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百三十二章 文庄太后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百三十二章 文庄太后

秦雷只好把目光投向隨同前來的朱貴道:「怎麼樣,打探到什麼消息沒?」早預料到這次是凶多吉少,秦雷便把能調動的力量全都帶到了南方,至於怎麼過來,就不是他所關心的事情了。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老子花了那麼多錢,關鍵時刻就得派上用場才行。
仇太監恭聲應下,坐在老太后對面的蒲團上……雖然半個時辰前,大秦皇帝陛下也在這裏坐過,但老太監坐的是那麼的自然,沒有絲毫的誠惶誠恐。
正笑著,卻聽那一直默不作聲的顧濬道:「當時太子爺想脫困,確實送了一棵千年人蔘給楚帝,結果不久便傳出楚帝病重的消息,我們也以為這是楚國突然翻臉的原因。」
……
「那就是什麼都不知道了?」王安亭職業病發作道:「你可有用心去打探哇?」
是以當秦雷見到太後傳給他的那九個字時,心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所謂聰明人之間不用廢話,只要這一句,秦雷便能明白,老太后決定站在自己這一邊了,自然也就無需再擔心京里的情況……
文庄太后又嘆口氣,短短時間她已經嘆了三口氣,甚至比過去十年嘆的氣都多:「看來我真是老了,硬不下心來了,若是有原先一半的狠心,斷不會如此左右為難。」
朱貴自然不敢跟中唐大人一般見識,連忙陪笑道:「倒也不是白跑一趟,」說著朝秦雷拱拱手道:「王爺,卑職發現楚國百姓謠傳,是太子爺送給楚帝的千年人蔘出了問題,這才讓老皇帝又一次病倒的。他們都說,這是秦國不甘心談判失敗,想給楚國製造內亂來著。」
老太監神色一凜,沉聲道:「遵旨。」
秦雷呵呵笑道:「好幾百樣禮品呢,你都能記全了?」
文庄點點頭,讓仇太監揉揉酸麻的小腿,便在他的攙扶下起身,緩緩地往暖閣走去。
拿起桌上的茶壺,咕嘟咕嘟一肚子,秦雷抹抹嘴道:「舒服啊……」說著抬眼對王安亭道:「大學士不要見怪,孤王在自己人面前都是這個樣子。」
見老太后剛剛提起的情緒又低落下去,仇太監輕輕給自己一巴掌,陪笑道:「您看我這一張嘴,都快七十了還不會說話。」
很顯然隔行如隔山,這位天字一號陰謀家,把戰爭看的太簡單了……
一邊敬陪末席的公輸營插嘴道:「楚人生活悠閑,沒事兒最喜歡傳些謠言,有道是『三人成虎』,再假的謠言也越傳越真,到最後就連造謠的也信以為真了……」雖然心事重重,眾人還是被他逗笑了一陣。
「要,當然要!」昭武帝嘴角上翹道:「聖旨都已經寫好了……只要南楚那邊的消息一傳回來,朕就要昭告大秦子民,是齊國挑唆楚人妄為,他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朕要讓大秦子民再一次的憤怒,就像十八年前齊楚入侵一樣,激發出我大秦子民全部的能量……」
還是在中都、還是在慈寧宮、還是在那間禪室之中,談話仍在繼續……
仇太監也沉浸在回憶中,輕聲笑道:「是呀,奴婢那時候才八歲,什麼都不懂,凈被人欺負,還要代替那些年紀大的挨罰,被關黑屋子。若不是太后您給老奴送飯,怕早就餓死不知多少回了。」
「王爺要是不信就問我們大人啊,下官的過目不忘可是出了名的。」頗具才幹與過於張揚,公輸營身上集中了世家子弟的優點與缺點。
但文庄太后卻不以為意道:「當時哀家也是剛進宮,雖然被選為秀女,但在如雲的美女中,相貌並不出眾,也沒有引起陛下的注意,不久便被派到浣衣局中漿洗衣服……」說著抿嘴一笑道:「你是半年之後去的浣衣局,說起來哀家還是你的前輩呢。」
可當秦雷詢問他該怎麼辦時,這位大學士卻又張目結舌,一問三不知。看來御史就是御史,除了挑毛病、喊口號之外,基本上是啥也不會。
「千年人蔘是從哪弄的?」公輸營突然問道:「太子爺當初的禮單便是下官謄寫的,卻沒見過什麼千年人蔘?」
望著仇太監消失的身影,老太后緩緩望向南邊,輕聲道:「但在南楚那邊,只能靠你自己了,奶奶相信你一定能行!」
秦雷一拍額頭,苦笑道:「這下更絕,連個想念都沒有了。」
仇太監微微笑道:「往日里您心如止水,自然用不到,但今天……還是點上吧。」關切的語氣,就像多年老友一般,而不單單是主僕。
「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當秦雷從小憩中醒來,他輕聲為自己打氣道。
而以秦雷現在的能力,還沒發做到兩頭兼顧,當他將全部的心神能量都用在與楚人周旋,甚至策劃逃命計劃時,根本無法顧及到國內的一切……
這東西自然稀罕無比了,也不知是哪位故友,居然能把這玩意隨便送人。
但這並不代表老太后已經無能為力的。正相反,秦雷相信老太后積蓄了十八年的力量,絕對是無比巨大的,一旦釋放出來,便足以力挽狂瀾。
太陽從東方漸漸偏到西邊,談話的主角之一已經離去,僅留下文庄太后一人枯坐在蒲團上。但見她眼瞼低垂,呼吸低緩,彷彿睡著了一般。
說完便胡亂抹把臉,神采奕奕的出了門。一干手下看見王爺出來,趕緊起身相迎,待見到他神采飛揚的樣子,眾人心中的陰霾,也跟著淡了許多。
……
至少……樂布衣就一定隱藏在某處吧,深入虎穴當然要帶上這位超級保鏢了。
但門口的仇太監知道,老太后心裏定如翻江倒海一般,所以他將一盤檀安神香端了進來。
周葆鈞還未點頭,那顧濬卻先道:「公輸兄弟沒記錯,禮單上確實沒有千年人蔘,那人蔘卻是來這裏以後,太子的一位故友送給他的……」 要知道這時並沒有作虛假廣告的習慣,說一千年就是一千年,九百九十九年都不行。
她之所以能夠走到今天,是因為她有一顆無比堅強的心臟,幾十年過去了,那顆心臟雖然不再如年輕時那般有力,卻更加的堅定……因為她是獨一無二的文庄太后。
雖然秦雷幾乎沒見過皇祖母發威,更多的只是從傳說中了解她昔日的風采,但秦雷卻無比的放心……他那位老太太之所以不發威,是因為她不想打亂昭武帝的計劃、影響到他的權威。
文庄太后搖頭笑笑道:「不怪你,主要是最近哀家心裏太難了。」文家的滅亡、昭武帝的瘋狂,兩個孫子的兇險命運,以及因此引起的一系列不良反應,彷彿一座座大山壓在胸口,讓老太后喘不過氣來。
老太后嘆一聲道:「真快呀,轉眼都六十年了,先帝爺、元康、老秦、老薛……哀家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走了,就只剩下你一路陪著的,一個還在身邊了。」
如果她就這樣走回房中,躺下睡一覺,不去想什麼兒子孫子。那她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而不是令無數人敬畏的大秦文庄太后了。
王安亭雖然是太子一系,但現在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也不覺著秦雷的動作有何不妥,便搖頭笑道:「王爺儘管隨意,這樣還看著親切。」
老太后沒有再反對,緩緩點頭道:「坐下咱們聊聊。」
周葆鈞的臉色又難看起來,搖頭澀聲道:「回稟王爺,遞是遞出去了,但楚國禮部根本不給准信,被微臣逼急了,這才說他們皇帝病了,已經卧床不起、不能視事了,要等病情好轉、龍體安康之後才能稟報。」
而經驗豐富的朱貴,便是此行的聯絡官,經過兩年時間的磨練,他早已成為忠誠的王爺擁躉,並光榮的加入了黑衣衛這個神聖的組織……換言之,這哥們已經由扛活吃飯的短工,轉變為包吃包住的長工了。
仇太監細聲道:「那是因為老奴向老天爺誠心許過願,要伺候您到最後一刻,」說著掩嘴輕笑道:「您可是千歲娘娘啊,說起來還是老奴跟著您沾光了呢。」
走到一半時,她突然停住了腳步,一手穩穩握著鳳頭拐杖,便那樣穩穩地站在堂中,仇太監知道,老太后已經擺脫了暫時的迷茫,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文庄太后從心中嘆一聲,沒有再做聲。
「改不了了!誰都改不了了!」昭武帝尖聲笑道:「就在朕來這兒之前,朕已經昭告天下,由隆威郡王秦雷代天出使,去楚國迎回太子。」
仇太監笑著安慰道:「瞧您說的,您這輩子什麼樣的風浪沒經過?老奴覺著這回比十八年前那次強多了,您絕對可以輕鬆應付的。」
但昭武帝顯然自我感覺良好,他狂熱的揮舞著手臂,目光炯炯地望著太后,啞著嗓子道:「我一定會讓你以我為榮的!我要證明給你看,我才是最棒的一個!」
仇太監感慨笑道:「難得您記得清楚。老奴是先帝初年進的宮,當時……」他有些說不下去了……大家熟歸熟,有些話還是不能亂說的。
秦雷朝他齜牙笑笑,又對已經回來的周葆鈞道:「你那國書遞出去了,什麼時候能覲見楚帝?」
文庄太后微微笑道:「萬歲爺都早早崩了,可見壽元這東西,對誰都是公平的,不會因為貧賤富貴而增減幾許。」說著輕嘆一聲道:「活那麼長幹嘛?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還凈操心。」
所以秦雷十分在意這位祖母的態度……若是她仍像往常許多次那樣,無聲地站在昭武帝那邊,甚至連自己的娘家被剪除,都沒有反應……因為秦雷雖然知道祖母對自己的栽培,但仍然無法確定,這種愛和栽培,能不能與其對昭武帝的支持相抗衡。
「推托之詞!」秦雷撇嘴道:「這老頭都纏綿病榻三五年了,要想好利索了,估計得等下半輩子了。」把那病老頭擱一邊,他又問道:「那我們什麼時候能見太子?至少要先確定他是胖了還是瘦了,到底有沒有受虐待吧?」
秦雷翻翻白眼,苦笑道:「這種驢腦子裡想出來的謠言都有人信?」
坐在他下首的王安亭有些焦急道:「王爺,咱們得趕緊找著太子爺啊,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不然我們可吃罪不起!」激動萬分的樣子,就像他親爹走丟了一般。
文庄太后也沒有覺著怎麼樣,輕聲問道:「老仇,你是哪一年跟著我的?得有一個甲子了吧……」
「不知道現在和未來那個更重要……」老太后心中念叨道。她突然覺著自己很悲哀,遇到了事情,需要找人商量一下時,居然只能與面前這個老太監說說。一時不由有些心灰意懶,不想再說一句話。
王安亭也大搖其頭道:「如此低級的謊言,怎麼可能傳播開來呢?」
周葆鈞更是無奈道:「他們的答覆就更離譜了,說:他們也不知道太子的下落。」
「你這樣做考慮過社稷嗎?」沉默片刻,文庄太后彷彿默認秦雷的命運一般,轉而與他討論起大秦江山來:「兩位皇子被扣,你不需要給國民一個交代嗎?」
朱貴給秦雷遞個眼色,恭聲道:「屬下出去轉了一圈,屁股後面就跟了七八條尾巴,並沒有接觸到什麼有價值的人物。」
只見文庄太后微微閉目道:「你派人告訴雨田:『奶奶只要你平安回來』。」
仇太監畢竟服侍太后一個甲子了,他能感覺出太后情緒上的變化,便起身道:「太后,您也坐了半晌了,老奴扶您去歇歇吧。」
「這是一場戰爭,現在咱們都是戰友,所以不要拘禮!」他一邊爽朗笑著,一邊招呼眾人圍著方桌坐下。這驛館的條件很差,整個廳里就這麼一張半舊的八仙桌,再就是一溜更舊的椅子。
一面是自己當朝在位的兒子、一面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孫子……選擇了前者,大秦就很有可能輸掉未來;而選擇了後者,大秦可能現在就要崩坍,她曾經幻想著平穩的權利交接,讓大秦明天安然到來。
彷彿陷入某種臆想狀態,昭武帝表情癲狂道:「到那時,朕已經通過大軍演,將大秦的禁軍牢牢掌握在手中,」說著猛地一揮手,兩眼放光道:「然後朕將率領禁軍親征,與齊國展開傾國決戰,到時候朕的兵鋒所指,問天下誰是敵手?!」看他的醜態,就差說「日出東方、唯我不敗」了。
「你要怎樣才能改變主意?」作為一位母親、作為一位祖母、作為一位太后,文庄在這一刻的選擇極為艱難。
聞到淡淡的香氣,老太后輕聲道:「你知道哀家從不用這個的……」
但老太后一輩子不憚以最大的惡意猜度別人,卻還是把自己的兒孫想的太好了……她低估了自己兒子對權利的貪婪,昭武帝那種獨佔的慾望足以使其六親不認;她甚至也低估了自己孫子的安分守己,秦雷那種大刀闊斧、唯我獨尊的性格確實冒犯到了皇帝的威嚴……尤其是當這個皇帝不準備再容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