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絕境

「你不想親手殺我對嗎？而我被審問又會給你帶來麻煩。」

「這就是你的請求，善待你的屍體？」他盯著劃破的衣襟，迸出來的字句帶著從未有過的火氣，扣在臂上的手鐵一般硬。「我不會那麼做，我會把你作為最好的俘虜，向你那可憎的父親交換合理的利益，借你來羞辱他，讓林公爵顏面無存，再宣揚出去，舉國都知道公爵的女兒曾委身給叛亂分子，用聳人聽聞醜聞令薔薇世家榮譽盡失，顏面掃地，再也抬不起頭。」

撇開視線，林伊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怎會發現我在這？」

林伊蘭微微吸了口氣。「看在我們……曾經……」

肖恩幾乎動員了全部的人，搜捕者不斷增多，藏身的地方越來越少。

林伊蘭沒有動。

「夠了伊蘭，是我的錯。」菲戈打斷，嘆息般懇求。「別說了，別這樣對我笑。」

不該殘留僥倖，這是叛亂組織的巢穴，他是最有理由搜捕的人，怎樣冷血都不足為奇……

林伊蘭一僵，被他欺近技巧的扣住了肩，她忍無可忍。「放開！」

冷硬的刀柄帶來奇異的安定，讓她的心緒稍稍平靜。

菲戈冷定而堅持。「我欠你一個解釋，來吧。」

被強大的力量壓住動彈不得，用盡方法仍掙不開，林伊蘭心灰意冷，溫熱的淚從頰上墜落，劃出一道瑩亮的水跡。「殺了我，就算最後一點仁慈，別逼我去承受那些羞辱，求你。」

菲戈停了一下，簡短的說明。「剛才發現了兩個被你打昏的人，大致知道了你的方位。這幢屋子是附近最好的藏匿點，不顯眼，又能最大程度的觀察周邊，換成我也會這麼選，你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樣。」

敵人出乎意料的靈敏，她的突襲落了空，對方沒有攻擊，僅是防衛性的格擋，同時低聲示意。「伊蘭，是我。」

菲戈在原地看著她，幽暗的眸子深晦難測。

靜默了一陣，她終於問出了口。「那麼……你想怎樣？」

林伊蘭望了一眼窗外搜尋的火把。「你是來捉我？怕我落在肖恩手裡留下把柄，讓你受到威脅？」

半晌，聽見菲戈低啞的聲音。

林伊蘭徹底絕望，忍住心頭撕扯般的痛，良久才能說話。「菲戈，幫幫我。」

隨後是另一隻手，觸弄著光滑的發，淡淡的香氣從發間盈出，誘出最溫存的回憶。垂落的眼睫投下陰影，遮沒了濕潤的綠眸，嬌美的唇蒼白失色，帶著讓人憐愛的軟弱。

熟悉的聲音猶如幻覺。

假如來的是別人，假如等到搜尋的力度稍弱，她有辦法找到機會脫身。

菲戈凝視著淚痕，彷彿沒有聽見。

儘管捉了幾個人探問，但地形太過複雜，又要時時避開眼線，逃離變得極其困難。林伊蘭躲入一間空房，避過幾次搜查，天已經全黑。簾縫中窺見晃動的星點火把，禁不住苦笑，她不想殺人，但這似乎已不可能，必須設法奪一把槍。

不算意外的答案。

她沒有勇氣等待回答，利刃瞬間穿透了外衣，侵入心口的一剎那，忽然被他劈手奪去，極大的力量將她推到牆上，撞得脊背生痛。

菲戈極輕的落下一個吻。

沒有得到絲毫回應，更因淚而帶上了苦澀，他卻更加沉迷。

房門傳來微響，有人用刀挑開了門栓，一道黑影闖了進來。

休瓦地下叛亂組織存在多年，在貧民區幾可掌控一切。

一隻手撫上躍動的血脈，指下的肌膚溫軟細膩，一如印象中的美好。

微弱的幽光中，仰起的頸項白皙柔軟，隱在肌膚下的血管微微跳動，優美的弧度連著倔強脆弱的下頷，祈求一個利落的終結。

可他來了……再也逃不掉。

「所以？」

「你這樣想？」菲戈的語調忽然多了一絲輕諷，僵硬得陌生。「或許你猜對了，如果我說是？」

「別讓我太難看，如果必須用我去羞辱我父親，至少讓我穿著衣服。」反轉刀身抵住了心口，林伊蘭憶起一張慈愛的面孔，聲音有了顫抖。「假如……可能的話，請燒了我，別讓人認出我是誰。」

溫暖、柔和、藏著不可知的眷戀渴望，在冰涼的唇上輾轉。

「你想我怎麼做？」強健的雙臂撐在她肩側，像一個禁錮的牢籠，又像把她護在懷中，菲戈語氣略微柔軟。

他留戀的輕撫被吻得鮮紅的唇，低啞的語音多了一絲溫柔。「別這樣絕望，我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糟糕。」

過了許久，菲戈鬆開她。

菲戈沒有說話，沉寂的空氣僵滯而難堪。

心口彷彿湧出了某種液體，酸澀而痛楚。林伊蘭又笑了，像在自言自語。「那可真糟糕，我一直都贏不了你。」

曾經炙熱的胸膛變得寒冷而陌生，林伊蘭抽出他的刀退開幾步，握刀的指節泛白，鋒刃在暗處閃著銀光。

「伊蘭，你怎麼會傻到相信貧民區的叛亂者？」覺出她的掙扎，菲戈扣得更緊，幾乎捏碎她的骨頭，刻毒的話語猶如徘徊在午夜的幽靈。「你以為死能躲開污辱？一個死人仍能帶來極大的利用價值，這個世界各種可怕的事遠超出你的想像，對付血公爵的人，我甚至不必有最基本的愧疚。」

微愕的綠眸浮出意料之中的懷疑，菲戈從窗縫觀察了一下室外，輕捷的翻出去，在窗沿對她伸出手。「跟我來。」

她的話音哽住了，纖細的臂環上他的腰，菲戈低頭看著她，黑暗中呼吸拂在額上，一如昔日親密無間的相擁。

林伊蘭想不通肖恩如何潛入戒備森嚴的皇室晚宴，但她清楚必須盡一切方法離開，暴露的身份會引來極其可怕的後果，她根本不敢想像。

「為什麼要道歉？我是軍方的人，你們的仇人，無論對我做什麼都理所當然。」林伊蘭奇怪自己竟還能對答，每個字都在心上戳出一個洞，汩汩滲出血。「你救過我，對我有恩。錯的人是我，我主動向你投懷送抱，愚蠢而不知羞恥的——」

窗外仍有搜尋的叫喊，屋內卻是極度的寂靜。

「我不會殺你，永遠不會……不論你是誰的什麼人。」

死寂的心彷彿灌進了潮濕的風，變得晦暗而冰冷。

菲戈鬆開手，退了一步。「別怕，我沒有惡意。」見她毫無反應，他返身察看了一下動靜，鎖上門才又走近。

林伊蘭背抵牆壁，胸口急促的起伏，世界變得空前寂靜，許久才聽見他的話語響起。「對不起，那天我傷害了你。」

她猶豫了一刻，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