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朱提督叫朱紈，也是前不久剛剛脫罪的盧鏜和李顯的上級。嘉靖二十六年，朱紈受命提督浙閩海防軍務。他到任后雷厲風行，著力整頓了海防，「革渡船，嚴保甲，搜捕奸民」。處死李光頭等走私海商及海盜九十餘人。又採用與徐渭同樣的法子，指揮盧李二位猛將，集結戰船出海，直搗敵巢，屢立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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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馬蹄聲消失在里弄口，沈默才開腔埋怨道：「誰會相信你鼎鼎大名的徐才子，連官話都不會說？」
幕府新營開越騎，漢家名將號樓船。
沈默拉都拉不住，只好跟著他進去。
經春苦戰風雲暗，深夜窮追島嶼連。
沈默點點頭，低聲道：「一個七品的巡按，就想招攬天下聞名的才子，該說這個人是狂妄，還是有魄力呢？」
沈默「哦」一聲道：「浙江巡按？」
沈默暗道：「這傢伙拍起馬屁來還真不怕肉麻。一句『幕府新營開越騎，漢家名將號樓船』把李天寵和俞大猷那些傢伙一起誇上了。」但幾個月的研究下來，沈默對東南局勢。乃是天下局勢。已經有了清晰的了解，他很清楚徐渭所謂「寇恂真欲借明年」。希望翌年即能徹底解決倭寇之患，是不可能實現的。
徐渭冷笑著哇啦一頓，沈默便翻譯道：「良禽擇木而棲。」
沈安辦事還挺利索，不一會兒便帶著一輛輕便的馬
徐渭登時就翻了臉，指著那人「哇啦哇啦哇啦」便是一陣山陰土話。
想了想，他輕言細語對徐渭道：「你這法子要實施，必須擴大海軍、統一指揮，這就需要地方集中財力，又需要在軍事方面集中兵力，集中權力，這就觸動了許多沿海『貴官家』，尤其是閩浙海商的利益，誰能支持你？」
紹興城湧進許多難民，不少人家走投無路，只能賣身給城裡人為奴。沈賀委託馬典史買了個機靈小廝，給沈默當書童，同時打掃院子；再買個粗使的丫鬟，伺候爺倆起居，同時做飯收拾屋子。
徐渭悶聲道：「我這是為國家好！李中丞一定會支持我的！」
徐渭還在後面充滿感情的賦詩一首道：
那人面不改色地開口道：「徐先生，請接受我的邀請吧。」他的官話口音很怪。帶著徽州味、山東腔，餘姚韻、大同調……似乎是個學習能力很強的人。
徐渭點點頭道：「一個姓胡的，從早晨就來了。一直賴著不肯走。我尋思著他也挺不容易的，就出去轉轉，讓他識趣走人。」便惱火起來道：「誰知這傢伙還沒走！」說著竟擼起袖子，摩拳擦掌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只是他家雖然寬裕了，卻還沒到能再養個馬夫的地步……因為一養就是人吃馬嚼，花費
徐渭嘿然一笑道：「自然與我的那點文名有關，也與我家師長有關。」
見說論功應有待，寇恂真欲借明年。」
進去便看到花架下的石凳上，筆直坐著一個身穿便服的男子，望之四十來歲。相貌堂堂，劍眉鷹目，彷彿帶著股天生的氣勢，讓人不敢輕視。
徐渭小聲嘟囔一句，沈默沒聽清，又問一遍。這才也小聲道：「巡按變成巡撫再說。」
徐渭請他坐下，嘆口氣道：「從沒見過這樣的傢伙，我有種感覺，一旦被他盯上，恐怕這輩子都逃不掉了。」
「其餘的都是語氣詞，沒有實際意義。」沈默苦笑一聲道。
沈默的心情這才稍稍好些，自嘲的笑笑道：「想不到我也是有書童的人了。」
徐渭苦笑連連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啊，這人說話太有蠱惑力，方才我就差點收拾包袱跟他走了……出去冷靜了一圈，才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來。」
到了前觀巷，沈默讓沈安把車錢付了，然後等在外面，他自個則走進大乘弄里，卻見有匹高頭大馬拴在徐渭家門前。
沈默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背後便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頭一看，卻是一臉壞笑的徐文長……這位老兄最近反思，為什麼這麼大的才子，連個舉人都中不了呢？最後他覺著是表字出了問題——文清就
說著說著，便自然而然轉到當前地戰局上，趁著東南統帥權力交接的空當，倭寇在江浙沿海一線大肆劫掠。尤其是民情複雜的台州、寧波一帶。更是因為細作太多、支援不利，陷入了苦戰之中。
雖然沈默不得不承認，徐渭是個天才，他的戰略思想一針見血，絕對是平倭最快最好的辦法。但沈默同樣知道，他對於官場內部的深刻矛盾，缺乏足夠理解。
「一個異想天開的傢伙。」徐文長小聲道：「一個小小的巡按，也想讓我去給他當幕友。」幕友便是師爺。不是入幕之賓。
「孤城一帶海東懸，寇盜經過幾處全？
胡巡按終於緩緩站起身來，個頭並不算高，人卻十分有氣勢，一看就是在邊關磨鍊出來的。他朝徐渭拱拱手道：「我還會再來的。」看一眼沈默，便轉身大步離去了。
但徐渭豈能輕易表態，還是那句話。他雖一介寒士，卻代表著許多人的態度，沒有慎重考慮清楚之前，豈能輕易下定決心？
沈默輕聲道：「概括來說。就是一句話，『你再說一百遍，也沒有用』。」
胡巡按神色不由一黯道：「我貧賤時你幫我。那叫共創，如果我胡汝貞真的飛黃騰
一聽到「朱提督」三個字，徐渭一下子便泄了氣。
沈默沒有聽過他倆之前的對話，也就無從體會徐渭的心情，他輕聲問道：「他為什麼找上你呢？」
「他絕對不會支持你！」沈默沉聲道：「朱提督的殷鑒不遠，李中丞不會重蹈覆轍的！」
這樣一說，沈默便明白了，徐渭的老師季本與王畿都是名聲卓著的致仕官員，他們在浙江官場故舊亦甚多。
「我知道，可遠水解不了近渴！」沈默忍不住拍案道：「眼看著倭寇在咫尺之外肆虐，我們卻無能為力，能不讓人五內俱焚嗎？」這才是他最近心情不好的原因所在。
徐文長往裡看看，嘟囔一句道：「怎麼還沒走？」
但轉念一想「昌」這個音太容易讓人產生聯想，實在不美，便將其換成了「長」。文長文長，文脈悠長，讓他十分滿意。
徐渭笑道：「這種時候，確實是親自操刀上陣更為過癮，但能為東南謀劃一破局之道。也一樣是抗倭報國！」便起身進屋，拿出一份文稿道：「我已經謀劃了一條平倭之策，準備上書新任的張中丞。」說著遞給沈默道：「你幫我參詳參詳。」
「家裡有客人？」沈默輕聲問道。
紹興號稱十里不同音，即使沈默聽他的話都有些費勁，更別提那浙江巡按了。無奈之下，他只好求助地望向沈默。
但對
事實也確實是如此，徐渭善文，由季本、王畿為之張揚，所以雖一介寒士，卻文名播於省垣，為大僚所欽服……比如說浙江按察使胡柏泉便待之以上賓，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實。胡宗憲來到浙江，自然有所耳聞，于處處碰壁之時，便想從他身上打開突破口。
那胡巡按不通道：「他說了這半天，就才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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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客呀？」沈默小聲問道。
徐渭呵呵一笑道：「拙言，你這話可不中聽，在我大明朝都是文官統兵，遠的有于少保。近的有張部堂，哪個不是兩榜進士出身，人物文採風流？」
那小廝沈安也跟著從家裡出來，謙聲熱氣道：「少爺，小的給您去叫車。」便一溜煙跑到街口去了。
胡巡按自然明白「語氣詞」是什麼意思，面色不由一沉，但旋即又恢復平靜道：「不知道先生怎樣才肯出山，與在下共創一番事業呢？」
沈默本是來找徐渭散心的。但一說到這些問題，心情哪裡還能好起來，他低聲恨恨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最近真是太有體會了。」
沈默接過來細細閱讀兩遍，只見徐渭的戰略主張是「釜底抽薪」，他主張斬草除根，以水師攻敵根據地。斷其歸路，使倭寇不戰而潰，所以他力主「防江必先防海，水兵勝於陸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