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七十六章 祭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七十六章 祭

「岳父大人一直在督促我減肥習武。」李四亥垂首解釋道:「就算是元帥的女婿,但李家後人的身份,總是會有很多麻煩的,所以我得有自保的能力。」
……
「王爺這可使不得,與禮制不合啊!」楚落低聲勸道。按照禮儀,只有晚輩給長輩、下級給上級戴孝的,秦雷貴為大秦雙親王,軍隊無可爭議的統帥,怎能給自己麾下將領戴孝呢?
秦雷默然,他這才知道,原來李四亥不願更名改姓,是不想讓李家的香火斷了,不想讓世上再沒有曾經輝煌無比的西城李家了……
這一刻,秦雷能感受到李四亥內心的痛苦和撕裂,也能體會到他需要付出多大代價,承受多少痛苦,才能堅持下去……
只聽秦雷繼續念道:「吊兄青少,弓馬嫻熟,文武兼備,名滿京城;吊兄弱冠、即隨父兄,鎮守江北,護我南疆。吊兄壯年,南寇來襲,時值國難,腹背受敵,汝父汝兄,死守國門,伯賞一家,僅余吾兄,忠烈無雙,功在社稷!吊兄天命,殫精竭慮,復我鎮南,強我水軍,力拒南寇,二十余載,護我南疆,佑我大秦!吊兄古稀,不顧高齡,率軍南征,學我國恥,身雖蒙難,志必能酬!」
「王爺的意思是……」幾位將軍輕聲問道:「暫不下葬嗎?」
秦雷命石敢驅車緊緊跟上,到了城門口,得到消息的秦有德、秦有才、楚落、楚破等鎮南將軍趕緊迎出來,大禮參拜于道路兩旁。秦雷見他們各個身著素縞,滿面戚容,也不禁悲從中來,嘶聲道:「都起來吧。」便命人直接驅車入內,進靈堂拜祭老元帥。
破天荒的跪于地下,親自奠酒,從袖子里拿出路上親筆寫的祭文,還沒開始讀,便已虎目含淚,悲從中來,仰天長嘆一聲道:「嗚呼吾兄,不幸身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蒸嘗!」一邊悲聲吟著,一邊陲淚不已,邊上也跟著無聲哭泣起來。
「不會的。」秦雷搖頭道:「諸烈在孤王眼中已經是個必死之人了。」說著冷冷的掃一眼眾人,冷冷道:「不用這樣忐忑,我那老哥哥已經把一切都算計好了,若不是他被楚軍的毒箭流矢所害,現在該哭的就是楚國人了!」
說完又痛哭起來,杜鵑泣血般的嘶聲道:「嗚呼吾兄!生死永別!朴守其貞,冥冥滅滅,魂如有靈,以鑒我心:從此天下,更無知音!嗚呼痛哉!伏惟尚饗……」祭畢,伏地大哭,淚如湧泉,哀慟不已,幾欲昏厥過去。
伯賞元帥的靈堂便設在水城的議事廳中,「奠敬元帥」的匾額、「一身肝膽生無敵,百戰威靈歿有伸」的輓聯,以及各種挽幛、靈幡已經備齊,院中守靈的將士皆素服服孝,連兵刃也用白縞裹住了。
在眾將的簇擁下,秦雷下了車,便聽見靈堂中傳來伯賞賽陽撕心裂肺的慟哭聲:「爹呀,孩兒不孝啊,連給您送終都來不及,都沒見您最後一面……」在老人生命垂危之時,子女等直系親屬守護在其身邊,聽取遺言,直到親人去世,這在習俗中稱為「送終」。
送終是一件大事,能為老人送終是表明子女盡了最後的孝心,未能為老人送終常常成為人們一生中的一大憾事,這恐怕也將是伯賞賽陽此生最大的遺憾了。
看到這一幕,路上一直沉默寡言的伯賞賽陽突然跳下馬車,發瘋似的往城門跑去。
「今天沒有什麼王爺統帥。」秦雷沉聲道:「只有一個前來弔唁自己結義大哥的弟弟。」說完便徑直走了進去。
伯賞賽陽這才在旁人的攙扶下,到給他預留的第一位的蒲團前跪下,帶領一眾孝子賢孫向秦雷叩首。
遠遠望去,原本黑黝黝水城已是一片銀裝素裹,白色的靈幡在迎風飄揚,青黑色的城磚完全被黑白色的布幔覆蓋,整個江北水城已經變成了一座大靈堂。
「吊兄氣概,吞吐日月;吊兄壯志,天地異色;吊兄毅力,矢志不渝;吊兄遠慮,伏線千里;吊君弘才,文武籌略,漿輪神舟,挽強為弱!遙想當年,兄與愚第,促膝而坐,暢飲開懷,談笑無忌。意氣相投,捻土焚香,義結金蘭,福禍與共。」
「我也不願意這樣,但我別無選擇。」李四亥咧嘴笑一笑,恍然間,秦雷彷彿見到了當日那個小胖子。
「大秦武成親王、大元帥王前來弔唁。」喪禮官高聲唱出他的名號。
鎮南軍將領面露感激,頓時對王爺在敬畏之外,多了幾分親近之情。
只是老元帥身為一軍統帥,在主力無恙,眾將領皆存的情況下意外重傷,實在是令人猝不及防。秦雷和伯賞賽陽叔侄倆日夜兼程,一刻也沒停,這樣都沒趕上,確實只能怪老天捉弄了。
便從后帳挪出一個披麻戴孝,滿臉雀斑、五短身材的漢子,神色複雜的伏跪在秦雷面前,輕聲道:「罪民李四亥叩見王爺……」
接到伯賞元帥重傷不治的消息,秦雷便與伯賞賽陽日夜兼程,終於在九月中旬抵達了鎮南軍的老巢——江北水城。
「說了就不靈了。」秦雷黑著臉道:「三天後大軍出征,你等只需各司其職,奮勇殺敵,否則諸烈的狗頭還是取不回來,伯賞元帥也就無法入土為安。」
三天後,幾位鎮南將軍請示日子下葬,哪知秦雷搖頭道:「我已經命人做了冰棺,安放義兄的遺體。」
「原來我一直不了解你。」秦雷嘆口氣,輕輕搖頭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老婆孩子第一,輕鬆享樂第二,其餘都不在乎的。」
「往昔一切,仿若昨日,音容猶在,兄已仙逝,一念至此,肝膽俱裂,俯地流血。我兄忠義,氣貫長虹,命終三紀,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腸千結;惟我肝膽,悲無斷絕。昊天昏暗,三軍愴然,今日大秦,再無顏色!」念到這,屋裡已經是哭聲一片,秦雷也已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秦雷走到靈堂門口,在門口發放白繩白布的軍官趕緊跪在地上,雙手高高捧起一套繩布,這舉動立刻招來了幾位鎮南將軍的呵斥:「哪有讓王爺也戴孝的?還不快收起來!」
眾將只好齊聲應諾,各自去準備去了。
見所有人都退下,秦雷這才緩緩道:「把他領過來吧。」
秦雷卻置若罔聞,接過那套東西,將中間開個大洞的白布套在自己頭上,再用根麻繩扎在腰上。
幾位將軍難以置通道:「若是一直殺不了諸烈,大帥就一直無法入土為安嗎?」
旁人怕他哀慟上身,趕緊上前攙扶,卻被秦雷一下掙脫,起身踉蹌著跑到棺材邊,指天起誓道:「殺兄之仇,不共戴天,弟也不才,願持長戟,破滅南楚,生擒諸烈,斬其狗頭,祭奠吾兄,在天之靈!」
「還請王爺明示。」眾將大喜道。
「王爺的好意罪臣豈能不知?」李四亥仰起頭,雙目中淚花盈盈道:「可我姓李,是西城李家最後的血脈了。雖然我父親謀反、家族覆滅,一切都是罪有應得,我也痛恨不已。」說著使勁一叩首,伏地嗚嗚痛哭道:「可他總有千般不是,也是我的父親;李家縱有萬般罪過,也是我的宗族。我不能讓父親無後,家門滅絕啊。」
「為什麼不去南楚?」秦雷雙目緊緊閉上,低聲質問道:「我給你在南楚置好了地,準備好了新的身份,讓你和月兒,還有你們的孩子,正大光明的生活下去,不好嗎?為什麼還要留在秦國,背負『亂臣賊子』的罵名,活的這麼痛苦、這麼艱難呢?」
秦雷進去時,伯賞賽陽已經披麻戴孝,在抱著棺材嚎啕大哭,邊上還跪著一男一女幾個小孩,竟然也披麻戴孝,作死者家屬打扮。
秦雷端詳著他那張國字臉,良久才低聲道:「你瘦了很多……」在他印象中,李四亥應該是個樂呵呵,肉呼呼的死胖子,卻不是這種愁苦模樣。
金秋九月,丹桂飄香,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石敢見狀,趕緊將王爺攙扶起來。眾將見他如此悲切,亦為感傷,心道:「常聽元帥說武成王重情重義,今日看來,老元帥看人真是分毫不差。」
……
「對,暫不下葬。」秦雷斬釘截鐵道:「等取到諸洪鈞的狗頭,讓他給我老哥哥陪葬。」
秦雷接過石敢手中的籃子,將其中的果品祭物莊重擺于靈前,竟然一撩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