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三十七章 牧野血戰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三十七章 牧野血戰

但事實證明,如果不是上官忽悠他們,就是上官也從沒面對過騎兵的集團衝擊……連人帶馬皆披重甲,捨生忘死的衝刺過來,那巨大的衝力根本不是雙腳踏地的步兵可以抵禦的。
大驚失色的齊軍紛紛遞出長槍,期望能把對手擋在軍陣之外,但令他們失望的是,雖然可以殺死沖在前面的秦軍騎兵,可受到的衝擊卻越來越大,很快便超過了齊軍可以忍耐的限度,陣型便逐漸向里崩塌。
相比秦軍,齊軍唯一的優點便是人多。但這唯一的一點,便足以抗衡秦軍所有的長處……所謂人多勢眾膽氣足,便是這個道理。
至於齊國為數不多的騎兵部隊,並沒有出現在前陣,應該是隱藏在了後面。
點點頭,趙無咎輕聲道:「我總覺著,一個敢於為十幾萬潰軍斷後的將軍,不會缺乏拚死一戰的勇氣。」
勇猛的大秦將士們揮起沉重而鋒利的長刀,居高臨下的往敵軍士兵身上砍劈,卻絲毫不理會敵人斬在自己身上的刀槍……趙無咎奉行多多益善的用兵政策,是以除了幾支精銳之外,大部分齊軍都是身著皮甲、甚至是布甲,手上也是嵌著鐵頭的木杆長槍。在面對武裝到牙齒的龍驤騎兵時,自然要吃大虧。
……
當太陽升到最高點,驅散天邊最後一朵雲彩,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了。
……
長刀所指,兵鋒所向!
龍驤軍身著血紅色的浮屠鐵甲,防禦堅固而全面,幾乎無視敵方密雨般的箭矢……除了巨大的床弩和笨重的強弩之外,其餘的弓箭射在「浮屠甲」上,只能留下一個個白色的小點,很難造成殺傷。而床弩和強弩都是平射,無法越過己方的前衛,是以齊軍根本就沒帶。
「傍晚的時候來過信,說已經過了烏巢。」武之隆沉聲道:「應該沒有耽誤事兒。」
他怕嗎?是的,秦雷在害怕,如果不把手擱在車欄上,身邊人都會看到他不由自主的顫抖。
「唰」地抽出雪亮的唐刀,秦雷仰天長嘯道:「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斬落攔路虎!」
三支龐大的騎兵部隊隆隆啟動,中間深黑色的是京山騎兵,左面三里處是大紅色的龍驤騎兵,右側三里處是天藍色的天策騎兵。
就算你真的是神,我也要高高舉起鋒利的長劍,用出我全部的力氣,賭上我的所有,向你發出不顧一切的挑戰!
雙方主帥幾乎同時下定了決心,要與對方決一死戰,戰場就在蒼茫的牧野原上。這一仗無論結果如何,都必將載入史冊,為後人分說憑弔。但
「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斬落攔路虎!」秦軍將士齊聲高喝道。
秦軍騎兵對戰場有著天生的嗅覺,一見齊軍陣腳鬆動,不待軍官下令,便死命催動戰馬,瘋狂的沖了上去,轉眼便殺入了軍陣之中。
戰死沙場或是打破神話,就在今朝了……
鋪天蓋地的紅色騎兵狠狠的衝撞在了齊軍嚴密的軍陣上,彷彿滔天巨浪狠狠拍在頑固的礁石上,伴著驚天動地的轟鳴聲,血戰從最初一刻便開始了!
「但也不能排除秦國部隊已經過河的可能。」武之隆來回搓著雙手道:「據探子回報,秦軍有八百條船,還在大河上架起了八艘浮橋。」
「再加上牧野城裡的十萬人,就是十六萬。」武之隆露出一絲笑容道:「一役覆滅二十萬精銳,秦國還有什麼勢力與我大齊抗衡?」謹慎如武之隆,都認為被留在北岸的秦國部隊,已經是碟子里的菜了。
「殺!」秦雷用盡全身的力氣暴喝道,猛地揮出了手中的長刀,指向正前方的敵軍。
藉著那沛然莫御的衝力,秦軍的大槍從盾牌兵的後背出來,甚至紛紛扎進長矛兵的前胸,這才緩下了勢頭。
耐心的聽完心腹大將的見解,趙無咎陷入了沉思,良久才抬頭望著天邊明亮的啟明星,緩緩道:「你說的都對,但老夫總覺著不踏實。」
對悍勇無匹的龍驤騎兵來說,哪怕是血流如注、哪怕是腹部開口,腸子都流出來,但只要還能揮動長刀,他們便會繼續戰鬥下去!
「末將以為,當務之急是南面的。」武之隆沉聲道:「牧野城的秦軍雖城堅糧足,但北有朝歌防線,南有我幾十萬大軍,是進不得、退不成,實乃瓮中之鱉。」說著一指南方道:「而南面的秦軍已是窮寇,若不把他們及時消滅,怕是會變成流寇啊!」
「那東邊還防不防了?」武之隆輕聲問道。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百勝公爺在趙無傷的攙扶下緩緩起身,淡淡道:「不要好高騖遠,先說說下一步怎麼辦吧?南北兩支敵軍,先動哪一個呀?」
參与這場戰役的人,卻只有一個心念,那就是活下去!
「一個人足以改變一支軍隊。」趙無咎淡淡道:「只要他能給秦軍注入勇氣,那我們的敵人將重新富有威脅。」說這話時,他的雙目亮若晨星,眼神無比堅定。
「辛稼奘那裡怎麼樣了?」剛剛清醒過來,趙無咎第一句便問道。
每當齊軍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將長槍刺入秦軍堅實的盔甲時,秦軍往往已經砍殺了三五個齊兵。而更要命的是,因著騎在馬上,齊軍的長槍很難刺到立刻致命的頭部和胸部,只能傷害到龍驤騎兵的腿部和腹部。
百戰百勝趙無咎!
「設身處地的想一下。」武之隆胸有成竹道:「一支傷痕纍纍、無路可退、孤立無援的軍隊,很難有勇氣面對我們幾十萬大軍。」
……
「不!當今敵弱我強,正是竭盡全力,畢其功於一役之時!」趙無咎狠狠一揮拳道:「如果他們東去,便是踏上了不歸路,就放他們去吧!」
「那好像是秦國的成親王。」趙無傷小聲接話道:「您認為他會成為秦軍的指揮官?」
沒有任何突然性,雙方都知道必然有此一戰。
……
因為佔了兵器和兵種的便宜,甫一交手,龍驤軍便消滅了第一線的大半齊軍。但齊軍人數太多,秦軍還來不及撤出大槍,便有七八桿長矛反刺過來。根本不給秦國騎兵閃躲的機會,長矛就透體而入,刺死了沖在前面的騎兵。
大秦朝的精銳在此,決一死戰吧!
秦雷率領著他全部人馬列隊走向了戰場,在對面等待他的是百勝公的四十萬大軍,雙方相距不到數里。
而與敵方前衛交纏在一起的龍驤重騎兵,已經扔掉不利於近戰的長槍,換上狹長的環首刀,與對方展開了白刃肉搏戰!
趙無咎畢竟年紀大了些,被秦雷雷到之後,一直心率不齊、脈象錯亂,昏昏沉沉的到了下半夜,這才漸漸恢復過來。
轉眼便衝到了五丈之外,龍驤騎兵們雙手平舉著超過兩丈長的大槍,為了保持穩定,還用下腋緊緊夾著。敵人就在面前,連對方眼睛里的血絲都能看清,龍驤騎兵卻沒有一絲動搖,仍然義無反顧地撞了上去……在經受了昨日無奈的敗退之後,他們迫切想要將恥辱洗刷!
雙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
尤其是這一次,從一開始,他就把秦國君臣玩弄于股掌之間,退避三舍、請君入甕,最終在這牧野原上又一次大敗秦軍。
趙無傷悶聲插話道:「你是說他們不敢與我軍硬碰硬?」
雙方的距離近了,齊軍前陣的布置便一覽無餘……無數大盾兵結成鐵通般防禦,相同數量的長矛兵在其身後探出鋒利的長矛,組成攻守兼備的厚實前衛。一排排的弓弩手則隱身於前衛之後,為己方提供遠程打擊。
「嗯,就先打南面的。」趙無咎揉一揉嗡嗡直響的腦袋,嘶聲道:「你覺著南面的秦軍會怎麼走?」
趙無咎的目光掃過兩員心腹將領,沉聲道:「全軍在牧野原列陣,準備決一死戰!」
可以說,近二十年來,整個神州都在這人威名的籠罩之下,敗在他手下的名將不計其數,被他擊敗的部隊接近百萬。他數次大敗秦軍,幾乎憑著一己之力,改變了近百年來秦強齊弱的局面。
百勝公白眉一挑,豪氣乍現道:「如果不是他指揮,那些敗軍之將再多也是土雞瓦狗,何足道哉!」
看老公爺面色深沉、不言不語,武之隆又道:「但眼下秋收在即,也得防備他們直接東竄,危害我大河沿岸的府縣。」黃河沿岸是齊國的主要產糧區,佔了年產量的七成還要多,是非保不得的。「因此末將建議,由我帶領十萬人馬,向東移動到黎陽一帶布防,斷絕秦軍東去擄掠的可能。」
秦雷知道,在戰略層面上,秦國已經輸了,他輸得心服口服。在親身品味了趙無咎舉世無雙的格局魄力、算無遺策的運籌能力后,秦雷感到深深的恐懼……現在他要用戰術動作扭轉戰略上的劣勢,其難度無異於上青天,如果此次戰敗,他毫不意外,也不會太沮喪。
比對方更長也更尖銳的長槍,輕而易舉的破開了齊軍蒙皮包鐵的盾牌,然後輕易刺透盾后齊軍的胸甲。被洞穿的盾牌發出一陣陣短促卻沉重的破碎聲;被洞穿的齊軍發出痛苦的悶哼聲……
對老公爺的判斷,武之隆是十分信服的,聞言肅容道:「請公爺指教。」
在督戰隊的驅使下,齊軍瘋狂的攻擊著秦軍,一波波的衝上來,不停地造成傷害……在無數長矛的捅刺下,就算是身著重甲,慘重的犧牲卻也在所難免。
「那倒不一定。」武之隆淡淡笑道:「他們很可能懷著僥倖心理,與我軍真刀真槍的干一場,只要我們能頂住最初的三板斧,敵人的士氣自然會消落下來。」
在一面面軍旗的指引下,六萬大秦精騎踏著雨點般急驟步伐,渾如一體地前進,錚亮的鎧甲與鋒利兵刃,反照著燦爛卻令人感覺不到溫暖的秋日陽光,如一團在大地流動的光瀾,又好似一柄開天闢地的盤古巨斧,勢入奔湧向著敵陣漫涌過去!劈斬過去!
當推進到敵軍陣前一里處時,大皇子親率的兩萬龍驤重騎兵突然加快速度,超前突出。就像眨眼之間,便與對方的右翼發生了猛烈的碰撞,慘烈的戰鬥立時到來!
因了解而恐懼,但絕不會因恐懼而退縮,因為我已無路可退!
緩緩抬起頭來,茫然地望向圍著自己的眾將領,老公爺半晌沒有說話。
「傍晚……烏巢……」趙無咎沉吟半晌,輕捻鬍鬚道:「應該把秦國的大部隊擋在大河以北了。」
待看清齊軍的虛實,大秦齊軍便開始加快了推進的速度,在多處積水的莽原上風馳電掣。但在急速的運動中,卻始終推持著完好整齊的陣型,僅這一點,就足以讓齊國人眼紅不已。
「就算由他指揮,也不可能藥到病除吧?」趙無傷頗不以為然道:「大帥太瞧得起他了吧?」
眾人心道:「老頭子可別就此傻了呀。」趕緊連聲呼喚,趙無傷更是帶著哭腔道:「我的大哥啊,你可不能就這麼下去啊……」
秦雷站在戰車上,看一眼左右望不到邊的大秦騎兵,他們旌旗蔽日、刀槍如林,在日光下更顯威武雄壯。他緊了緊按在車欄上的手,緊緊閉上雙眼,彷彿要從這些無畏的戰士身上,汲取克服恐懼的勇氣。
聽公爺口氣變得清淡,武之隆和趙無傷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了。便不再各抒己見,拱手齊聲道:「請大帥吩咐。」
齊軍缺少騎兵,只能結陣堅守,在上官耳提面命的反覆灌輸下,他們都堅信如林的長槍陣,可以克制一切騎兵。
趙無傷也一臉緊張道:「如果過河的成建制部隊超過三萬,那陳烈風就攔不住他們了。」趙無咎的計劃過於宏大,就算窮全國之力,在兵力調配上也不那麼寬裕。當被秦雷有力阻擊、大部隊不能及時南下后,僅指望著潛伏在陳留附近的五萬軍隊,並不足以把過河的秦軍徹底留下來。
他的恐懼不是來自對面嚴陣以待、揮汗如雨的幾十萬大軍;也不是來自無路可退、孤軍奮戰的危險局勢……而只是來自一個人!
如何活下去?將敵人殺光!
但秦國戰馬的速度已經起來了,即使主人戰死,那被甲的戰馬仍然去勢不減的沖入了齊軍的陣線,那浩然莫御的巨大衝力,一下子便把前面幾排的齊軍撞飛出去,後面的也東倒西歪,收不住腳……看似牢不可破的軍陣,居然第一下交手便岌岌可危了!
趙無咎卻沒有絲毫波動,活動一下酸麻的四肢,沉聲道:「戰場上瞬息萬變,哪能一切盡如人意?」說著把頭盔重新戴上道:「老夫敢打包票的是,至少有十萬秦軍沒有來得及過河……其中戰鬥部隊不少於六萬。」
「嚎喪什麼?」被這麼一吵吵,趙無咎終於回過神來,嘶聲罵道:「我還沒死呢!」眾人這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