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炎之卷
第71章 重生
氣氛突然靜下來，奧薇停了一瞬才回答。「謝謝大人的好意，凱希另有去處。」
化為灰燼的名字再度被喚起，遙遠的過往席捲而來，沖毀了一切克制，她試了幾次才能開口，聲音微微發顫。「凱希……真高興見到你……」
「不是我，伊蘭。」他吸了口氣，勉強控制住情緒。「是你父親，林毅臣公爵。」
光線一暗，拉斐爾發現身旁多了個人。
「凱希先生的家是位於……」
「超乎想像的大方。」用餐巾拭了拭手，以撒哂然道。「通常男人的慷慨只對情人。」
「既然有昂貴的寶石，為什麼還要過貧窮生活？」叉起一塊碎肉，以撒似乎漫不經意。「你連家人也不放心？」
「……因為……」一個接一個問題難以應對，凱希搜索枯腸，終於想到了借口。「對不起，我……傷口有點疼，想休息，喔不……想請奧薇換一下藥。」
「您接下來打算往哪裡去？」
奧薇從餐盤上端出甜點放在芙蕾娜面前，動作優美而無聲。
「是您的貼身侍女？」
冷酷的、無情的、從來沒有微笑、從有記憶起一直對她漠不關心的……父親……
「不……哦……是我妹妹的侍女，一直相處非常愉快。」凱希後背已經開始冒汗。
「那個男人怎樣了。」拉斐爾按捺不住，帶著嘲弄詢問。「真是一場激動的舊情人相會，你最好解釋一下。」
「帝都。」
她緊緊咬住唇，無數複雜的情緒在胸口翻湧，酸澀的熱淚湧進了眼眶。
「只是多年未見，我們都有些失態，不是您想的那樣，伊……奧薇值得更好的人。」
「奧薇，他是你的情人嗎？」
「這麼說你是路過拉法城的時候無辜捲入了街頭鬥毆？」
凱希如實回答。「我的確出身貴族，但家族已經沒落，並沒有顯赫的爵位。」
「公爵安排了行刑者，讓子彈稍稍偏離你的心臟，等監刑官一走就給你注射強心劑，送到C區時還有一線氣息，我在那替你轉換了身體，不等醒來你就被公爵的人帶走了，我不知道他把你送往何處，但至少……你活著，真好。」凱希嗓子有點哽塞，望著緋紅的眼眸愧疚而自責。「對不起伊蘭，我沒辦法給你找到更好的身體，儲備區化為灰燼，僅剩這具單獨存放的瑕疵品，它的一切指數都很優秀，只除了眸色——我別無選擇。」
凱希看著她，鼻子再度發酸。
「看來你不怎麼喜歡金錢。」以撒輕謔。
「那年……你被監禁審訊，我想救你卻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反覆摸索神之光的奧秘，期望成功了或許能減輕你的罪名。我知道這很傻，會讓你所做的一切努力白廢，可我當時只想到這個方法，你是我和娜塔莉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你死。」
「伊蘭……伊蘭……」凱希聲音嘶啞，做夢般呼喚。「……真的是你？」
奧薇回道。「索倫公爵的慷慨賞賜。」
對奧薇則是另一種安排，用餐時她必須在一旁服侍，盡侍女的本份。
真是個靦腆的傢伙，以撒莞爾。「你們看起來很親密。」
她第一次，如此厭憎一個人。
……父親……
奧薇微微一笑，輕柔的提醒淑女守則。「芙蕾娜小姐，用餐的時候請保持靜默。」
芙蕾娜吐了吐舌頭，乖
「不。」凱希脫口否認，臉頰泛起了郝紅。「怎麼可能，我們是朋友。」
她很清楚能以神之光救她的只可能是凱希，也曾懷疑過父親是否知情，畢竟以凱希的地位能力，躲開所有人成功施救的可能性近乎為零。但她不敢深想，更不敢奢望父親會原諒她的背叛，多年前她已對父女親情斷絕了任何幻想，此刻卻在凱希口中獲得了證實。
冰冷額頭滲出了汗，她打斷他，儘力讓聲音平靜。「後來怎樣？」
奧薇沒有表情，動人的雙瞳卻變深了，緋眸成了血一般的殷紅，映出主人的某種情緒。
以撒站到了窗畔，看見憔悴的男人緊摟著她，臉埋在纖弱的肩膀上，聽不見在說什麼，隔得很遠仍能看出在發抖。
任凱希緊擁，她也難忍激動。「是我。」
奧薇垂下眼睫，極力克制住怒意。
他們所在的地方與奧薇租下的房間處於拐角的兩側，相鄰的窗口宜於監看，這正是以撒選定房間的原因。
「我記得我受了槍擊。」她仍清晰的記得子彈灼熱的貫穿胸膛，曾以為迎來了渴望已久的解脫。
她的心變得哀涼而酸楚，像浸入了苦澀的鹹湖。
「現在的生活很好，我們已經習慣了。」
「價值逾萬的寶石僅抵三百金幣，不會心疼？」以撒瞥了一眼，語帶深意。「或是那個人非常特別，令你不惜代價。」
以撒趣味的凝視了一刻，忽然吩咐下屬。「拉斐爾，稍後我去隔壁邀請那位先生與我們同行，為表示誠意，今晚你搬過去照料，以免奧薇太辛苦。」
公爵小姐搖頭不解。「奧薇不怎麼用錢，
「他竟然抱住奧薇！」芙蕾娜氣惱叫起來。「太過份了，只有我和莎拉能抱她！」
不明就裡的凱希由衷的高興，「太好了，這是我的榮幸。」
凱希兩次失語，以撒不動聲色的記下來。「您和她是怎樣認識？」
「您誤解了，我當然喜歡。」奧薇禮貌的一笑。「畢竟它非常重要。」
「我父親……」芙蕾娜還沒說完，被緋紅的眼睛一掃，又縮了回去，奧薇多數時候很溫柔，但偶爾又異常強勢。
拉斐爾立即應聲。「遵命，閣下。」
以撒會心一笑，不失風度的欠身。「當然，凱希先生是該好好休息，請原諒我的打擾。」
「我猜或許是她的情人，她照料得很細。」拉斐爾邊看邊猜測，忍不住詢問。「芙蕾娜，你知道她哪來的寶石？居然只抵300金幣。」
「是的，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打起來，現場太混亂了，一個人撞進我懷裡，腹部插了一把長刀，趕來的警備隊認為我是兇手，硬把我關進監獄。法官判決后，我讓僕人去向親人報信以籌措贖買金，可他一直沒回來，獄卒說或許是死在城郊了，那裡經常有盜匪出沒。隨後我又嘗試了幾次，但時局太亂，家人和朋友都逃離帝都不知去向，典獄長見再也榨不出錢，決定處死我，幸好遇到了伊……奧薇。」凱希話語打了個坎，微微有些窘迫。
「你們看上去感情很好。」以撒唇角綻出意味深長的笑。「好到令我覺得把你和朋友分開，是一種愚蠢的錯。」
「我必須去找回親人。」一別數年世事動蕩，不知父母妹妹是否安
「真是太糟糕了。」以撒適當的表示同情，按他的身份更改了稱謂。「既然有僕人，想必您是一位紳士？」
以撒微笑，「恕我冒昧，您和奧薇是情人？」
「大人弄錯了，寶石抵的並非三百金幣，而是一個人的生命與自由。」奧薇平靜應對。
「……她以前……在我家做過一段時間，咳，侍女。」凱希不擅說謊，照摯友的叮囑硬著頭皮對答，短短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
朋友極度蒼白的臉讓凱希意識到說錯了話，停了停才又說下去。「……公爵說唯一的辦法是用神之光讓你重生，好在C區已被議會封閉，正可以進行秘密操作，唯一的困難是瞞過皇帝派來的監刑官，讓他們以為你死了。」
「還有女兒。」奧薇安然而答，神色自如。「一切為了芙蕾娜。」
無數謎題在心中盤旋，糾結多年的疑惑終於有了出口。「……當年，是你救了我？」
奧薇為每一個人更換餐盤，輕淡的帶過。「只是以前一位舊友，目前他需要休息。」
清澈的眼淚奪眶而出，凱希悲哀而痛苦，「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後來親眼看見……伊蘭，他們怎麼能那樣殘忍……就算是毫無人性的惡魔都不會……」
溫和的勸誡對孩子有效，對成年人卻毫無作用，以撒平淡的語調帶著一種不容迴避的威迫。「寶石從哪來？」
肩頭浸濕了一片，凱希彷彿用儘力氣，箍得腰骨隱隱作痛，她理解的環住他，許久凱希才略略放鬆。
以撒啜了一口紅酒，姿態十分優雅。「那麼仁慈的奧薇，接下來打算如何安置你那位可憐的朋友，為了成全
「那男人醒了，看上去對環境有點恐懼，這可憐蟲一定在牢里吃了不少苦頭。」拉斐爾繼續窺視，不忘發表個人見解。「長得倒不像殺人犯，這傢伙居然連女人都怕，可能是她的紅眼睛有點嚇人……」拉斐爾略帶幸災樂禍的話語突然停頓。
以撒彬彬有禮的提出邀請。「假如凱希先生沒有確定的方向，不妨與我們同行，現在劫匪太多，像您這樣的紳士單獨旅行實在非常危險。」
或許是為謀取索倫公爵的好感，又或許是出於貴族的禮節，以撒自從知道芙蕾娜的身份后，邀請她在席上一同用餐，旅途上的各種開銷頗為大方，盡量不令公爵小姐有半分不適。
「在替那個囚犯清理一些小傷口。」拉斐爾在窗前報告。「現在開始刮臉了，她從旅店借來了刮臉刀。」
被心愛侍女拋下的芙蕾娜攀在窗台上不高興的嘀咕。「那個人真臟，奧薇聞不到他身上的臭味嗎？」
「她在幹什麼？」以撒在沙發上翻著書頁，似乎隨口而問。
清洗修飾過後，換上奧薇購置的衣服，凱希終於恢復了幾分神采，對答也流暢多了。
「奧薇是個好性情的女孩。」以撒隨口讚美，拋出下一個問題。「找一個合心意的侍女並不容易，怎麼會讓她離開。」
「你燒掉半個研究中心，但幸好實驗區保留下來，藉助博格導師最後一次的操作記錄，我終於掌握了核心。可議會關閉了C區，我不知該向誰去報告，所以去找你父親。」凱希彷彿又看到了那張威嚴冷峻的面孔。「你父親……看了我很久，說來不及了……你被班奈特審判，酷刑已經把你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