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六十六章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六十六章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

縱使良藥苦口,縱使違背本心,但要想下好這盤棋,就必須這樣做……
點點頭,秦雷淡淡道:「孤王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不是請他們遊山玩水的。」
融親王一直在秦雷身邊,雙方突然劍拔弩張,他甚至沒有來得及逃開,便被秦雷緊緊攥住了手腕。不由連連呼痛道:「我也不知道啊!」這純屬一句廢話,他壓根沒指望秦雷會聽進去。
據史載,昭武十九的秦齊大戰中,齊國誘敵深入、關門擊之,將秦軍主力悉數鎖在了國境之內,意圖畢其功於一役,滅強秦于朝食。
然而滄海橫流方現中流砥柱,秦雨田橫空出世了!他以異常強硬的姿態,擋住了齊軍的追擊;用超乎想象的個人魅力,凝聚起一盤散沙的潰兵,率領他們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向齊軍發動了驚天地、泣鬼神的超級逆襲!取得了一場不可能的勝利!
「這個簡單,」秦雷微微頷首道:「這麼多的秦國軍隊從境內穿過,難道不得派個觀察團監督一下嗎?」注重實利,而不是面子,這是秦雷異於世人的地方。
「不敢不敢……」眾人訕訕笑道,眼之中充滿了乞求的神色。
「那是怎麼回事兒?」秦雷憤恨道:「莫非是那趙無咎膽大包天,要讓諸位給孤王陪葬?」
……
「未雨綢繆,勝過臨陣磨槍。」這是秦雷的另一個信條。
……
因此秦雷也用最高的規格招待這些人,一路上寶馬香車、美酒飄香,遍覽大齊山川河嶽,令諸位王公頗有些樂而忘返。
羊腸坂詰屈,車輪為之摧。
九月初三,銀兩交割完畢,秦軍開始向東撤軍,隨行的還有以融親王為首的齊國觀察團。雖然除去五千衛兵后,只有五百多人,但其中伯爵以上三十餘人,公爵以上五人,王爵也有兩人!規格之高,前所未聞!
走過五指峽,山道陡然變窄,漸漸地竟沒了天然的路,而要靠開鑿于陡峭絕壁上的古棧道緩緩前行。
齊國王公們卻偏偏興緻盎然,為了聽聽山谷中的回聲,甚至還有人不時尖叫幾聲。
「進來吧。」秦雷便披衣而起,點著了桌上的馬燈。
牧野原一戰,將絕望的大秦軍隊從懸崖邊上拉回,重新給了大秦帝國博弈天下的機會,將原本要急轉直下的歷史強行扭向了另一個方向。而一手完成這不可能任務的秦雷,也獲得了赫赫威名,從此凌駕於世俗的體制之上,成為傳奇般的存在。
惑失故路,薄暮無宿棲。」
外聖內王,輔以權術,這是樂布衣為秦雷開出的對策。
秦雷點頭笑道:「大哥所慮極是。」一想到可能被阻於懸崖峭壁之上,眾將不由心驚膽戰,一個個面色凝重起來。
……
能成就這個傳奇,除了將二十萬秦軍帶出絕境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擊敗了趙無咎,打破了百勝公不可戰勝的神話……一個神話的開始,總要有一個神話的湮滅作注,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雖然趙無咎行事肆無忌憚,」羅雲搖頭笑道:「但葬送融親王那些人,他還是不敢的。」這些王公囊括了齊國諸家豪門大閥,趙無咎怎會一併開罪呢?
「這……」沒想到秦雷給自己安排了如此光鮮的台階,融親王的神情頓時放鬆下來,緩緩點頭道:「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便答應了秦雷的要求。對於親王殿下這種清貴的大人物來說,面子比什麼都重要。
「圖什麼?」大皇子也在邊上,眉頭緊鎖道:「趙老賊顯然賊心不死,不想讓我們這麼輕鬆的回國呀!」
……
九月初一,秦雷率軍包圍齊國都城上京。圍城三日,迫使齊國簽訂城下之盟,停戰賠款,將困境中的大秦殘軍禮送出境,史稱《上京和約》。
二來也是為了給這些齊國貴族增加一段經歷……敵人終歸是敵人,秦雷並不奢望通過這一路上的相處,便可以把這些人變成「親秦派」。但有了這段經歷,這些人的心理一定會悄然發生變化。如果有一日秦軍真的兵臨成下,將上京城再次包圍,這些人的意志便不會那麼堅定,有可能會給秦雷可乘之機……在目前看來,這是一步閑棋,但也正因為這樣,才讓人無法看穿。
融親王是曾經巡視過這裏的,聞言伸出大拇指道:「兄弟猜得不錯,這山就叫五指峰,就連五指峽也是因這座山峰而得名。」說著如數家珍道:「五指峰雄、奇、險、幽、美,不僅有刀削斧劈的懸崖,還有千奇百態的山石。正所謂:五朵危崖五指開,亭亭玉立絕塵埃,驚濤忽漲清泉水,是否翻雲覆雨來。」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崔巍。
「究竟神不神,還得看結果。」秦雷的視線又一次望向莽莽山巒,輕聲道:「地形太複雜了,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啊。」
就在背負上那沉重義務的同時,他也悄然擁有了對弈天下的權力!
而今秦雷,也站在了這令千古梟雄痛苦難捱的峽谷外。歲月匆匆,千年以降,曹公和他的霸業已被風吹雨打去,但險峻的道路、惡劣的環境、甚至是寒冷的氣候,卻一樣都沒變。
秦雷搖頭道:「不,冬水。」
時勢造英雄,但要想成其大事,純粹的英雄是不夠的。
「是呀,誰願意打仗啊!」融親王深表贊同,飲盡盅里的大紅袍,起身笑道:「我這就回去給皇兄上本!」
二十萬大軍、六萬民夫迤邐而行,一直等日上中天,秦雷所在的后軍才進了山。
「怎麼樣了?」秦雷並不關心沈冰為何搞成這副模樣,直截了當問道:「有沒有攻陷的可能?」
如果照百勝公的腳本演繹下去,秦軍將在一場大敗之後潰不成軍,又被滔滔大河擋住去路,要麼跳河自盡、要麼四散潰逃、要麼跪地投降……但無論哪種結局,四十萬秦軍精銳煙消雲散的命運,似乎已經註定。秦國的國勢似乎也要戛然而止了……
見他如此上道,秦雷也開心笑道:「倒真有一事想要勞煩殿下。」說著又斟一圈茶,伸手一讓道:「當然沒有危險、沒有困難,最多只有些奔波勞苦。」
誰承想秦雷竟真的鬆手放開他,沉聲道:「你真不知道?」
「大哥好記性。」秦雷頷首笑道:「此次過關便著落在這二人身上了!」
這些棧道寬不及一丈,蜿蜒延綿,所有人都下了車馬,小心翼翼的向前行去,把秦雷看的膽戰心驚……這要是有一支伏兵殺出來,神仙都救不了。
此言一出,秦國兵士紛紛抽刀,憤怒的將齊國的王公、護衛團團圍住。
齊國王公們立刻信了這話,心中不免要把「肆意妄為」、「無情無義」的百勝公問候一百遍。
秦雷卻把臉轉向了巍巍太行,望著黛青色的山巒,沒有再說話。
……
將天下人間為棋盤,捻動王侯將相、萬兆生靈為棋子,下一盤改變分合大勢、世人命運的棋局,這就是下棋的人。
而秦雷之所以要這些王公隨行,一來是為了免於被齊國軍民在沿途騷擾,要是被攪得日夜不寧、寢食不安,恐怕千里路程走下來,部隊變成了空架子,還談什麼戰鬥力?
「如果僅是守住門戶,只需下令守將嚴加防守便可。」楊文宇輕聲道:「把個上將軍派過去,恐怕所圖匪淺啊。」
壺關峽谷由五指峽、龍泉峽、王莽峽和紫團山組成,全程皆是懸崖峭壁。除了細如咽喉的羊腸小道、便是懸于陡壁上的橋樑棧道,其兇險程度不亞於蜀道之艱難。有曹丞相的詩為證:
「神兵天降嘛。」秦雷呵呵笑道:「如果成功了,你沈冰的名字可就要被世人熟知了。」
秦靂走到秦雷身邊站定,陪著他一齊望遠山,直到脖子酸痛,才低聲笑道:「你這是望穿秋水呢?」
「孤王備好香茗,敬候佳音。」秦雷淡淡笑道。
大軍便在壺關縣外駐紮修整,準備踏上歸國前的最後、也是最兇險的一段路程——壺關大峽谷。
「如果失敗了,」沈冰輕聲道:「還請王爺代為照顧家母。」
「王爺何須多慮。」身邊將領寬慰道:「有那麼多的齊國王公與我們同行,還怕有什麼亂子不成?」
向來牛氣衝天、小看天下英雄的孟德兄,在率軍西征,攻打盤踞在壺關一帶的高幹時,竟然毫不掩飾的發出了「我心何怫鬱,思欲一東歸。悲彼《東山》詩,悠悠令我哀。」的悲嘆,可見壺關峽谷之險,逾越天塹之難。
能有資格坐在棋盤邊上的,便已是站在世間最巔峰的人物……這巔峰不單指凌絕天下的地位,還要有無與倫比的智慧、吞吐天地的胸懷。只有如此,才能將目光透過現實的迷霧,看清天下的走勢;才能不計較眼前的得失,去謀划未來的布局。
「但齊軍要是鋌而走險怎麼辦?」秦靂沉聲問道:「峭壁棧道絕不缺少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處!他們可以埋伏一支勁旅于壺關和羊腸坂之間,一欸觀察團離去便發難,仍可將我軍悉數留下。」
緩緩搖頭,秦雷扶著腰間的寶劍,沉聲道:「前日接到密報,齊國上將軍辛稼奘,已經奉趙無咎之命,在半個月前趕到羊腸坂,接掌了齊國峽谷戰線的指揮權。」說著嘆口氣道:「你們說這個調令的意義何在?」
藉著幽暗的燈光,他看到野人一般的沈都司,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好似少了那麼兩個。」秦靂恍然道:「一個整天冷著臉的,一個老長的馬臉,這兩人似乎離開牧野城便沒見過。」
天下能落子者,寥寥爾!
當天夜裡,秦雷剛剛睡下,便聽著石敢輕聲道:「沈冰來了。」
目光閃爍不定地打量著眾人,秦雷突然哈哈笑道:「怕孤王拿你們做人質?」
秦靂眼前一亮道:「呵,開始說笑了,那就是有對策了?」
待眾人走凈了,場中便只剩下秦氏兄弟二人。
「好文采。」周圍的齊國王公紛紛鼓掌稱讚道:「好景緻!」
鄭重地點點頭,秦雷沉聲道:「這無需囑咐。」
斜斜瞥他一眼,秦雷淡淡道:「別看他辛稼奘麾下五萬精銳,又佔據峽谷天險,但在兄弟我眼裡,不過土雞瓦狗爾。」
見氣氛有些沉重,秦靂便揮揮手道:「都散了吧,該幹嘛幹嘛去。」眾將雖然心裏沒底,卻也只好紛紛施禮離去。
「你看我身邊少了什麼人?」秦雷狡黠地笑道:「就是整天在我眼前晃悠的那幾個。」
沿著古棧道前行數里,又過了幾座山間橋樑,就進入了龍泉峽。龍泉峽上有個古關口,叫大河關。相傳三國時期曹操追殺高幹,便是從此破關,進入了太行山。雖然過去千年,但「大河關」三個字的輪廓卻還能看得出來,也能看得出古關、古橋和古棧道的痕迹。
「孤要個解釋。」望著面無人色的融親王,秦雷淡淡道。
「這要求倒也合理。」融親王輕聲沉吟道:「只是以什麼名義走這一趟,才能不損朝廷體面……和孤王的麵皮呢?」
「不錯,」秦雷呵呵笑道:「雖然兩國已經恢復和平,但貴國軍民難免有些敵視我軍,一路上難免會生些不必要的麻煩,會有礙這難得邦交的。」
在這樣高檔次的護送下,一路上海晏河清,太平無事。半個月便行完了千里路程,來到了位於太行山麓的長治府壺關縣境內。此時已是十月初冬,北風卷地、草木枯萎,夜裡已經開始結冰了……
「王爺的意思是?」見秦雷面色不豫,融親王小聲試探道。諸位王公也小心翼翼等著秦雷的回答,他們十分擔心秦雷會拿他們當人盾開路。
對缺乏樂子的齊國貴族來說,此行便是一次秋日遠遊,實在是日後與人扯淡時的絕好談資,那十萬八萬兩的銀子,倒還在其次。他們並不擔心秦軍會變臉綁票……因為按照協議,他們只消把秦軍一干人,送到羊腸坂軍營即可,那裡是秦齊對戰的最前線。有五萬齊軍精銳據險駐紮,還怕秦軍掀起什麼風浪不成?
「有!」沈冰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不過也很有可能失敗。」說著便將羊腸坂的情況,以及他與馬奎擬定的作戰計劃細細道來。
「對於堅固的堡壘,從內部攻破是最好的辦法。」此乃秦雷的信條。
「難道他不顧及那麼多王公的性命了?」車胤國難以置通道。
秦靂深表贊同地點點頭,沉聲道:「不過這也給我們創造了出奇制勝的條件。」
站在營地之中,凝望著遠處莽莽的群山,想著未可知的前路,秦雷輕嘆一聲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此道前路之難也!」
翌日清晨、薄霧未散,秦國大軍便拔營進山。秦雷把帥營安在了后軍,齊國觀察團自然與他在一起。
「還有那些出了錢的王公貴族,」秦雷笑眯眯道:「都可以來嘛,只要到了邊境,便將銀錢悉數奉還,」說著朝融親王微微舉杯道:「兩國應該親善,我們這些人才有好日子過呀。」
正在齊國諸王公撫今憶昔、感慨萬千之時,關口外響起急促的馬蹄聲,轉眼便有斥候來到了進來,翻身下馬稟報道:「啟稟王爺,前軍遭遇齊國埋伏,大殿下已經在組織反擊。並請王爺前去!」
卻也有人不無遺憾道:「只是時候不對,若是春夏季節前來,滿山蒼翠,流水潺潺、鳥語花香、清新宜人,豈不快哉?」便相約來年五月節一過,便來此處尋幽避暑……還真當成旅遊了。
……
一進山便看到一座山峰,形狀好似伸出的五指,秦雷笑問身邊的融親王道:「這山可叫五指峰?」
秦靂大奇道:「那倆小子這麼神?」
……
即便是秦雷,任他在國內時頤指氣使,無人匹敵,卻還沒資格下這盤棋。是捉摸不定的命運,將他推上了關乎大秦生死的風口浪尖;是勇敢無畏的意志,讓他依然承擔起了帝國興亡的命運。
融親王捻一杯茶,放在嘴邊輕啜,目光在秦雷和茶几之間遊離道:「莫非是想讓孤王護送貴軍出境?」
既欣賞了高絕的茶道,又收回了五萬兩銀子,融親王自然心花怒放,看秦雷也無比的順眼,一口一個「兄弟」道:「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只要能辦到的,孤王絕不含糊。」
齊國王公們雖然躲在衛士身後,卻仍然面如土色,顯然是嚇壞了。
水深橋樑絕,中路正徘徊。
「勁兒可真大。」揉揉手腕子,融親王苦笑道:「咱們是什麼人物?雖不敢說一言九鼎,但從來不會說假話的。」對於秦雷的態度,他還是很滿意的。
戰役的初期,一切都在齊軍統帥趙無咎的算計之中,齊軍先敗於洛水原、又敗於虎牢關、再敗於牧野城,將狂妄自大的秦軍引到了牧野原上,並以一次成功伏擊,拉開了戰略反攻的序幕。
想不到秦雷竟口出狂言,秦靂不由失笑道:「我倒要聽聽怎麼個土雞瓦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