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沙珊

凱希在她身旁，理解而關心的詢問。「你還好嗎？」

芙蕾娜的注意立刻轉移到鮮花上，興奮仰起臉。「我可以去摘一點嗎？」

芙蕾娜欣喜的奔去採摘花朵，只剩了兩人獨處，奧薇才又開口。「凱希，你不打算結婚？」

奧薇收回視線。「凱希，你必須找個機會逃走。」

第一代林公爵為自己的家族挑選了一塊完美的領地。

凱希想說話，卻被她握了一下手，話語輕得幾乎聽不見。

凱希嘆了一口氣，半晌后又道。「你打算怎麼辦？或者等我找到家人，我們一起生活？」忽然意識到語病，他迅速漲紅了臉，變得窘迫而尷尬。「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像朋友那樣……伊蘭，看你當侍女我很難過，那不是你該過的生活……」

奧薇指向山路的一側。「芙蕾娜，你看見那種銀紫色的花嗎？它叫夜之晨曦，僅生長於沙珊邊緣，氣味獨特，帝都貴婦人喜歡的許多香水中都有它。」

旅途的盡頭是林氏一族的領地沙珊行省，馬車停在蜿蜒的山道，一行人下車眺望。

奧薇隨之望了一眼，以撒似乎覺察，側頭回視過來，英俊的臉龐似笑非笑。

公爵小姐興高采烈的獻寶。「奧薇，我給你編了花環，漂亮嗎？」

隨著維肯公爵、索倫公爵等一行舊貴族倉惶逃入沙珊，最終的戰役也將拉開帷幕。

「為了將芙蕾娜送回索倫公爵身邊。」奧薇眼眸沉下來，語音微澀。「而且……我有不能逃避的責任，這是我的家族，我的族人，我必須與他們同在。」

不等爭議落定，局勢瞬息變幻，數月後隨著修納執政官閃電般的進攻，維肯公爵全面潰敗，在雇傭軍的保護下狼狽逃亡，向昔日的宿敵發出了求助信，偌大的帝國僅剩下最後一處堡壘，林氏再也無可選擇。

奧薇回以淺笑。「當然。」

「逃走？」凱希茫然錯愕。

「溫柔勇敢、又堅韌頑強，無論何時候都很安定，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力量。」凱希神情帶上了幾許懷念，聲音柔和。「這是娜塔莉的原話。」

「林氏別無選擇，所以我也一樣。以撒非常狡猾，會將你當成挾持我的棋子，迫使我為利茲人做事，抱歉是我連累了你。小心林晰、小心以撒和他的隨從、小心別讓任何人知道你曾在研究中心，我會找合適的機會幫你逃走，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家人。」

芙蕾娜十分好奇。「奧薇以前是什麼樣？」

紫色的天空下是起伏的山脈，雲低得似乎能夠觸摸，深綠的絨草猶如一塊軟毯，覆蓋著每一道山脊，清冷的風在山間回蕩，矯健的野鷹在伺機捕獵，放眼望去樹木不多，偶爾一株又異常粗壯，巨大的樹冠綠意蓬勃，極度沉穩又極度莊嚴。

十余日後，林晰回到領地，與以撒進行了密談。

她很清楚，或許用不了多久，這一方寧靜將被炮火擊潰，放眼所及的一切將被血與火蹂躪，復讎的屠刀橫掃大地，直至整個家族流干最後一滴血。

「很漂亮，非常適合——美麗又聰明的奧薇。」

奧薇輕撫了下孩子，沒有說話。

連綿的山巒之上是一座龐大的棱堡，兩翼的城牆以厚重的條石砌成，以堅不可摧的姿態護衛著後方行省，帶著無與倫比的威嚴俯瞰著敢於進犯的敵人，它古老、森嚴、高不可攀，一如林氏家族在帝國的威望。

眼前的一切令她心潮起伏，靈魂中似乎還殘留著原野上策馬賓士的快意，風中散落著牛羊的低鳴，無數野花在草叢中盛放，晴朗的天空下無盡明亮，忽然一塊飄過的烏雲遮住了陽光，她的心情也隨之沉鬱下來。

即使她如今的身份卑微如斯，凱希卻依然親近如昔，仍然是學院中平等的同窗。

隨後他召開家族會議，數次會議林氏各系意見不一，爆發了激烈的爭議。

凱希靦腆的笑了笑。「你也和從前一樣。」

芙蕾娜依在奧薇身側，壯闊的棱堡令孩子睜大了眼。

幾乎沒有哪個君主能容忍臣子擁有如此偉岸的堡壘，林氏公爵儘管以超然的地位獲取了皇帝的寬容，仍不得不世代留駐于帝都，為了避嫌，極少返回這一片領地。

凱希越聽越惶惑。「那你為什麼要回來。」

靜穆的自然有一種懾人的氣勢，或許也只有這樣壯麗的景色，才配得上薔薇林氏。

芙蕾娜望著奧薇的側臉，被一種出奇的美麗震懾，竟然恍惚了一會。「奧薇，你在想什麼？」

或許對凱希而言，失去戀人的悲傷始終存在，絲毫沒有隨時間逝去。

行省一半臨海，但暗礁和潛流阻斷了海上攻擊和貿易的可能，棱堡之後是大片土地，豐沛的陽光讓這一方豐足而富饒。林氏待下不算寬厚，但也絕非傳聞的暴虐，領地上的族人和子民按規則交納稅款，耕種生息，一切矛盾由公爵管家代為裁決，無人敢於違逆，生活反而比其他貴族治下的領地更平靜安寧。

「從研究中心調離后，我被派到一個偏僻的市鎮，反而幸運的躲過動亂，現在又從囚牢中解脫出來，已經算神靈庇佑。」凱希本就性情平和，經過數次變動之後更是心灰意冷。「其實我很後悔，如果當年再多一點勇氣……或許……」

話語消失了，她抬手摟住了撲進懷裡的芙蕾娜。

以撒同一時刻走近，看著銀紫色的花環，嘴角噙了一抹難測的笑，代為回答。

在進入軍事學院之前，她每年都有三個月在此渡過，這緣自族中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在繼承爵位之前，未來的繼承人每年夏天必須留在領地，這樣即使成年後的公爵再無法回到沙珊，卻永遠不會遺忘曾經存留的鮮明記憶。

她回以柔和的微笑。「謝謝，我很好，凱希，真高興你一點也沒變。」

馬車一路駛過，盤查十分嚴謹，沿途可見紀律森然的士兵，關口站著刺刀雪亮的士兵警戒。

奧薇垂下眼，長斗篷覆住白皙的額，陰影下是優美的頰，柔嫩的嘴唇有些蒼白，像一尊悲傷的雕像。

「為什麼？是因為我地位不高？我只是希望能稍稍幫助你。」凱希不解其意，想到以撒有意無意的探問，不禁望過去。「是因為以撒先生？你……」

「林晰打算與利茲人結盟，以撒正是利茲國的秘使，他一心想獲取神之火的技術，一旦發現你的身份後果不堪設想。」奧薇聲音極輕，語速極快。「況且修納執政官為人強勢，絕不會放過林氏家族，沙珊行省岌岌可危，隨時可能淪為戰場，看見沿途的士兵？林氏家族正全面備戰，你絕不能留在這裏。」

芙蕾娜全然未覺氣氛的改變，歡快的附和。「一點也沒錯，奧薇正是這樣。」

奧薇溫和的勸慰。「別做無謂的自責，她希望你快樂。」

「我明白。」奧薇不禁莞爾，感動如漣漪在心底泛起。「謝謝凱希，但我不能接受。」

奧薇同樣在凝視，靜靜的眺望陽光下起伏的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