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老宅（下）

沈默縮縮脖子道：「孩兒的意思是，先中進士后成家吧。」

沈賀大搖其頭道：「萬一你三十才中進士，還讓不讓我看孫子了？」

「不急吧？」沈默正在慢條斯理的享用一整條鱸魚，沒人搶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將他們送出去，沈賀父子關上大門，回到屋裡，偌大的房間內就他們父子，說句話都有迴音，確實是人丁不旺啊……

「我要那麼多小老婆幹什麼？」沈默苦笑道：「爹啊，你兒子也不是那種花花公子，就想找個可心的好好過日子。過日子圖的是什麼？就是一個健康、一個清心。白給我七八個如花似玉的小妾，我也不會要的……就算沒累死，也被煩死在家務事上了。」

「什麼使命？」沈默吃驚道。

「咕嚕咕嚕」父子倆的肚子同時叫喚起來，這才想起光顧著幹活，午飯都沒吃，在屋裡掃視一圈，兩人不由面面相覷，沈默咽口唾沫道：「一粒米都沒有，年夜飯怎麼吃？」

兩家四個男人，坐下略略喝了兩盅，長子父子便匆匆起身告辭，人家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開飯呢。

果然沒過多會，姚老爹便和長子挑著擔子進來，沈默趕緊迎上去，笑道：「讓長子一個人來就行了，您老還跑什麼？」

「怎麼不急？」沈賀瞪眼道：「咱們家三代單傳，可得開枝散葉了，不能再這麼下去。」

沈默翻翻白眼，鬱悶道：「你是老子，我是兒子，該想辦法的是您老！」

「那您先歇著。」沈默從姚老爹幫著生起來的爐子上，提下一壺熱水，回屋洗澡去了。

「不要轉移話題。」沈賀瞪他一眼道：「你的擔心是多餘的，這事兒父親和冰人商量著來就是了，你一門心思好生用功就是！」

「爹。」沈默擱下筷子，喝口茶道：「明年二月縣考、四月府試、六月院試，如果能中試，臘月還有歲考、來年五月還有科試。如果能過關，便是八月秋闈……」

沈默如數家珍的樣子，可惹惱了他爹，沈賀不悅地哼一聲道：「你是不是要說，如果能中試，還有大後年二月的春闈啊？」

「暮氣！」沈賀哼一聲道：「不要忘了你活在世上的使命！」

「豈止是一線，簡直是五線……」沈默悶聲道：「譜。」

「傳宗接代與光宗耀祖！」沈賀一字一句道：「前者要重於後者。」

「我不是種馬……」沈默無力的呻吟道。

「就是嘛，這事兒就跟撞大運一般，碰上哪會算哪會。」沈賀點頭道：「你看徐文清，那麼大的才子，照樣連鄉試都沒過！你雖然學識不差，但比起徐渭來，還是差一線啊。」

等他洗涮乾淨，換一身簇新的淡藍儒衫，嶄新的綢面夾襖，神清氣爽的出來，天色已經開始黯淡了，聽著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嗅著空氣中瀰漫的淡淡火藥味，他終於有了一絲過年的感覺。

姚老爹笑道：「成雙成對，討個吉利嘛。」沈默便和長子抬過張圓桌，將一盤又一盤的菜肴擱上去，整整二十碟各色菜蔬、雞鴨魚肉，年糕粽子，還有一壇據說是長子出生時，姚老爹埋下的狀元紅，把個偌大的桌面擺得滿滿當當……年夜飯要豐盛，至於浪費與否不在考慮之中。

把老爹從椅子上拖起來，幫著他洗刷乾淨，換上乾淨衣裳出來，外面天色完全黑下來，鞭炮聲已經連綿不絕了。

「誰本事大誰想。」沈賀無賴的笑笑道：「好啦，別賣關子了，你是誰呀？可能想不到嗎？」

沈默發一會呆，突然苦笑一聲道：「我看您才是真聰明……我的確請姚大叔送飯了，說話就該到了吧。」

「五線譜？」沈賀奇怪問道：「那是什麼？」

沈賀平時被沈默管慣了，看他一下如此蔫蔫，心裏怪不忍的，嘆口氣道：「兒啊，我就管你這一會，若是到時媳婦不合你的心意，你納十房八房小妾我都不管，還不成？」

沈賀一把年紀，早就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了，假意嗔怪道：「就你事多！」說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無力的抬抬手道：「你先去吧，我是一動也動不了了。」

「我不管，你必須給我生出十個八個的孫子來……」沈賀吹鬍子瞪眼道：「不然我死不瞑目！」

沈默張大嘴巴道：「老爹啊，那到底是你結婚，還是我結婚呢？」

「不是，我吐了塊魚骨頭。」沈默翻翻白眼道。

雖然在方法上有所變通，可沈賀仍然不許別人插手，父子兩一對文弱書生，整整打掃了一天，才把一進的廳堂和二進的兩間卧室收拾出來。

沈默苦笑道：「孩兒也不至於五次……」說完便想起了老爹的光榮戰績，自覺甚是失言，硬生生改口道：「當然六次才中也是有可能的。」

沈賀卻不著急，拍拍兒子的肩膀道：「快想辦法吧。」

把祖宗供養過後，沈賀做回桌前，喝一會兒酒。看著對面的兒子唏噓道：「潮生，過了年你便十六，爹爹該托個冰人，給你說門親事了。」

到了三十過午，沈默終於忍不住了，對灰頭土臉的老爹道：「這模樣請先人回家，會不會太失禮？」

「厥詞！」沈賀拿筷子敲他一下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個小伢子只管著拜天地就是，別的都不要管？」

沈默咂咂嘴，他想不到老頭在這件事上如此執拗，便悶頭吃飯，不再反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