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九十二章 到處都是二少爺
文銘禮巴不得老爺子這句話，乾脆利索的跪下給文彥博磕三個響頭，擠出幾滴眼淚道：「爹呀，俺每天都會給你燒紙的……」
幾位供奉心道：「要是能走了，我們還跟你這聒噪呀。」互相看一眼，那帶頭的頗有些不好意思道：「現在外面都是五皇子的人，我們雖然不懼，但也沒必要惹惱一國殿下不是？還請借您的密道一用，給弟兄們行個方便。」
文彥博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見他答應下來，心中還是很高興的，不由開心笑道：「真是好孩子呀。」
眾人這才注意到，一向體型偏瘦的二爺，居然一夜之間長起來小肚腩，立時明白了其中的貓膩。供奉們便朝文丞相拱拱手，魚貫向寢室走去。
伴隨著紛亂的腳步聲，門帘被掀開了，幾個神情彪悍的護院挾持著剛剛出去的文銘禮，紛紛攘攘的進了內室。
「榮枯本是無常數，何必當風使盡帆？
……
望著那巨大蘑菇雲一樣的耀眼火焰，從漫天黑煙中騰空而起，皇甫戰文使勁按住胸口，忍不住狂叫道：「太……太……太那啥了吧……」
便聽那好運氣的帶隊裨尉哭喪著臉道：「二爺……二少爺……沒了。」
文彥博微笑著從懷裡摸索出一把鑰匙，輕聲道：「你們到卧室里，將那立櫃打開，密道就在柜子裏面，可以直通三條街外的一間廢棄民宅，好自為之吧。」
文彥韜只是不讓，叔侄倆便互相爭奪起來，看得供奉們暗自點頭道：「看這兩位的樣子，那密道應該是真的了。」心中最後一點疑惑盡去，領頭的一個朝文彥博拱手道：「俺們就能帶一個出去，還請相爺決斷吧。」見相爺如此大度，他們也不好意思太過小器，便真的準備為他帶一個子弟出去。
文彥韜聽出了大哥語氣中的絕然之意，他卻不想坐以待斃，前傾著身子緊張問道：「難道我們哥倆就得做這兒等死？」
有高手供奉捱到天黑，想趁著夜色逃出生天，卻發現牆外火把林立、亮如白晝，只要稍一露頭，便會遭到密集箭雨的無情打擊。他們這才
文彥博心中哂笑，但實在提不起興趣笑話他，輕輕揮手道：「去吧，等著慈寧宮的仇太監來接你吧。」
雙手接過父親的印章和書信，文二少爺笑逐顏開道：「父親放心，孩兒不會讓咱們文家敗了的。」
文彥韜聞言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便訕訕笑道：「大哥早就知道了……」
文銘禮見他們走遠了，不由急的抓耳撓腮，卻見父親老神在在地坐在那裡，過了一刻鐘才不疾不徐道：「坐下。」
兩人無從體會大家長現在的心境，只能從字面上看出，文家的氣數這次怕真的是……盡了。
供奉們見人選已定，領頭的向文彥韜問道：「二爺還用回去收拾一下嗎？」文彥韜尷尬笑笑道：「不用。」說著不由自主的摸摸了腰部。
「就是，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逃』，何況咱們只是東主與供奉關係，現在府里眼看就要滅頂，還請相爺給條生路，放我們離去吧。」
整個相府都被一群黑甲騎兵包圍，自從相爺回來，便再沒有一人能進出相府。家丁護院們虛張聲勢的發動了幾次突圍，都被騎兵們毫不手軟的射殺在門口。
這時文彥韜一把拿過乃兄手中的鑰匙，對幾個供奉凜然道：「你們且放開我侄兒，本人來跟你們走一道。」說著朝文彥博道：「大兄稍候，等送走他們，我就回來。」
誰知那些供奉根本不買他的帳，看都不看他一眼，便朝文彥博拱手施禮道：「相爺待我們一向不薄，我們往日也盡忠職守。但咱們並沒有把命也賣給相爺。」
文彥博慘然笑道：「難道我們哥倆還能逃出去嗎？就算秦雨田不殺我們，李渾、昭武帝，哪個能放過我們呢？」
邊上的陰先生皺眉道：「形勢不妙啊！二公子似乎中圈套了。」
東海揚塵猶有日，白衣蒼狗剎那間。」
帶隊裨尉翻身下馬，伏跪在地嗚咽道：「二少爺被炸死了……」
文銘禮就是個傻子
文彥韜面色變換數息，一咬牙道：「有！」供奉們本想用二公子做人質，卻沒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順利，聞言歡喜道：「還請相爺放生。」
文銘禮趕緊恭敬地接過來，打眼一看，便收入袖中，口中道：「孩兒謹記。」
稀里糊塗的文銘禮也搞清了狀況，當場不讓了，去搶那鑰匙道：「二叔，你年紀大了，腿腳又不靈便，還是我去吧。」
李二合匆匆策馬向門口行去，剛離開場中央，便見著一顆斗笠大小的火球從天而降，正落在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把地面都砸得一顫。
文銘禮的面色頓時煞白，舌頭打結道：「爹……爹，咱家……真沒救了嗎？」
文銘禮被文彥博說得雲山霧罩，撇撇嘴，想說些什麼，卻見老爺子已經低下頭，只好輕聲道：「孩兒知道了。」便輕手輕腳的退下。
文彥博眉頭微微一挑，聲音發冷道：「你們不相信老夫？」
李清直感覺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知覺，衛士們一邊將他扶下馬來，一邊趕緊回去稟報老太尉，所有人的心中都沉重極了。
供奉們見老相爺沒否認，欣喜若狂道：「咱們假假也是在府里許多年了，還是有所耳聞的。」
若是往常，文彥博早就厲聲訓斥過去了，但今時非比往日，他只是淡淡一笑，深深看了兒子一眼，便揮手道：「銘禮，你先下去吧。」
文彥韜對身邊的供奉說兩句什麼，便神色黯然的朝文彥博叩首道：「兄長，您要保重啊……」
文彥博看邊上的兄弟一眼，淡淡笑道：「彥韜，你說咱們府上有沒有密道啊？」
文彥博指了指邊上的座位，與二弟一道坐下飲茶，輕啜一口香茗道：「我也是年前才知道的，但想著古人都知道『狡兔三窟』，那你如此作為，也未嘗不是咱們家的一條退路。」說著放下杯盞，輕捻著一絲不亂的鬍鬚，微笑道：「這不挺好嗎？讓兩個孩子做個伴，也不至於煢煢孑
文彥博也不看他，捻過一張鎮紙大小的竹板，重新提筆，用正楷工整寫道：「富不必驕、貧不必怨；要看到頭，眼前不算。」
文銘禮只好放半邊屁股在座位上，眼睛卻一個勁兒的往裡屋瞟。看著他如此作態，文彥博剛剛生出的些許欣慰轉眼化為烏有，略微生硬道：「為父在南楚辦了些產業，文契都存放在壽春的大通銀號里，你憑著這枚印章，再加上為父的親筆信，便可以將它們提出來。」
文彥韜本來挺傷感的，卻聽著大哥說什麼「僥倖」，心中鬱悶道：「這話說得真晦氣……」又朝文彥博兩叩首，便起身快步追趕那群供奉去了。
文彥博眯眼看他片刻，良久才緩緩道：「外面很黑，你真想去？」
文彥博還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樣，把玩著手中的一方玉石印章，輕聲道：「你們把二老爺帶走吧，」說著看向文銘禮，溫聲道：「銘禮啊，再陪父親一會兒，好不好？」
這異常恐怖的猛烈爆炸，甚至出乎皇甫戰文和石勇這兩個始作俑者的意料，兩人被震得雙耳嗡嗡作響，險些把持不住，摔下房來。
文彥韜心道：「怎麼也好過在這兒等死吧。」拿定主意，便狠狠點頭道：「為大兄分憂。」
文彥韜霍得站起來，色厲內荏道：「你們要幹什麼，想造反嗎？」
文彥韜狐疑地望著大哥的臉，剛要說話，就聽著外面的喧嘩聲越來越近。只聽管家在門口叫道：「相爺在內室休息，你們不能進去……」話音未落，便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再也沒了動靜。
文彥博呵呵一笑道：「這個可以有。」
此言不啻一個晴天霹靂，驚得李清險些跌下馬來，好半天才緩過勁兒，暴喝道：「人呢？不管死的活的，我要見人！」他沒有兒子，與李二合兩個向來投緣，早就將其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文彥韜輕聲道：「大哥，你這是要把銘禮送出去吧？」
那倒霉的裨尉嗚嗚哭泣道：「已經被炸成碎片了，到處都是……」
那爆炸聲是如此的響，
文彥博見他面色變得煞白，也不想破壞了自個在他心中的印象，輕聲解釋道：「為父若不把幾個夠分量的交出去，秦雨田是不會放過你的。」說完疲憊地閉上眼睛，沉重道：「去吧，為父想一個人靜一靜。」
李渾臉色一變，沉聲吩咐邊上的李清道：「去接應一下。」
文銘禮心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真銀？您老就是給我真金，我也沒興趣消受了。」但面上還要一本正經道：「爹爹請講，孩兒洗耳恭聽。」
望著子弟兵如喪考妣的模樣，李清不禁惱火道：「一個個都怎麼了？死了老子了嗎？」
文彥博捻須笑道：「你們怎知我府上有密道的？」
李清連忙應下，點起兩隊騎兵，便向爆炸的方向行去。剛到半路，卻看見一隊失魂落魄的兵士迎面而來。
文氏叔侄頓時停下手上的動作，定定看著文彥博，等待他的宣判。
文彥博也頗為傷感道：「兄弟，你我從此以後天人永別，若是你僥倖活下來，別忘了初一十五給大哥送些錢花。」
文銘禮一下子坐住了，他最擔心的就是去南楚如何生存。雖然求二叔給置辦些產業，但為時尚短，也不知到底怎麼樣了。萬一到了地頭什麼都沒有，僅憑著些浮財，可就太不保險了。
「地震了嗎！？」這是李二公子的……遺言，隨即便被衝天的氣浪掀起，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李二公子、院里的上百員兵士，以及幾十門投石機，瞬時湮沒在驚人的爆炸聲中，被撕扯的粉碎……
文銘禮頓時感覺冷汗流了一脖子，他知道，若非虎毒不食子，自己也逃不了。雖然想明白了，但心中的驚駭卻不能稍減，不由喃喃道：「二叔……也在裡頭……」
文彥博左手優雅攏住右手的袖子，輕輕擱筆道：「銘禮，為父送你四句箴言，你切聽仔細了。」
望著滿地的火焰，李二合大呼僥倖，剛要快步逃
文銘禮滿臉的不情願道：「爹……」剛想拒絕，卻又想道，讓那些人先趟趟路也沒什麼壞處，便點頭道：「好吧。」
卻也不能坐以待斃，供奉們稍一商量，一致認定，府中肯定有密道，否則相爺怎麼如此從容？便結夥到了相爺所住的小院前，吵吵嚷嚷著要見文彥博。
皇甫戰文哈哈一笑道：「管他娘的什麼原因了，能把李家那小子送上天，就比什麼都過癮。」說著一扯石勇的肩膀，沉聲道：「該走了，不然真走不了了。」石勇點點頭，跟著皇甫戰文跳下房來，翻身上馬，在一隊護衛的簇擁下，消失在往南去的大街上。
「防人之心不可無……」那供奉無所謂的笑笑道。
文彥博長嘆一聲道：「銘信已經在南邊立下足了吧？」
隔了好幾層牆壁，內室中的文家叔侄仍能聽到外面隱約的嘈雜聲。但見大家長仍舊在氣定神閑的揮毫潑墨，兩人雖然心裏焦急，卻也只能按著性子，看峨冠博帶的文彥博寫道：
石勇卻一拍腦門，恍然道：「我想起來了，上課時王爺說過，必須要在密閉的條件下，火藥才能產生爆炸。」
文彥博冷笑一聲道：「都想著樹倒猢猻散，可要是沒有這幫為非作歹的猢猻，老夫這棵大樹還好好的呢！現在想拍拍屁股走人了？沒門。」
文彥韜也摸不清他的注意，苦笑一聲道：「有……還是沒有呢？」
如果說李家人的心情是沉痛的，那麼文家人就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什麼叫滅頂之災。
幾個供奉欣喜萬分，剛要放開文銘禮，卻被其中一個疑心重的喚住，乾笑一聲道：「相爺大人大量，跟您相比，兄弟們可就是小人之心了。」說著一把拉過文銘禮，真小人道：「咱們跟相爺打個包票，只要能順利逃出去，咱們就一定把二公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您看如何？」
文彥博仍舊穩如泰山的坐著，輕輕擱下茶盞道：「諸位所言有禮，那就請自便吧。」
李清聞言愣住了，拽住馬韁道：「什麼？二合怎麼了？」
把個文相爺差點氣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