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一百二十九章 特立獨行
到了地頭，果然是個大戶人家，家裡頭住著好幾進的大房子，奴婢僕婦不計其數，那位知府大人的弟弟乃是徐渭的崇拜者，見他能夠親來，自然盛情招待。雙方談笑甚歡。直到黃昏時才依依惜別。
徐渭笑道：「你不是也要給我說親吧？」
「一者是父親續弦之後，孩兒在家中多有不便。」沈默輕聲道：「請父親允許孩兒另擇住處，專心用功。」
徐渭苦澀笑道：「這道理我豈能不懂？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到了那種時候，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若是倭寇繞過防線過來呢？」沈默不依不饒地問道。
望著坐立不安的老爹，沈默面色平靜如水，他輕輕一撩下襟，緩緩跪下道：「父親，都是孩兒的錯，您切莫氣壞了身子。」
沈默微微搖頭道：「一碼歸一碼，孩兒不是恃功而驕之人。單說這件事，我確實是沒道理的。」
徐渭現在和他無話不說，便將當初的情形講與沈默——毋庸懷疑，徐渭是個天才，所有人都堅信這一點，也包括他自己。當他第一次參加鄉試時，文章寫得短小精悍，痛快淋漓，他也自認為此次定能榜上有名，光宗耀祖。
「不怪了。」沈默點點頭，強笑一聲道。
徐渭說：「你不是嫌我寫得短嗎？我就給你寫長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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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賀不想和寶貝兒子分開。但沈默堅持要搬出去。他轉念一想，有個緩衝也好，不然確實有些尷尬，便
沈默笑道：「每天打掃屋子，做飯。澆花，喂狗，自然就心平氣和了。」
聽了他這話，沈賀如釋重負道：「那你不怪我了？」
沈安便擼起袖子上前，把那老虔婆推搡出去。
「不行，絕對不行。」哪知徐渭斬釘截鐵道。
「你可有心儀的女子了？」沈賀以己之心推彼之腹道。
正說笑間，敲門聲響起來了，徐渭高叫一聲道：「門沒關，想進就進，不想進就幫著關嚴了。」
徐渭笑罵道：「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
第二天他硬拉沈默陪著。兩人換身光鮮，便在媒婆的帶領下，坐船出城，往那位知府大人的……弟弟住的蘭亭鎮去了。
沈默卻依舊不起來，而是神態堅決道：「孩兒有兩件事情，請父親能體諒。」
沈賀趕緊上前，想要把他扶起來，誰知沈默雙膝如生了根一般，拉都拉不起來，他反握著老爹的雙手，輕聲道：「不孝兒說不孝話，站著的話，心裏會更難受。」
沈賀擦擦眼角，展顏笑道：「我想好了，先給你把媳婦娶上。然後再說我的事兒，這樣你就不尷尬了。」說著又去扶他。
沈默終究還是擔心老爹太過糾結，跟著沈京回去一趟。
「那紹興怎麼辦？」沈默沉聲問道。
沈默笑道：「這道是正理。我也覺著該有個女人
「因為他跟國賊一個姓！」徐渭義正言辭道：「我徐渭是不會娶姓嚴的女子。」
那媒婆用花手絹捂嘴笑道：「徐爺大名鼎鼎，乃是十里八鄉都挑不出來的大才子。怎能讓房裡空著呢？我這裡有一嬌娃，乃是堂堂知府大人的……侄女，年方二八，待字閨中，知府大人……的弟弟仰慕徐爺的文名，有意嫁與你為繼室，如果您也有這個念頭，明日就去見一見吧。」
三年以後，徐渭捲土重來。誰知又是這位考官監考，冤家路窄之下，徐渭的火上來了，就乾脆放開才情，恣意揮灑，痛書科考弊端，卷子寫完了還不夠，又寫滿了桌子椅子。等交卷的時候，便扛著桌椅上去，考官大驚失色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有路過的鄉勇認出他倆道：「這是我們山陰的大才子徐先生。」「這是我們會稽的更大才子沈公子。」
沈賀眼圈通紅道：「兒啊，你可別這樣啊，你讓爹無地自容啊。咱家天翻地覆，你爹活得有了人樣，還不都是因為你嗎？」
「你也別看時文了，先修身養性吧。」沈默一本正經道。
沈賀一想，兒子反正才十六歲，也不用太著急，便一口答應下來道：「我這就把冰人辭了。」
「只要台州寧波能守住，紹興就不會有危險。」唐順之輕聲道。
沈京也跟著出去，屋裡便只剩下沈賀和沈默。
回去路上沈默
「沒有。只是現在還不想。」沈默淡淡笑道：「也許明年，或許後年就想了，父親不必心憂。」
那媒婆一見他也嚇一跳，但很快便板下臉來，用大鼻孔對他道：「老身可不是來找沈公子的。」說著朝徐渭諂笑道：「我是來找徐爺的。」
唐順之正與巡撫大人議事呢，一聽說他倆來了，便告個罪，出來相見。
這個小小的風波便算過去了。
「少不得三天一請安。」沈默點頭道：「第二件事，便是請父親不要急著給孩兒說親。」
「這件事情上，誰都沒有錯，錯的只是我一個人。」沈默搖搖頭，輕聲道：「父親喪偶三年。理應續弦。就算想娶個寡婦，人家夫家娘家都是不會同意的。所以孩兒想明白了。您追求幸福是誰也無法指責的，包括我在內，也是一樣。」
然而他卻忘了時文寫作，必須五百字以上，是以考官一看還沒寫滿一頁紙，便看也不看，批上「太短」兩字，打回了他的卷子。
便追問徐渭，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到第三次考試時，雖然規規矩矩答題，但言語中難免有怨懟、憤懣的牢騷之詞，再加上他的惡名早在考官中傳開，都視其為洪水猛獸，便又一次把他打回來了。
「你說你說，我都體諒。」沈賀呵呵笑道。要是沈默堅持不許，他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義不容辭！」兩人齊聲應道。
「大人，這是要去哪裡？」徐渭焦急問道
無論他怎麼勸。徐渭都不答應，兩人唧唧歪歪的到了城外，準備進去時，卻見到一隊隊官兵鄉勇，持刀帶銃，開出城去，人數少說也得有上千人。
在他的感染下，徐渭也開始耐著性子寫一些。往常不屑一顧的「乾癟時文」。沈默看幾篇不由大吃一驚道：「即使是唐王制藝。也不過如此吧！」他現在眼光是有的，怎麼也不相信這樣的文章。會連鄉試也不中。
「最多是小股倭寇過來，每個鄉里都有保安隊。」唐順之面色鄭重道：「我在城中還留了五百鄉勇，交與薛通判統領。二位皆是才智之士，請到時候多多協助。」
聽了徐渭的故事，沈默苦笑連連道：「我說文長兄，你既然憤怒，就別參加科舉；既然參加科舉，就得把憤怒收起來，不然下次還不中，還得繼續折磨下去。」
那媒婆見他這次是幫自己的，便換上最真誠的笑臉，與沈默一人一句，把徐渭說的暈暈乎乎，稀里糊塗就答應下來。
「我看你真是腦袋被門夾了！」沈默又一次被他怪異的思維絕倒了。
那巡邏的斥候才放下心來，將他倆帶到中軍處。
徐渭感興趣道：「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為什麼？」沈默吃驚道。
「你有道理啊，我應該提前跟你說。」沈賀的臉也變得通紅道：「這事兒是衙門裡的人給我說和的，我也覺著年齡差的有些大，實在羞於跟你啟齒，誰知那些人竟然背著我把聘禮都給下了，我這才騎虎難
下場可想而知，更慘——被以「攪鬧考場」的罪名轟出門外，連讓考官閱卷資格都沒有。
兩人正探頭探腦，便被官軍發現了，立刻當作倭寇姦細拿下，沈默好漢不吃眼前虧，趕緊高聲道：「我是唐知府的師侄，來給大人送行的。」徐渭也高叫道：「我是唐知府的師弟，也是來給他送行的。」沈默瞪他一眼道：「你占我便宜。」「本來就是嗎。」徐渭嘿嘿笑道。
一見到他回來，那媒婆便腆著臉迎上來，花枝招展道：「哎喲，我說沈公子這人才相貌，真是十里八鄉的也挑不出一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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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咯咯的笑聲響起。那人便帶著濃重的香風走進來，沈默一看。竟是上次見到的那個媒婆，不由臉都綠了，吃驚道：「怎麼還追到這兒來了？」
一見果然是他倆，唐順之如釋重負道：「到處找你們找不到，好歹臨出發前碰上了。」
「出去！」沈默看都不看她一眼，冷聲道：「沈安！」
沈默搬去與徐渭同住，眼見院試還有一個月時間，便開始專心讀書，悉心備考。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唐順之小聲道，便把他倆拉到無人處，才小聲道：「台寧戰局吃緊，數萬倭寇攻城，譚知府和俞將軍快要頂不住了，中丞大人集中各府兵丁，要去支援前線。」