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四百六十八章 非暴力不合作，文明的不服從
秦雷搖搖頭沒好氣道：「那麼多房間不去，非要來我這間。」說著解下大氅，遞給屋裡的另一人。那人一邊將那大氅掛到牆上，一邊陪笑道：「最近得了夜盲症，一丈之外啥都看不見。」乃是江北巡撫卓文正。
回到江北水城時，已經是申時末了。
看到船兒進港，看到甲板上那朝思暮盼的英挺身影，雲裳嬌軀輕顫，旋即便拋開油紙傘，向碼頭方向奔跑過來。
姑娘一下子呆住了，滿身的功夫不知去了哪裡，任由秦雷帶著往地上摔去。
老元帥看著那躍動的火苗，兩眼中儘是橘黃色的光。良久，才緩緩抬起頭，定定地望向秦雷，一字一句道：「天下非君莫屬。」
「我這兩天就找你爹提親去！」
這消息秦雷第一次聽說，尋思片刻方咬牙道：「停就停，難道還稀罕這位子不成？」
「不辛苦，還很舒服呢，」身邊的樂布衣狠狠給他的腦夲，「做夢就行了！」
「現在就可以回京了。」秦雷輕聲道：「我們倆一個在朝堂、一個在軍營，相互幫襯著，應該勉強可以應付過去。」
夏遂陽立刻望向公孫劍，眼裡的意思清晰無比：「你可混得夠慘的，居然連師傅視如己出的小師妹也不認識。」
「架空它！」秦雷在空中虛砸一拳，沉聲道：「巡撫衙門裡所有人都辭職，給朝廷派來的大人騰出地方來，想怎麼撲騰就怎麼撲騰，反正也不用咱們給他發薪。」
「我知道。」秦雷一本正經道：「我要非暴力不合作！」
秦雷笑笑，輕聲問道：「沒事了吧？」
那是雲裳，那是在等他歸來的女孩。
……
雪落心湖了無痕，此時無聲勝有聲。
秦雷坐起身子，打橫將她抱起來，哈哈笑道：「我們兩情相悅，情不自禁，有什麼不能見人的？」
「管那老東西做甚……」
……
樂布衣被他逗樂了，輕聲笑道：「不錯，神仙也不該妄想像凡人一樣生活。」
樂布衣兩眼一瞪，
兩人神色怪異地點點頭，其中一個年輕些地道：「五弟放心，我倆什麼都沒看到。」正是歸國后一直稱病的太子爺。還不忘解釋一句道：「我們兩個等了半晌，實在受不了，尋思著回來喝口熱茶再去碼頭接你的。」
「瞎說，奴家怎麼算你的娘子呢……」
「什麼意思？」兩人齊聲問道。
……
「什麼事？」小夥子張大嘴巴，望著壞笑的老頭子，滿面希夷道：「我千辛萬苦都不怕！」
秦雷的心忍不住撲撲直跳，血流也加速了數倍，口乾舌燥之餘，甚至連雙目也一陣陣發酸。
「哦，」卓文正先明白了，點頭道：「就是說除了暴力什麼法子都用。」
「娘子啊。」
秦雷微微一笑道：「二哥這些日子過得還好，我看胖了不少。」
「遵命，娘子……」秦雷拉長音道，便抱著柔若無骨的女孩一路小跑，消失在長堤盡頭。
錯愕，短暫的錯愕之後，秦雷轉身往外走道：「對不起，走錯門了。」
秦雷講完之後，便沒有再說話。船艙里也變得靜悄悄，只有盆中木炭偶爾發出噼啪的輕響。
卓文正有些懂了，咽口吐沫道：「您是說……」
「真笨，」秦雷頓時來了精神，好為人師道：「當我們面對無法抵抗的強權時，我們可以採用裝聾作啞、消極怠工、陽奉陰違、自行其事等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憤慨。」
話沒有說完，便被秦雷用大氅蓋住了身子。雲裳只覺眼前一黑，冰涼的唇瓣便被一對火熱的唇吻上了，無暇去考慮身處的環境，姑娘便熱烈的回應起來。
秦雷笑了，那笑容自信而又溫和，使人莫名的信任，只聽他輕聲道：「願與諸君共享。」
打定主意后，他也不聲張，興沖沖抱著雲裳跑回了曾經住過的營房，一腳踹開大門，頓時把屋裡的兩位嚇得跳了起來。手裡的茶碗也掉在地
公孫劍可憐巴巴的回望一眼，不敢再胡說八道。
「從現在開始，」秦雷悶聲道：「我自己說了就算。」
大感羡慕的公孫劍喃喃道：「離開有公主相送，歸來有佳人相迎，這是什麼樣的人生啊？」
「整天吃飽了就躺著，能不胖嗎？」太子摸摸腮幫子，不好意思地笑道：「五弟，你說我啥時候才能回去？老在荊州城待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還是不懂。」兩人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他卻無心賞此美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點……只見銀裝素裹的天地之間，有佳人撐一柄淡藍色的油紙傘，如香水百合一般，俏麗在長堤之上。
……
眾人獃獃地看著王爺轟然雙腳落地，動作充滿力度，濺起雪花無數。
「就是說，我不跟你衝突，但我也不聽你的。」太子也明白了。
「不錯，現在對方氣勢囂張、不可一世，貌似強大無比，若是跟他們硬碰硬的話，我們會吃虧的。」秦雷頷首道：「不如高築牆、廣積糧，避其鋒芒，任其瘋狂，冷眼看他囂張到何時。」他知道這兩位最擔心的是什麼。
「什麼？你父皇已經答應了嗎？」
抱著姑娘跑著跑著，秦雷就開始想入非非，便決定趁熱打鐵、生米煮成熟飯。
「當然不會，」秦雷微笑道：「我們再成立個江北省政府，班子跟巡撫衙門的一樣，你來當省長，讓你的屬員們再過來當差。」說著想起什麼似地道：「趙季禮願意跟著過去，就讓他接著當總督，不然就讓他繼續涼快去。」
公孫劍委屈的撓頭道：「原來你耍我啊……」
但秦雷明白他的意思：為了保住這江北巡撫的位子，他們卓家已經放棄在復興衙門的大部分權益。若是再丟了這烏紗，那不就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那父皇呢？」太子苦笑道：「兄弟不要意氣用事，起了衝突吃虧的還是我們。」
秦雷苦笑一聲，扭腰轉身，與雲裳在空中換個位置。只聽「轟隆」一聲，後背實實在在的摔在了地上，雲裳也撞在他身上。
夏遂陽伸手扣扣鼻孔，說出一句富有哲理的話來：「凡人不該奢望神仙般的生活。」
秦雷起身相送道：「你的心孤來安撫，江北官員的心可就要你來安撫了。」
卓文正聞言頓時面色一緊，顫聲道：「那那……」「那」了半天，也沒那出個所以然來。
當然，衝擊力還是蠻大的，秦雷不由自主的向前踉蹌幾步，正好與飛奔過來的雲裳撞了個滿懷。
太子嘆口氣道：「我能想象到自己的命運……無非是被勒令閉門養病罷了。」說著自嘲的笑一聲道：「然後就等著被廢，頤養天年吧！」
待他走後，屋裡只剩下兄弟兩個，秦雷把椅子拖近了，定定地望著太子。把他看得渾身發毛，嘴角抽動幾下道：「兄弟，你要幹啥？」
「就是文明的不服從。」秦雷認真解釋道。
夏遂陽和公孫劍關係很鐵，趕緊為他圓場道：「年輕人說話欠考慮，不過心是好的。」
公孫劍屬於武術青年，聽不懂這些神仙話，撓撓頭道：「也不知南方那位公主曉得了，會有什麼感想……」夏遂陽趕緊捂住他的嘴，小聲提醒道：「可別讓那姑娘聽到了！」
「……」
「差不多，」樂布衣輕聲道：「那是我徒弟。」
船未停穩，秦雷便一按欄杆，全力往岸上跳去。所有人目瞪口呆，倒不是因為素來穩重的王爺聊發少年狂，而是這欄杆距離地面足有兩丈之高……
看到兩人上演少兒不宜，侍衛們雖然都年紀不小了，但還是乖乖地轉過身去，替王爺站崗放哨。自然也免不了議論紛紛……
一陣刺骨的北風吹過，讓雪地里纏綿的兩人渾身汗毛直豎。雲裳頓時從沉默中醒過來，
……
「問你個事兒，」秦雷的眼神晦明晦暗，聲音低沉而緩慢：「回去之後有什麼打算？」方才當著卓文正的面，兩人頗有些打腫臉充胖子的意思，現在沒了外人，自然也沒必要裝了……他們這對難兄難弟所面臨的危險，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
她能跑，秦雷卻不好跟上，只好使勁撓撓頭，走進屋裡沒好氣道：「你們可以理解為我在強搶民女。」
見太子的問題談完了，卓文正才輕聲試探道：「王爺，那卑職呢？據說最多還有三五天，勒令卑職停職待查的文書就要下來了。」
卓文正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
兩人相視而笑，其意不言而喻。
之所以會這麼慘，主要是卓文正太不地道，老擠兌人家。當然也跟這傢伙太把自個當回事兒有關……一來了江北就吆五喝六、準備搶班奪權，哪還能有個好果子吃嗎？
看到他篤定的樣子，兩人懸了好幾個月的心，這才略略放下。太子呵呵笑道：「行啊，兄弟你回來了，咱們就有主心骨了，你說咋辦就咋辦。」太子爺要多低調有多低調，看來是徹底被老頭子玩草雞了。
秦雷憋一肚子火沒處發，擺擺手，在椅子上坐下，提起茶壺試了試，發現涼熱正合適，便仰頭咕嘟咕嘟灌起來。
「好什麼好？」樂布衣吹鬍子瞪眼道：「告訴你們，不管殿下將來有多少妃子，心裏真正喜歡的，就只有我們家雲裳一個！」
大江東去，亂石穿空。雪落無影、寒鴉有聲。
秦雷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雙目灼灼地望向女孩的玉容，低喚一聲道：「雲裳，我想你……」
卓文正點頭笑道：「非暴力不合作、文明的不服從。」
秦雷無所謂地搖搖頭，不再理會那狗屁趙督，沉聲道：「以後上面再派人下來，照此辦理即可。」
當秦雷和老元帥走出船艙，向水城望去時，第一
太子不由笑著插嘴道：「趙大人曾經去晴翠山莊找過我幾次，看得出來他很糾結啊。」趙季禮，大上任的禮部尚書、老四的外公，現任的江北總督。乍聽起來也是出將入相的人物，卻混的無比凄慘，不僅說個話沒人聽，連下館子都得付錢……吃飯要付錢的二品大員，亘古未聞啊！如果要評大秦一百年來最窩囊的總督，他絕對可以躋身前三甲。
「什麼？」太子爺瞪大眼睛道：「兄弟，你不是開玩笑吧，我們皇子的婚事，什麼時候自己說了算過？」
夏遂陽瞄他一眼，嘿嘿笑道：「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擁有更美好的人生。」
「你叫我什麼？」
秦雷當然不會幹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缺德事兒，抬手讓他稍安勿躁，笑著解釋道：「他們想要巡撫位子就讓他們拿去，我們不和他們掙。」說著劍眉一挑，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江北六百萬民眾到底聽誰的。」
將整整一茶壺水灌進肚子去，用袖子擦擦嘴巴道：「過二日我就去一趟唐州，向喬家提親去。」野火消退了，頭腦清醒了，他也意識到，得給眾人一個說法。都干出這檔子事情了，若是還裝聾作啞的，雲裳會被人說閑話的。
「你們家？」夏遂陽和公孫劍齊聲道：「那是您閨女？」
姑娘本要掙扎著起身，聽到這一聲深情呼喚，立刻忘掉了原先的打算，緊緊地抱住秦雷，輕聲如泣如訴道：「壞蛋……」
終於要回去面對沒人味的老頭子了，太子不由面色一緊，緩緩點頭道：「我會儘力的。」
卓文志識趣地站起身，恭聲道：「屬下告退。」
夏遂陽也嗤嗤笑道：「正是正是。」
「還說……」雲裳將小腦袋深埋進秦雷懷裡，羞臊道：「快走……」
「屬下不會讓王爺失望的。」說完便躬身告退。
聽到這話，雲裳投江自盡的心也有了，騰地一聲，從秦雷懷裡跳出來，眨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