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冰之卷
第8章 暗算
「上次讓給你了，這回輪到……」
「長官，你臉色很不好。」離開了中央廣場，安姬低聲提示。
「長官，我要第二個。」揉著青紫的胳膊，一個士兵大聲嚷嚷。
為求減輕繁苛的採集令，他們策動礦工罷工，連帶激起了牽涉了半個城市的動亂，最後以步兵營強行鎮壓才宣告平息。
囚犯被沉重的鐵鐐鎖在鐵柱上，等待著儀式化的判決。戴著銀色假髮的法官誦讀審判書，大聲宣示死囚的每一條罪名。
林伊蘭沒再看下去，又叫了一杯酒。她不想回家，但除了營地之外別無去處，再喝一杯待心情平靜，她仍然得踏上歸途。
喧鬧的酒吧門一晃，進來了一位身著軍裝的年輕女郎。
七嘴八舌的爭議吵嚷不休，戴納抄起柔軟的身體扛在肩上，在士兵的爭鬧聲中招呼酒保。「要一個房間，老規矩。」
遊行的長隊還應該有城中貴族及告密者，他們通常著白袍，在前方接受群眾的簇擁和歡呼，這次卻集體缺席。與昔日狂歡般的死刑現場不同，假如他們膽敢在此刻出現，極可能被暴動的人群撕成碎片。
軍帽跌落，短髮凌亂的貼在頰上，側伏的身體呈現出誘人的曲線，失去血色的臉龐嬌柔脆弱，完全看不出打倒六個士兵的強悍。
遍體鱗傷的死囚是幾個礦工，也是休瓦地下叛亂組織的頭目。
林伊蘭戴上軍帽正要離開，戴納拔開妓女，喚住她舉起酒杯。「對不起，我道歉，是我過份了，以後我不會再招惹你。」
脂粉味忽然重起來，一個妓女撲入戴納懷中，被他伸臂攬住，女人放蕩的獻媚，藉著豐腴身形的遮擋，戴納的手一動，台上的半杯
接過擲來的鑰匙往裡走，戴納眼前突然多了一個人，原本在酒吧門口的男人不知何時擋住了通道，戴納不悅的呵斥。「滾開！」
亂鬨哄的酒吧幾乎全是男人，偶爾有酒娘和妓女穿行其中，說著粗俗不堪的笑話，招搖的高聲調笑，覺察到她的視線，一個風騷妓女望過來，放肆的比了個低俗的手勢，引得周圍一陣轟然大笑。
軍隊橫蠻無良的種種行徑街知巷聞，特殊的身份更受警備隊的偏袒，平民多避而遠之，儘管美色誘人，垂涎的目光縈繞不去，卻無人敢上前搭訕。
「那麼喝一杯，算前嫌盡釋。」戴納笑笑打了個響指，示意酒保再來一杯。
街邊擠滿了圍觀的群眾，對著蓬頭垢面的死囚交頭接耳；有女人紅著眼眶盯住某個死囚，壓抑的低聲哭泣；每一扇沿街的窗戶后都有人在觀望，絕望的低迷籠罩了整個城市。
堆積的柴薪形成了一道半人高的牆，隔絕了火刑柱與人群。
下午的酒吧寂靜了一刻，女郎走近吧台對酒保輕聲說了一句，須臾，一杯酒推至面前，她端起來啜了一口，芳唇一抿，圍在吧台邊的男人心都跳了一下。
「她是軍隊的人，不過是狗咬狗，根本沒必要救，你轉性了？」跟上來的同伴不解的詢問。「是因為這女人漂亮？」
儘管位置偏遠看不見受刑的場面，她依然忍不住顫抖，悄悄退後，避開下屬躲進暗巷，焦糊的氣息令她無法克制的嘔吐，直吐到胃裡只剩清水。
「你欠她？」意外的答案令同行者好奇心躥動，聲調促狹起來。「你們認識？你究竟幹了什
宏亮的鐘聲自鐘樓響起，一群赤足的囚犯們被押上街頭，脖子上套著粗重的繩索，牢牢捆縛的雙手上灌滿了鮮紅的蠟燭油，象徵著不容赦免的重罪，衛兵執槍隨行，在長長的街道上巡遊。
「真巧，你也會來這。」
林伊蘭確實不想回基地，放縱了一次情緒。「你帶他們回去，中尉批准了我的休假，這幾天交給你，有什麼事向中尉報告。」
「不必，我正要離開，祝長官愉快。」林伊蘭一口回絕。
「是。」被信任的喜悅令安姬臉微紅，軍靴一碰，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林伊蘭立在廣場邊，看遊行的隊伍繞城一圈又回到起點，火刑柱正對的市政廳警戒森嚴，貴族及休瓦城的上層名流在第三層外廊觀看。囚犯身份相當特殊，一場簡單的火刑甚至調動了步兵營鎮控。
在失去雙臂的盲眼乞討者碗中放下幾枚銅幣，林伊蘭默默走開，沙啞的歌聲在風中飄散，街上行人匆匆，早已是司空見慣的麻木。
突然的示好令人誡慎，林伊蘭一言不發。
耳際似乎聽到戴納的喝聲，與妓女笑鬧的士兵紛紛圍聚過來擋住了路，一個士兵撲跌下去，又一個士兵痛哼著退後、第三個、第四個……
林伊蘭扣住了濕冷的手。「我有點頭疼。」
淋上油的木柴極易燃燒，火在風的裹卷下飛速躥升，升騰出嗆人的濃煙，溫度越來越高，受刑者的衣服開始燒起來，由於嘴裏塞著破布難以呼喊，只有扭曲的面容顯示齣劇痛，熊能火焰舔噬著軀體，皮肉燒烤的焦味彌散在整個廣場。
四周準備撲上來的士兵全僵住了，不等反應男
「我還有事，請長官見諒。」
基地離城不遠，許多士兵結束任務后在城中流連，不願返回枯燥的軍營。難得有半天時間能縱情享樂，只要趕上晚間的點名，長官通常會睜一眼閉一眼。
一色的軍服令人側目，被下屬簇擁在中間的戴納目光一瞥，勾起了意外的笑，摟著迎過去的妓女親了一口，在豐臀上拍了拍又推開，擠到了吧台旁。
「或者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稍後再回基地。」安姬好心的建議。
林伊蘭想了下，端起未喝完的酒一飲而盡，擱下杯轉身離去。
被她撞到是一個剛剛踏入酒吧的男人，但沒人留意他，喧鬧的環境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望著倒下去的女人。
船形軍帽壓在髮際，美麗的臉龐有些蒼白，姣好的身段裹在制服下，別有一種嫵媚揉和英姿的獨特風情。
火刑，西爾國對死刑犯最重的刑罰，也是休瓦中心廣場時常可見的一幕。
將昏迷的女人拋給夥伴，男人接過戴納鬥起來。幾下便壓住了戴納的攻勢，逼得對方連連後退，戴納不敵正要拔槍，一柄鋒利的短刀抵住了咽喉，壓出了一條血線。
「真冷淡，你是不是在德爾拒絕陪上司睡覺才被貶到休瓦。」戴納輕佻的褻問，不假辭色的疏冷讓慾望更熾。「裝什麼正經，難道還是處女？」
眼看手要搭過來，林伊蘭退開一步。「您好，長官。」
男人淡淡的瞥了一眼。「我欠她人情。」
扶正軍帽，林伊蘭望了下天色，三三兩兩的人群漸
其他士兵知機的沒跟過來，在酒吧另一頭調笑，聚集的士兵引來了更多妓女，酒氣汗氣混著廉價的脂粉，熏得人透不過氣。
「想喝什麼，我請客。」一枚銀幣彈入酒保手中，戴納緊緊盯著她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瀰漫的氣味漸漸淡了，林伊蘭擦了把臉，強迫自己走回原處，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火刑吸引，無人發現她的異樣。等了許久，終於等到市長與貴族離去，人潮散開，空蕩蕩的鐵柱上只剩下幾根焦黑的殘骨。
戴納撫弄著女人昏迷的臉，柔嫩的觸感令他心花怒放。「我可沒騙你，經過這一晚，以後是你主動來找我。」
綠眸冷冷的望了一眼，將酒錢擱在台上。
酒吧門一晃，又進來一群人，越發吵鬧起來。
一旁的妓女咯咯笑起來，與戴納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每個城市都有乞丐，在休瓦多半是傷殘的礦工。為了開採帝國必須的晶石礦，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進入地層深處的井坑採掘，時常遇上不穩定的晶石爆炸，失去肢體后唯有以行乞為生。
「陪我喝一杯都不行？」
往常判決是儀式的高潮，每一句都能引發陣陣歡呼，此刻的回應卻是一片沉默，空前的靜滯帶來壓力，法官不由自主的加快話速，草草完成了宣判。
「我被她踢了一記重的，第二個應該是我。」另一個士兵出言爭奪。
林伊蘭的臉白得透青，難以控制的心悸，脊背一片冰涼。
她憎恨這種殘忍至極的刑罰，卻又無可躲避。
悲傷和憤怒彌散在人群中，作
熱鬧的嘈雜聲漸漸回復。纖長的指尖划著透明的杯沿，熱辣辣酒液的流過喉間，冰冷的身體漸漸暖起來。吐得太狠是不該飲酒的，但這能讓她稍稍好過一點，酒的味道壓下了舌根的不適。
猝不及防之下被她闖開了一條路，撲到門前已看不清東西，亮晃晃的光彷彿旋渦，靈魂飄了起來。她撞上了什麼人踉蹌跌到，門又合上了，希望也隨之湮滅，指尖試圖抓住什麼卻無能為力，瞬間失去了知覺。
酒吧很大，在擁擠的人潮中行不到十步，林伊蘭腳下一晃，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起來。覺出不對，心頭一片冰冷，不再浪費時間回望，她推開人群沖向門口。
「不認識。」男人不給半點發揮想像的餘地。「你可以閉嘴了。」
以火清除罪孽的傳統原始而野蠻，暴力殘虐，卻因有力的震懾及能給予受刑者無盡的痛苦而被一再使用。
軍方在告密者的通報下擒獲了叛亂組織的頭領，酷刑並未從囚徒嘴中掏出半點線索，卻引來了同黨一次又一次試圖解救，市政廳的縱火案正是其中之一。絕密關押拷問過後，法官宣判公開施以火刑，誰也不敢保證判亂者是否還會製造意外。
勸告並未發生作用，男人身形一動，戴納肩上女人已被奪了過去，不禁大怒。
「怎麼回事。」男人身畔還跟了一個同伴，聽到喝聲一瞥已明白幾分，拍了下朋友的肩。「別插手。」
女人單身來酒吧是不合適的，但軍服帶來了無形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