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六十五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六十五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武之隆沉聲贏下,快步出賬準備去了,不一會兒,大營中便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嘈雜一片。
大概在辰時左右,揚起漫天塵土的秦國大軍,終於出現在趙無咎的視線中。老公爺的戰車位於半山坡上,目測兩軍距離應該是七八里吧。頓一頓,他便命人升起一面紅旗。
當然沒人敢應聲,可也沒人說「我們相信您老」之類的話。
事情都是相對的,對於秦軍來說是神跡……對齊軍就是不折不扣的噩夢!因為他們有十萬部隊就駐紮在城內,其餘四十萬大軍也依山列隊,結成緊密隊形,全集中在虎牢關十里範圍以內……
見他獃獃出神,趙無咎淡淡一笑道:「人老了,就愛嘮叨了,你不要介意。」
秦雷換了身嶄新的帥袍,一手親自抱著頭盔,一手搭在佩劍上,彷彿一位行將上陣的將軍一般,大步走到了大軍陣前。
百勝公的帥帳做工精良,隔音效果相當好,裏面仍是靜悄悄的。
只聽遠處虎牢關方向傳來隱隱雷聲,緊接著無比熾烈的白光衝天而起,將整個虎牢關籠罩其中,也讓所有人雙目一片白茫茫,什麼也看不見。
至於計劃的保密工作,竟是出奇的簡單——因為當初在攻城時,幾萬發炮彈將城牆炸得千瘡百孔,秦雷可以堂而皇之的豎起腳手架,以修補城牆的名義進行陰謀。這法子是既保密又方便幹活啊……
只見原先虎牢關聳立的地方,已經變成一片黑乎乎的廢墟……只有那些高聳的殘垣斷壁,才能證明這裏曾經有一座八丈高的千古雄關……裏面那十萬將士呢?不會也化成灰了吧?
處於對趙無咎那老狐狸的嚴重不放心,秦雷下令沈冰的軍情司,地毯式搜索關城內外,重點檢查有沒有什麼地道啊,後門啊之類的。他不想被人敲了悶棍,功虧一簣。
一看到那面旗幟,武之隆立刻下令道:「重裝步兵準備!」
但畢竟像他們兄弟這樣的瘋子不多,大部分人還是正常的,他們怔怔地望著帥王,一時都有些不知所措。
只聽武成王那可惡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沒有這些輜重的負累,我們可以輕裝前進,與敵人決一死戰!要想吃上熱飯,讓我們到齊國軍營中取鍋做飯吧!」說著便劍指前方,高喝一聲道:「出發!」便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望著如烏雲般望也望不到邊的齊軍,秦國官兵們不禁吞口唾沫……但一想到自己現在是缺衣少食、孤軍奮戰……可謂面前有擋道、身後有追兵,橫豎都是死,要死屌朝上!
眾將聽出來了,原來這位爺也是知情的,哪裡還會捨近求遠?一齊把秦靂圍住,「我的爺」、「祖宗哎」之類的一陣諂媚,把個勇親王哄得暈暈乎乎,這才狀做不經意地問道:「到底您二位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秦雷看到兵士們狐疑的表情,哈哈一笑道:「把油布都揭開,讓他們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麼?」
早就準備好的黑衣衛,舉著火把在軍營內四處縱火。時值夏末,天乾物燥,轉眼便把所有人的帳篷、被褥、衣物、甚至連吃飯的碗筷都卷進火中。
雖然看不見也不見,甚至站都站不穩,但所有人都失聲狂呼:「神跡真得降臨了!」
將士們一下子都愣住了,那股興奮勁頓時消失不見,愣愣地望向營地左邊那些密密麻麻、足有七八千輛的輜重車,心道:「那不是糧食嗎?」也難怪他們會狐疑,因為自古出征都是糧草先行……沒有糧食就不戰自敗。秦國又物資充足,在官兵們開來,至少要帶上三五個月的糧草才能放心出征。
「是太沉了,趕明讓人打造個輕便的。」侍衛長趕緊順著說道。其實這頭盔已經比一般將軍用的鑌鐵頭盔輕一半了,再輕就只能找個皮帽子戴戴了。
齊國的探馬先一步將情況稟明百勝公,趙無咎正在用藥,聞言把碗擱下道:「終於來了。」說著看向武之隆道:「去組織隊伍列陣,本帥稍後就到。」
「這是一個可供你們榮耀一生的榮耀!」秦雷左臂有力的揮動,指揮著所有人的心情起伏。「從此以後,你們將作為這個光榮集體的一員而彪炳史冊、名垂青史,受萬世敬仰!!」
這法子長短結合、攻守兼備,乃是百勝公一生經驗的結晶,如果沒有秦雷出現的話,說不定真可以名震天下,成為老公爺輝煌事業的有一個頂點。
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秦雷哈哈一笑道:「你們是不是不相信?」
事情還要從幾個月前,秦軍剛剛拿下虎牢關說起。其實按照原先的計劃,秦軍應該是馬不停蹄,揮軍向東,挾大勝之勢,與齊軍展開主力決戰!
這麼大的事兒他不可能一個人琢磨,但又不想告訴別人,以免走漏風聲。便把在壺關防線做統帥代表的樂布衣火速招來,把這事兒一五一十說了,樂先生也覺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兩人一番密謀便敲定了請君入甕,關門打狗,烈火焚城這三大步驟。
至於是如何將虎牢關轉眼之間化為廢墟的,這對精於爆破的秦雷來說並不是難事。雖然這次的目標比以前的加起來都大,但只要有足夠的炸藥,足夠的時間,他有把握做到這一點。
命令很快以旗語的形式傳達到位,百勝軍前排一些身材壯實的士兵便紛紛起身,各有兩個身著輕甲的同袍上前,將地上沉重笨拙的全身板甲給他們穿上。又將個異常厚重、只露雙眼的鐵盔給他們帶上,再把一根根兩丈長的鐵槍塞到他們手裡……
命令一下,輜重兵們便將覆蓋在車上的油布揭開,露出的是一門門大炮、一輛輛投石車、一具具床弩,以及足夠傾瀉三天三夜的各式彈藥。
事實證明,小心使得萬年船!藉助十分專業的工具和手段,軍情司果然發現城中有多處異常……雖然齊國人做的十分隱秘,但抵不過專業啊!經過進一步檢查,軍情司發現這是一條通往城外密道,完全可以使軍隊潛入。
三十萬秦軍保持著嚴整的隊形,騎兵在前開路,步兵在後掩護,緩緩地行進至齊軍五里之外。
「但你們不要害怕!」只聽秦雷大聲道:「因為今天的一切都在孤王算計之中。」說著回身一指遠處的虎牢關,石破天驚道:「包括這五十萬齊軍,也是因為孤王想要一勞永逸,才把虎牢關讓給他們的!我們現在是關門打狗,必然大獲全勝!」
「哦,什麼事?」望一眼扶著車轅對自己說話的高徒,百勝公緩緩道。
但最慘烈的景象不在城內,而是緊靠城根的地方,那裡應該最少有一兩萬預備隊的,現在只剩下一片片整齊齊齊向東倒下的屍體,就像遭過颱風后的稻田……無聲無息,卻讓人毛骨悚然。
官兵們一聽,臉都綠了,心道:「怪不得您老非讓我們三天破敵呢,原來已是不得不破了。」
突然虎牢關廢墟中騷動起來,一些個大難不死的守城官兵開始掙紮起來,他們一個個渾身又黑又黃,血跡斑斑,缺胳膊少腿,狀若厲鬼。不知道有多少聾了嚇了、瘋了傻了,胡言亂語、又叫又笑、痴痴獃呆的亂作一團!
趙無咎遲疑一下,終是緩緩搖頭,蒼聲道:「不了,太沉了。」
「卑職不敢。」侍衛長趕緊收攝心神,為百勝公披掛整齊,又為他將一塵不染的純白披風小心繫上。這才拿來他的頭盔,輕聲問道:「大老爺,要著盔嗎?」
他富有煽動性的言語,引得秦軍官兵血脈賁張,脖子上青筋突起,緊緊握住手中的兵器,放聲大喊道:「殺敵!殺敵!殺敵!」
趙無咎知道敵人是在養精蓄銳,怎能讓秦雷遂願?便派出數股輕騎,日夜襲擾秦軍大營。
「我不是給別人穿的。」趙無咎緩緩搖頭道:「老夫一直有個心愿,能夠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我這身體說不行就不行了,這樣的機會一次少過一次,說不定下次就穿不上了。」
簡單的幾句廢話之後,他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鼓舞士氣,而是當頭潑下一盆冷水道:「但有個不好的消息要知會一聲,除了你們身上攜帶的三天口糧,我們已經一粒米都沒有了。」說著一攤雙手,頗具惡趣味道:「我們的糧道和退路被五十萬齊軍切斷,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甚至隔著五里近遠,秦國官兵們都能感到腳下劇烈的一晃,許多人站不穩,直接摔倒在地。
聽著這山呼海嘯,秦雷享受極了,他就知道,大秦的男兒從不缺少勇氣和血性,只要能將其激發出來,他們就是這世上最好的戰士,可以為自己掃清一切頑敵,奪取最後的勝利!
秦軍不勝其擾,根本沒法休息。秦雷便讓人用軟木做成耳塞,分發給官兵,讓他們只管睡覺,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用管。對武成王的迷信打消了官兵們惴惴的心情,他們便只管吃飽了睡、睡飽了吃,過起了豬一樣的生活。
再遠處的齊軍雖然沒有重傷,但受了嚴重的刺激,士氣蕩然無存不說,許多人還情緒失控,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目光掃過一眼望不到邊的軍陣,但見刀槍如林、旌旗如織,官兵們盔甲整齊,飽滿飽滿,看來兩天的養精蓄銳沒有白費。
「恩師,咱們大部分部隊都沒上過戰場,官兵普遍有些緊張。所以……」緊張的看老公爺一眼,武之隆輕聲道:「學生這次想請百勝軍擔任前衛,一來穩定一下軍心,二來也可以讓那些新丁學習學習。」
「是!」武之隆行禮離去,他能以一個軍事理論家混到今天,靠的絕不是兵書,而是這份柔媚的功夫。
所有人臉都綠了,怎麼連吃飯睡覺的家什兒也一道燒了呢?還讓人活了不?
因此秦雷按兵不動到六月底,並不是等別的物資集結,只是在等國內將源源不斷的炸藥送過來。在將城內的建築全部拆除后,又將城牆的根基挖空,用成桶成桶的炸藥填滿。為了保險起見還在各處城牆的承重部位掏開,放進成桶成桶的炸藥去密封。
眾人瞠目結舌,軍官們更是埋怨王爺入戲太深,這不明顯畫蛇添足了嗎?但無論怎麼想的,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定定望向那座雄關,看看到底有沒有神跡發生?
「說不定我早就可以退下來種種花,養養魚,含飴弄孫了呢。」趙無咎胡思亂想道,他最近特別容易沉浸在這種遐想中,以至於武之隆要連叫數聲,才能把他喚回來。
……
這鐵槍一看就是對付騎兵的,但其實還有個作用,那就是將另一端深深插在地上,幫這些鐵疙瘩們支撐住。不然時間一長,光那二百多斤的鐵甲,就足以把這些壯漢壓趴下了。
……
「這不需要問我。」趙無咎沉聲道:「你是總指揮,有權調動任何軍隊。」話雖這樣說,但對武之隆能先來彙報一聲,老公爺還是很滿意的,這至少說明武之隆沒有因為自己年邁體衰,而妄想搶班奪權。
但秦雷畢竟是出現了!
至於那些前來騷擾的齊軍,秦雷也只是派小股騎兵守候在營地外圍,只要攆走了就行,並不勞神遠追。
「我的士兵們!」微微昂起頭,秦雷高聲道:「我的士兵們,今天我要帶你們去完成一段征服。」沙場上靜極了,除了微風刮動旗幟發出的沙沙聲,便只有他威嚴磁性的聲音在回蕩。
這也就是秦雷如日中天的威望在那頂著,如果換了別人,官兵們不造反才怪呢。
他雖然說的慷慨激昂,但官兵們仍是將信將疑,不說別的,單說虎牢關有多難打吧……所有人都記憶猶新,這輩子不想再來第二回。
眾將既不知出路何在,又擔心齊軍來襲,心中十分忐忑,便央勇親王去王帥那裡探探口風。
百勝軍採用的戰術與友軍不同,乃是上次大戰之後,趙無咎潛心升級開發而來,經過反覆試驗,確實是克制騎兵的好辦法。
……
而半個月前出征時,他們也確實親眼看見有三萬民夫,趕著近一萬輛大車運送糧草,當時大家都很開心呢……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大伙兒一看退路沒了、被褥也沒了,知道這場仗如果打不贏,就誰也活不成了。只好跟著秦雷一道衝出去。心說,好歹拼出一條血路,搶幾條被褥再說吧。
七月初五,秦軍終於抵達虎牢關外,在齊軍大營十五裡外安營紮寨,然後便沒了聲息。
侍衛長小心翼翼為老人披上盔甲,唯恐一時手重,引起他哪個部位的不適。見才披掛了一半,老元帥就在出虛汗,侍衛長心疼道:「大老爺,大夥都知道您龍精虎猛,咱們就是不穿盔甲,也沒人會胡思亂想的。」
看他們虔誠的樣子,秦雷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哪裡有什麼神跡,一切都是他武成王殿下的嘔心傑作!
……
秦雷也不惱,先把頭盔帶上,然後刷得一聲抽出寶劍道:「孤以大秦武成親王、大元帥王的榮譽向你們保證,只要你們跟我衝到敵軍五里之內,就一定會對勝利胸有成竹的!」說著一晃手中雪亮的寶劍,暴喝一聲道:「燒掉大營!」
「這個瘋子!」見秦雷竟然用糧草車改運中型軍械,一邊看熱鬧的勇親王不禁小聲嘀咕道:「不過我喜歡……呵呵呵……」
接到報告后,秦雷立刻叫停出征的準備工作,轉而費心琢磨起如何將計就計,一勞永逸。
「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們!」秦雷尤嫌不夠,繼續爆料道:「還有四天左右,楚國的三十萬援軍便要北上虎牢關了,如果我們不能在三天之內解決戰鬥,就會腹背受敵,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大軍安然休整了兩天,到了七月初七這天卯時,軍營中終於響起了集結的鼓聲。養精蓄銳的官兵們按照所屬,攜帶各自的裝備,整齊的在營前列隊,等待王爺的訓話。
當侍衛長將老元帥攙扶上戰車,緩緩駛出營地時,齊軍已經基本上完成列隊,雖然還有些嘈雜聲不時傳到百勝公的耳朵里。只是在要求嚴格的老人看來,這些人排出來陣型徒有其表,卻全不合格,簡直是浪費了自己的心血……克制秦國騎兵的陣型,是趙無咎多少年來摸索出來的,並在牧野原一戰得到充分的印證,要不是那陣該死的大風,秦軍根本就可能翻盤,齊軍一定會大獲全勝,從此奠定王霸之基。
裝備完全之後,這些士兵就不是士兵了,而是一排排長著鐵刺的拒馬樁,可以抵擋任何騎兵的衝擊!
待士兵們發泄完,秦雷刷得抽出雪亮的寶劍,堅定指著遠處的虎牢關道:「滿天神靈聽著,如果天偌大秦,我們可以大獲全勝的話,請降下九霄雷霆,將這阻擋我大秦二百年的虎牢關夷為平地吧!」
被震得七葷八素的百勝軍官兵從地上爬起來,兩眼失神的回望著背後,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結果看到了終生難忘的可怕一幕,如果他們還有終生的話。
在這無路可退之際,潛伏在秦國漢子身體內的血勇之氣完全迸發出來,沒有人再首鼠兩端、沒有人再畏縮不前,一個個紅著雙眼,高舉著兵刃狂喊道:「糾糾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干,誓不休戰!」
侍衛長有些錯愕,這應該是伺候大老爺八年來,他對自己說的最長的一段話。
哪知勇親王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道:「問個球啊?只管聽話照辦就是,都滾回去好生挺屍,天塌下來由我們兄弟頂著呢!」
當敵軍衝到近前時,還是由重裝步兵用鐵槍抵住對方,再由配備長矛的輕步兵越陣而出,以六人為一小組,在弓弩手和擲矛手的掩護下,圍殺失去速度的敵方騎兵。
隨後一聲亘古未有的恐怖雷聲炸響,震得所有人雙耳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了。
秦軍士兵獃獃地望著面前的一切,待緩過神來便紛紛跪下磕頭,卻不是朝向秦雷,而是向「降下神跡」的天老爺表示敬畏。
「賣的什麼葯?炸藥!」秦靂突然面色一變,舉起馬鞭,做勢要抽道:「再不滾蛋就把你們都塞到炮筒子里打出去!」眾將只得做鳥獸四散,卻不知勇親王已經把答案告訴他們了。
整個廢墟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
戰時採用三隊列法,由重裝步兵組成的第一橫列在前,為後面的部隊提供可靠的保護。但受限於移動能力不足,他們無法承擔攻擊任務,只能交給身後的擲矛手、弓弩手,按攻擊距離遠近,依次打擊敵方騎兵。
他將手高高舉起,沸騰的軍陣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爆炸之後又下起了稀里嘩啦的砂石雨,那是被強大的氣浪送上高空又扯成粉碎的土石,將原本碧藍如洗的天空都染成灰黃色,景象十分的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