無表情的看黑衣人一眼,依舊沒有說話。
李四亥驚訝道:「這也會?」
這傢伙恰如火上澆油,讓伯賞賽月幾欲抓狂,將手中的棍子一扔,咬牙切齒道:「你跟王八過吧……」說完便嗚嗚哭著跑開了。
信心源自那把與靈魂融為一體的魔弓——從來沒有人可以逃過射日一擊,從無例外,絕無僥倖。
「大外甥?」秦雷微微不解道。
尋思片刻,秦雷輕聲道:「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這不用證明,」李四亥一臉淫笑道:「你去粉子衚衕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李四公子好大的驢貨……」還沒說完,便被秦雷一腳踹倒在地,冷笑一聲道:「別裝傻充愣,若是根本沒有信心的話,還是老實在京里當你的開心大少吧。」
秦雷則扶著一瘸一拐地李四亥慢慢河邊走去。「我說,你們怎麼手法如此熟練?」李四亥齜牙咧嘴問道:「那些小東西太快了,老是還沒反應過來,就讓它們竄過去了。」
李四亥搖頭道:「沒有,」說著朝秦雷笑笑道:「到時候還得靠你照應,我在那邊立住腳之後,你得幫著勸月兒過去。」
秦雷剛要為落水的小胖子辯解幾句,卻聽著又是嘩啦一聲。眾人不由循聲望去,便見李四亥從水中露出半邊身子,手裡還攥著個碗口大小的烏龜,眼還沒睜開便怪叫道:「快看啊,我比你強,我是王八!」
其餘的傻鳥傻兔子見了,便想向別的方向逃竄,卻被沈乞跟上來,一棍子一個撂倒一片,倒是有幾隻幸運地小東西,從張牙舞爪地李四亥身邊溜過,若不是那隻狍子暈了頭,一下子撞在小胖子地褲襠上,他當真要顆粒無收了。
秦雷笑得前仰後合道:「逮到了!逮到了!」
「這事兒你跟賽月說了嗎?」秦雷輕聲問道。
李四亥正忘情地揮舞著棍子,卻驟然感覺胯下一緊,伴著一陣難言地劇痛,他「嗷唔」一聲,雙腿便失去了力氣,軟軟跪倒在地上,一張胖臉也皺成了柿餅。
秦雷笑道:「對黑衣衛來說,野外生存乃是本能,沒什麼好誇口的。」李四亥撇撇嘴,小聲道:「我想加入黑衣衛,你看行不?」
李四亥沒有反嘴,耷拉著眉毛嘆口氣道:「我也這樣想的,」看看前後無人,小聲道:「我想去東邊找我大外甥去。」
這事兒他十二年前就知道,而今年,他已經二十八了。人生還有最後的兩年,所以他打算做完這一把之後,再找到妹妹,便金盆洗手,去南方暖和點的地方住下,娶個媳婦生個娃,把射日弓傳下去,便算是完成人生任務,可以靜靜等待那一天了。
「這些天,我家的供奉高手消失了。」李四亥小聲道。
李四亥張大嘴巴道:「高手啊,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
摸著背上的射日弓,冰涼刺骨的感覺讓他又愛又恨。在許由心裏,這張弓就是他爺爺,他爺爺就是這張弓。是這張弓給他帶來傲視天下的資本,殺人于百步之外的信心;但他所有的親人都因這張弓而死,就連唯一的妹妹,也因它而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